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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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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阵阵,人们的歌唱欢呼远远传来,不时还有小型烟花秀,让人感到时空错杂。
嘶……头好痛。
奇怪,明明我又没有酗酒,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的不真实。
明明那个人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明明她的气息还环绕在鼻侧,明明昨晚我们才刚做了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可就是现在,当下,显得是那么尴尬和无措。
好像就身在大海上,一浮一沉,过去不断将我托起,而现实又狠狠将我拉下,肆意玩弄着。
眼眶烫得可怕。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很神经的想法:她怎么就不担心我一个人待在这会不会有危险呢?
口袋里的手机仿佛听懂了,疯狂地震动,迫使人操纵酸痛的手指去令它安息。
我看都没看,接起:“你有本事就别……”
“蓝总出事了!”
……什么?
团建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坐了加急车,一路都赶在超速的边缘。
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医院的,当全身凌乱,还在不断往下掉沙子得站在走廊时,一路急匆匆的人却定住了。
医院总是有种让人脆弱的能力,遥遥地望着亮起的手术灯,而灯下,是一个纤细憔悴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看着那个身影一顿,转过来,好似哀哀地叹气,双手朝着这个方向伸开。
避风港依旧向欲溃的船只敞开怀抱,千千万万个日夜,一如既往。
我扑过去,终于,在她的怀里崩溃。
这样的发泄,等了太久太久。
什么家庭,感情,过去……都不想管,只想好好地安静一会儿。
不,称不上安静,我能感到走廊里充斥着我的泣音。
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正常了,以至于没有人上前打扰,任由我的委屈疲惫全部倾泄在她怀中。
我以为,生活已经进入平稳期了,没想到三十出头的自己,依然轻而易举被现实击溃。
可是,黎好像永远都是那样冷静,在沙滩上的失态是她为数不多的,稍微不那么冷静的时刻。
没有人天生是游刃有余的,在此之前,她也肯定默默忍受了许多吧。
我回过神,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在世上唯一能全身心托付的人,恰恰是最应该仇恨的人。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的手仅仅虚拢住我后背的帽衫,有种别扭的绅士感。
见怀中人逐渐平静,她低哑的嗓音从面前的胸腔振出:“纸巾。”
没有事先询问,只是凭着往日的熟悉,下意识地安抚。
“嗯……谢谢。”
我不敢抬头,接过纸巾后便掩目退开几步,看不到她是什么反应,主观感受是空气冷了几分。
沉默了会儿,她开口:“蓝总的肝不好,好在管家发现及时,很快就送过来了,不用……太担心。”
整理好表情,脑袋昏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木然地站在原地。
“抱歉,不应该在今晚……”
“黎,之后再说吧。”我打断她本就犹犹豫豫的话,现在,连说话都变得虚浮,浑身冒着令人晕眩的热气,“我累了。”
语末,我倒在旁边椅子上,越发地有些不清醒。
好难受,几欲作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夜晚,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我弹坐起来,望眼欲穿地看着医生,似乎要将他灼一个洞,恨不得一下知道所有信息。
医生抬了抬手,嗓子沙哑:“抢救及时,但身体已经恢复不到以前的状态了。”
我哑口,看着黎和医生交涉,看着沧桑父亲戴着氧气罩从旁边被推走,看着自己身处在的,有点不真实的世界。
她跑过来,扶住了我的即将倾倒的世界,听到她在焦急地喊着什么,用手贴上我的额头,脸,脖子,然后以更迅急的速度将我一下扶上她的背。
噢,她好像在说,我造孽。
我笑了出来,分不清是什么意思,总之,发自内心的。
之后的过程记不太明白了,等再次恢复意识,已经天光大亮。
这里,输液室?
“别乱动,最后一瓶,快了。”
我视线一挪,黎在一旁正用手机打着字,也没抬头。
手背绑着固定绷带有些痒,况且,我潜意识认为这是小孩子才用的:“这有点儿痒,我能不能拆了?”
刚问出口我就后悔,这下更像小孩子在征求同意了。
“随意,昨晚怕你乱动才绑上的。”
我边拆边斟酌着问:“我是不是发烧了?”
黎的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也没多说话,自顾自看着手机。
???
这种回答方式往往是她在心情极差的时候才会用,搞不懂她是在摆脸色还是太累了,不过,我更希望是前者。
“那……谢谢你。”
“嗯。”
好吧,她至少回了我一个嗯。
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人家火葬场都是,一方痛悔,反过来追另一方,而另一方因为什么幡然醒悟,最后happy ending
可是,我们没有哪一方有恰当的身份,不用说追求了,甚至做朋友都让人匪夷所思。
好狗血的剧情。
我扶额,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按常理来讲的仇恨。
一个是因为太累了,过多的思绪让人一下不知道顾及哪一个,另一个,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并没有过多关于父母的影像,大多数是家教和管家,无论是何种陪伴,似乎父母总是缺席,甚至当我长大,逐渐能在公司做事时,和父亲的交流反而变得多起来,但那段缺失的亲情,终究是无法弥补。
母亲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女强人,在他们决裂那晚,她也没有露出任何挫败的表情,只是冷冷地收拾好行李,连门都没有摔,倒是父亲在阳台待了很久。
在这之后,黎就来我们家手底下工作,一直到现在。
讲道理,黎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连间接都算不上,何况,当时的她还那么小……
与其说怨恨,更多的也许是心疼和感叹。
过去的事情就像一个缩在角落的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来,冷不丁地亮出獠牙,把当下活的好好的人咬的遍体鳞伤。
我不禁呼出一口浊气,也没想出来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过了会儿,黎终于放下手机:“小蓝总,我让他们先和公司隐瞒了,等蓝总醒过来再说,其他事情也安排好了。”
“好。”
怎么改称呼了,明明私下里一般不都叫我大小姐吗,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她食指微托着下巴,慢慢碾磨着,眼神却不见一点恍惚。
了解黎的人才知道,一旦这个动作出现,就得放小心些,只有在思考重大事务时,黎大总裁才会如此。
有意思,这个人明明忙了一夜,不累么,我没直接问,拐了个弯:“在想什么?”
“滴完了,走吧。”
无视我?
她没多逗留,看着护士帮我把针拔了后,便利落地抬脚走出输液室。
正想损她几句,那人身形突然晃了晃,我慌忙上去扶住:“喂,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原来不是不累,只是长年伪装惯了,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软弱,可是……
“在我面前你也要装坚强吗?”
黎默不作声地抽回手臂,拉开距离,继续往前走:“我认为,你应该和我保持合作关系。”
我没有依她,追上去从她手里接过其他的东西,无奈:“哪有人这样对自己合作对象冷脸的呀,好了好了,不和你争,这样,你先回去休息,晚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停下脚步,似乎在思索,疲惫让语调变得低沉,直接变成陈述句:“你呢。”
“我……我去看看蓝总。”
“我陪你。”
见她执拗的眼神,我也没再坚持,妥协:“看望完你必须回我们家休息。”
想想又觉得她不会轻易听话,故意恶狠狠加了一句:“这是作为小蓝总的命令。”
好吧,黎投过来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中二神经病。
她多问了一句:“我们家?”
我边翻找病历边嗯嗯啊啊答应,我和父亲的病历混在了一起,分心之下也没听清,反应过来:“你刚说了啥?”
“……小蓝总也该休息,才刚退烧。”
“噢。”
终于翻出来了,我松口气,在医院,人总是容易焦灼烦躁。
来到病房门口,管家已经等候在那里,来回踱步,见到我们连忙走过来:“大小姐,黎总。”
黎点了点头,我把病历装好递给管家:“这是蓝总的,如果他醒了就给我打电话,谢谢您。”
“没事,应该的。”
我从方正的探视窗望去,父亲闭着眼,安安静静躺在那,身边的仪器有规律地运作。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陪他了。
这些年一直忙工作,其余也管不了那么多,但说没时间,也实在是一个不孝的借口,尤其是看着平常雷厉风行的老人,此刻卸下一切,面容有了几分慈祥,突然间和“父亲”就这样挂钩了。
鼻子有点酸。
我暗叹,转身,见黎在一旁倚着墙,默默地等待,心下一暖:“走吧。”
幸好,我还有她。
黎和管家交代了几句,拿着车钥匙跟上来,并无多言。
司机的位置被我强硬抢占,她没多争辩,自己走向副驾驶,开门,系好安全带。
有一点点乖顺是怎么回事。
很少见她这副模样,感觉心里一片软软的,我摇摇头,很快恢复理智,估计是怕自己太累开车不安全。
嗯,禁止疲劳驾驶,幸福就此开始。
什么鬼。
暗自鄙夷神经质的想法,我驶出停车场:“你要不先睡会儿。”
没有回应,我扭头一看,她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
以前和我也没熟到这么松弛啊,而且以前不免有比这更日夜颠倒的情况。
在告诉真相后,她变得自然放松不少,好似有种做回自己的感觉……吧。
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无意识勾了勾嘴角,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