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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姣姣 ...

  •   “柳玉鸾!”银朱被按在泥水里,很快被雨打得睁不开眼。她明知再也没了脱身的指望,心里的痛恨与不甘像是水底生出来剧毒的藻类,疯狂的缠绕着生长。咬牙切齿的大喊:“柳玉鸾!你今日害我,你以为你能讨到什么好处!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看!”
      这诅咒似的叫骂在雷雨交加的夜里更显得凄厉,侍卫们见这不像样,有两个腾出手去捂她的嘴。
      “拖下去。”屋里世子爷正蹲在柳公子身旁查看他的伤势,他不用看也知道他的士兵们打算做什么,一边小心的伸手探着他胸前断骨的位置,一边头也不抬的冷喝:“她若再吵闹,说一句,就打断她一根骨头。”
      今夜这些乱七八糟的意外太多,他烦躁的很,这女人多嘴又爱惹事,从前就令他厌恶,眼下更恨不得她就此从这世上消失。
      柳玉鸾身上的伤口都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久了便有些麻烦。最严重的是最后那一刀和银朱打他那一掌的断骨之痛,世子爷不敢擅自挪动他,吩咐人去请太医,又慢慢把他的身体放平了,叫人拿东西来包扎短刀留下的外伤。
      银朱是个硬骨头,他那两句威胁丝毫没有吓到她。事已至此,她没有什么好怕的。死有何惧,只可惜没有手刃仇人。她犹有不甘,提高了声音大笑:“洛花卿!世子殿下!你身边养着别人家的恶犬,不怕有朝一日反噬么?曾经王爷何尝不看重他,他又何尝不是为了王爷甘愿低声下气去讨好你?他今日能置家族于不顾,置王爷于不顾,谁又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你世子殿下!”
      她怨毒的看着屋内:“你可要小心了,我与他亲姐弟,他尚且这样害我,何况是你呢?”
      这句话引得世子爷动作一顿。他终于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拿被摁在积水里的女人。
      银朱见说动了他,更加兴奋,往前膝行两步,又被侍卫们拖住,她不再挣扎,只是奋力的把脸抬起来,在雨中尽量的睁开眼:“你瞧,我和他是不是有些相像?我们原本就是一个爹生的,自然是像的。他不敢告诉你,当初在山南,他明明是和王爷约好,要掩护我去刺杀你。他两次三番要害你,你还要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吗?”
      她越说越疯,原本就心地狠毒有些偏执毛病的人,失败至此,又是功亏一篑的败在最后关头,还是败在最痛恨的人的算计里。她一心要拖着柳公子一起死,只盼着勾起世子爷的怒火,让他去折磨柳玉鸾。
      礼亲王世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虽然不知道柳玉鸾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能安安稳稳在他身边留到现在,可这样的人,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以后,难道还能容得下他么?
      如她所愿,面无表情的世子爷听完这一段话后,总算是有了些反应。他把手上包扎的活交给边上一个侍女,自己站起来,缓缓走到门口,看了她一会儿:“他生的比你好看。
      这是什么话?哪怕是疯狂中银朱,也被这句话说的霎时迷茫,她愣了愣,问:“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你和他有些相像么?”世子爷嗤笑一声:“我说,他生的比你好看。”说完又柔声添了一句:“怪不得我二堂兄也那样喜欢他,你不知道,我们这一家子人,性子大都合不来,可挑人的眼光,却总是大同小异的。”
      银朱的妒恨摆的那么明白,他就是个瞎子,也该看出门道来了,踩人的伤疤,自然一踩一个准儿。他一挥手,两边的人会意,不等她的尖叫再冲出口,就利落的给她捂回了肚子里去。
      真相究竟如何,他不清楚,可他就算要杀柳玉鸾,也绝不许旁人欺负他。
      这女人太聒噪,他不喜欢。
      “把她送去给鸦青。”世子爷一甩衣袍跨出门口,伸手远远指着她:“替我打声招呼,就说是礼亲王世子的意思,届时派她去代我观刑。”他磨了磨牙,冷笑:“那小子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就叫她去看着心上人是怎样死去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银朱彻底的惹恼了世子爷,她起过的歪心思,自然都要一一奉还。这才叫以直报怨。
      世子爷冷脸看着侍卫们把人拖下去,一路拖行中她还在扭动挣脱,不肯消停。他看了一会儿,不觉的生出一丝感慨:“苍蓝手下无人,他这一输,天经地义。”
      “将军说什么?”他的亲卫首领就站在一边,没大听得懂,迷茫的问他。
      “没什么。”世子爷收回目光:“你去回禀父王母妃,说府里进了刺客,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别的就不用多嘴了,省得他们担心。”这亲卫跟随他多年,最大的一桩优点就是不爱多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半句也不多说就下去了。
      世子爷挥手让仆人们该干什么的都干什么去,自己回屋里去,带上了门,看着侍女给柳公子裹伤。
      公子哥儿从小被捧着护着,大约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在皮肉上受这种苦头,在昏迷中也疼的直皱眉,看得世子爷都有些担忧,万一就这样疼醒过来,这可怎么弄。他家又没备着麻沸散,总不能一棒子再敲晕过去。
      虽然他倒是很想敲一敲试试看。
      他心里着实生气得很。银朱说的那些话,他其实都听进去了。她是不怎么会拐弯抹角扯谎的那一类人,不然当初乔装进相思馆,也不能几次三番的看见了他就是一副仇人相见的恨意。
      说她蠢其实也不蠢,那样粗浅的挑拨功夫,恰恰就落在点子上,四两拨千斤的就要挑唆世子爷记着往日所有的不好,如她所愿去折磨柳玉鸾个死去活来。信不信又怎样?这些身份贵重的人都有同样的毛病,一曰自负多疑,二曰视人命如草芥。
      她只是猜错了洛花卿的为人,没有想到哪怕世子爷全盘信了她又怎么样呢?难道当即就拔刀去砍了柳公子么?就算他真有这样的打算,当着银朱面前照样是要护短的。他再厌恶了柳玉鸾,也总不能更多过了厌恶她。他这样记仇的人,既然看明白了,怎么肯让心心念念要杀他的银朱有半点称心?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再不声响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动也不动。
      没多久太医就来了,指挥着一群人让他们小心翼翼的把柳公子挪回去里间床上;屋内经过一场打斗,早就一片狼藉,小厮们进来收拾,把砸坏的杯盏桌椅都拾掇出去;王爷的长随过来问了一次,让院子里的管事打发了;王妃的管事嬷嬷来问了一次,屋里的大丫鬟出去回了话;妹妹们院子里跑腿的小丫头们也来打听了一次,正遇上收拾屋子的小厮抬一张坏的椅子,三言两语给送了回去。
      一时间里里外外人来人往的,真是热闹。
      热闹的正中央世子爷大马金刀的坐着,翘着脚,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银朱那儿缴下来的一把短刃。那位置虽然有些碍事,可谁也不敢嫌弃他,从边上绕过他进去,又绕过他出来,都匆忙忙的,只有他停在那儿半晌连眼也不见眨一眨,看上去累得很。
      周围那些人,好像是看着看着就轻忽的一点儿声息都听不见了,他的目光恰好停在里间的珠帘上,影绰能见着里面的动静,这些是都落在眼里的,却落在眼里又散了,他分明看着,一时竟分辨不出来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他只觉得有些冷,裹着雨的风吹进来,冷得令人清醒。
      他总算要从那场柔情蜜意的美梦里醒来。

      礼亲王府进了刺客的消息传到鸦青那儿时他还在宫中。诸事繁杂,陛下夙兴夜寐,他也不闲,白天忙完了公务,转头向陛下回禀,再议一议政事,常常便入了深夜。
      皇帝陛下案头堆的那些奏折,似乎是永远也看不完,他埋头批阅,丝毫不觉得时间过去许久。直到肩颈酸痛起来,他才动了动,抬手捏了捏后脖子,眼睛却依旧看着一份折子上的内容,颇为不满:“北郡的这个郡守是怎么回事?西北正要用兵,粮饷紧缺,他不想着为朕解忧,反而一连上了好几道折子来哭穷,真是岂有此理。”
      一句问完,没听见预想中同仇敌忾的附和,抬头去看,鸦青手中捏着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陛下的内侍官按规矩在一边伺候着,除了端茶添水,没有吩咐也不敢妄动,这会儿听见了动静才敢抬起头来,第一眼便发现了殿内的情形。吃了一惊。这事儿可大可小,若陛下心情不好,追究起来,这就是御前失仪的大不敬之罪。可义亲王是陛下亲信,陛下待他向来比旁人优厚些。内侍官看了一眼陛下,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要轻声把鸦青叫醒。
      “哎。”陛下出声拦住他,指了指内殿,让他去拿一件披风来:“别吵醒了他。”
      鸦青跟随他多年,深得倚仗,从来都是最辛苦的一个。哪怕再累,也从没有过失仪的时候,这样看着公文都能睡着,这还是头一回。听说他已经连着好些天每天睡不过两个时辰了,想来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着实是心力交瘁。
      皇帝陛下索性也不看折子了,停下来歇一歇,偏过头看着他这位爱卿。
      义亲王鸦青着实长了一副好模样。他生平所见,只有花卿那儿的柳二郎,还能称得上与他是花月相辉,能够平分秋色。然而那又不是一样的美色,柳二郎清冷,不及他明艳。他大约是长得随他母亲,不像个将门之后,反而生了一张盛世繁花的美人脸。只有一双眼睛,眉目锋利,把神态里的阴柔气都炼成了让人退避三舍的阴沉。
      分明还记得他小时候,没了父母,虽被特许养在宫里,没有依靠,又一张小脸女孩儿似的嫩,三天两头要被人欺负。
      一晃眼已经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义亲王了。
      皇帝陛下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一笑。这小子在外头总板着脸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相,闹得旁人见他都战战兢兢。可明明一笑起来是春日里一阵香风拂面而来似的动人。只是他越发的不爱笑了。别说是外人,就连皇帝陛下自己,近来也难得见他几回笑,不免怀念他小时候的样子。
      这一向倒是频频的念旧起来了,总想起过去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老七的薨逝伤怀的缘故。
      殿外的小太监传了话进来的时候,他正想到玄英和花卿两个带着小丫头豆青一块儿去山里猎野兔子却捅了马蜂窝被追得满山跑的事儿,被打断了思绪,一听是回礼亲王府的消息,也没当时多大回事,反而笑着问:“花卿那小子又作什么妖了?”
      “回陛下。”内侍官弯腰:“这回是正事,礼亲王府闯了刺客进去,被世子拿个正着,已经着人送到天牢去了。”
      陛下敛了笑容,严肃起来:“是老二的同党?”
      “正是劫狱的贼首。”
      “让人进来回话。”
      内侍官领旨出去,召了人进来细说今夜礼亲王府的动静。鸦青不知什么时候被吵醒了,安安静静在那儿听了半晌,等到他说完,便问了一句:“礼亲王府如何了?有伤亡么?”
      “因为是世子亲自抓的人,别的倒没什么伤亡,只是府中二公子遭了挟持,连夜已经有太医过府去看诊了,奴才来回报前还没出来,不知伤势如何。”
      鸦青皱了皱眉,不再问了,任由陛下又询问一些细节,让人退了下去。他闭着眼揉了揉酸痛的眼周穴位,疲惫的长长哼了一声,十分无奈:“臣派人满大街的搜,连鬼影也没找到半个,人倒跑去他那儿去了。”
      夜深无人,陛下没顾上和他计较礼数,只是嘀咕:“他那儿是龙潭虎穴,京中这么多地方,怎么偏偏往他那儿躲。”
      鸦青闻言一愣,睁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大约是冲着姓柳的。”
      “他?”
      “臣与那女刺客正面交过手,路子有些偏,又不要命,不像个好相与的人。檀大人与臣商议改计,定下来出面去与苍蓝周旋的是柳家的二公子,事情败露苍蓝被捕,那贼首劫狱失败自己兜不住,自然要去找人商议的。”鸦青似乎不怎么在意:“兴许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让她突然向自己人也下手。”略一琢磨:“大约是柳家二郎帮着我们挖坑,这事让她知道了。”
      他虽然不喜欢柳公子,可这一回事成,确实是有他一份功。义亲王殿下难得猫哭耗子一回,说起来却有些不胜其烦的口气:“花卿那混账小子被他勾的五迷三道的,这回吃了亏,不知道要怎么闹呢。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可要哭死他。”
      “明儿一早朕多派几个太医去瞧瞧。”陛下叹气,好歹是有功的,虽然这事隐秘不好宣扬,总不能眼睁睁就看着他死了。何况眼下的形势,边境离不得世子爷,万一柳玉鸾真死了,洛花卿在这当口要死要活起来,那可就真是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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