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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叛离 ...

  •   世子爷搁置多日的边疆诸事最终还是落到了他手头上,他来了先和陛下谈公事,柳公子不好旁听,就退下去。
      在殿外见着了正侯在那里的小苏大人,他是和世子爷一块儿过来的。看着这位才上任不久,正炙手可热的兵部侍郎,柳玉鸾心念一动,忽然讶异的一挑眉,盯着苏木的脸不肯放,企图在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一向和他极熟的苏家阿木这回却不看他。低着头,要把他脚下踩的那块青砖盯出一个洞来。
      越是这样越让人生疑,柳公子过去同他打招呼,没半点儿征兆的说起:“昨日见到家姐,和我说起炎儿,她说你也常常去黎府看他,待他极好。”他顿了顿,看见苏木极快的瞥他一眼,神色里闪过一丝慌乱。就知道是没冤枉他了,冷笑一声:“方才陛下夸你,说是进益了。这么看来,倒是陛下会识人,我上回还说你浮躁不够稳妥,原来是我看走了眼,你可真是再稳妥不过的一个人了。”
      何止是苏木,连着他的姐夫黎生,不也是把自家干干净净摘出来了么?苏家和黎家,百年的世族,不够稳妥,怎么能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里屹立不倒呢?他曾真切的替他担忧过前途的凶险,此刻心中便难以掩饰的生起一股怒火,愤懑不平。却强自压抑下来,他靠的更近些,用低得只够两人听见的声音:“你决定要做什么,我委实是管不得。”他突然问:“可我真想知道,你每回去见阿炎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待他这样亲近,就活该成为阴谋下的牺牲品,在一场无妄的大祸里抄家灭族,凄然早夭么?
      他问完就退回去,和苏木并肩的站着,垂眸袖手,任身边的人怎样脸色明晦变化,都再岿然不动了。仿佛是和他的朋友之间,从此就隔了一整个世间似的,彼此再没有半点相干。他没再多和他的旧友说一句话,等世子爷出来,就径直一块儿出了宫。转身时从小苏大人面前过去,一回头瞥向他,微微一顿,不见怒容,反而极冷艳的笑出来:"你猜我会不会生气?"
      苏木指尖一颤,低着头没有听见似的,依然在那儿侯着召见,看起来恭恭敬敬,和以往并没什么区别。只有他心里才觉得,雨天原本凉爽的冷风似乎是从脊背后一直吹进了心窝里,不寒而栗。
      这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柳家举族离开了京城,大公子已然闭塞了耳目。二公子又是在洛花卿手里,他的身份尴尬,圈在后宅里能翻出什么作为来?这件事的谋划连礼亲王府都是不知道的,更不可能漏进柳玉鸾耳朵里了。谁能想到他能竟被世子爷带到台面上来,还领到陛下面前。
      他要出手么?那些翻云覆雨的手段都调转了枪头要对准他们自己了么?苏木深知他比姑母家的这两位兄弟都差得远,是以有心算无心,才抢了一时先机。眼下这位小公子动了怒,当真兄弟要联起手来,背靠的又是礼亲王府……
      小苏大人心里转瞬翻过去许多心思,已经开始琢磨届时应对之计。柳公子却一时没来得及计较这些。他向来喜欢想得更周全些。把对于抛弃了情谊的朋友,谁也忍不了要生气。他一想起就在昨天,他的姐姐还在为了祸及三族的重罪而满心的忧愁。纵然是过去再好的朋友,也要心中生寒。可他免不了想得更深一层。
      苏家打得一手好盘算。不止,还有黎家,他们早就倒戈,向陛下投了诚。大势已去。他们约好了另谋出路,就背弃了柳家。这还不够,他们还利用他兄长,趁着他在任上京中又没人可用,就要通过他的手把整个柳家拉下水,当做它们通往坦途的垫脚石。
      他原本以为陛下不过是放心不下才提防信亲王,谁知道竟然已经是这般的容不下,才要千方百计的创造一个机会让他自己跳进地狱,最好永无翻身之日。从还是个皇子的时候,陛下就容不下信亲王,这没什么出奇,他只是要铲除这个敌人,只是为了挖一个陷阱给苍蓝跳罢了,至于陪葬的,是柳家或是别的什么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才是那两家的可恨之处。柳家早就没了威胁,若不是他们推出来,上头的人未必就想到了。不过是他们为了避自家的祸,权衡之下当然是让别人去死的好。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话,说说也就罢了。
      柳玉鸾按下了这一口气,没工夫管被人蒙在鼓里的绿沉,也不急着想怎样力挽狂澜。而是转而问世子爷:“我记着你上回和我说过,是义亲王殿下举荐了阿木。”
      世子爷想了想,连连点头。确实是说过的,上回说时,他还和柳公子笑,说鸦青那个小气鬼,明知道他最不喜欢苏家这位小公子的,偏偏在陛下面前花言巧语打包票的把人往他手底下塞,是刻意给他找不痛快呢。
      这么说来是义亲王的主使了。
      也是,义亲王是比世子爷更铁杆的帝党,又旗帜鲜明的与信亲王为敌,投到他麾下,当然是最能证明立场。自然而然,为了投他,少不了要纳一张诚意满满的投名状。被舍弃的旧主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新朝已经渐渐稳下来,不遗余力的扳倒了信亲王余党,百废待兴,接下来自然要重新洗牌。南国的朝堂上要换一番气象。新的势力要起来,旧的那些挣扎着不肯沉下去,有了利益之争,才有了风云翻涌。有人的地方,这些纷争是永远不会停下的。
      义亲王党。柳玉鸾脸色一寒,看了看世子爷。那比礼亲王党又如何呢?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摇摇头,轻笑出声。听着总不像那么回事,连他都不看好他们这位胸无大志的殿下。
      谁能想到呢?洛花卿竟成了庇护柳家的那棵大树。他们这一家子,因为他而被算作礼亲王一党,反倒不会在这场争端里轻易覆灭。
      世子爷已经跳上了马车,正回过身牵他,被他笑的不明所以,问何事好笑。柳玉鸾收起伞来,扶着他的手进了车里,车帘放下,把潮湿的雨声都遮在外头了。他接过侍从递上的帕子,替洛花卿擦拭潮湿的发梢,笑着问:“殿下,您怎么看权势呢?”
      世子爷对权势是个什么态度,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想这样当面问他一个答案。
      礼亲王府当真位尊而权重,他家血统高贵,又手握重兵,陛下倚重之余,难道竟一点儿不多想么?哪怕陛下不想,朝野内外呢?也一点儿不多想么?前阵子鸦青和洛花卿闹脾气,天下人哪知道里面真相怎么样呢,他们看到的是,连义亲王都与礼亲王世子离心,面上的遮掩功夫都不屑做了。出生入死的兄弟尚且这样了,又何况别人。
      义亲王要大权独揽的野心已经是路人皆知。柳公子便看向世子爷。天下人都想知道礼亲王府是个什么意思,他们不敢问,他就替他们问了:“陛下登基一载有余,信亲王一派已经是强弩之末,大局将定,殿下往后是个什么打算呢。是当真只打算当个闲散的王爷呢,还是要和义亲王殿下争一争那当朝第一人的位子?”
      “当朝第一人?”世子爷听了只是笑,不屑一顾:“亏他们想得出来。”他一个武将,真爬到了第一人的位子,拿着手里的兵马,紧接着就是功高震主了。除非是垂涎那把龙椅,否则何必自找麻烦呢。“是皇家已经穷的揭不开锅,非少我这一口饭吃不可了么?都是自家兄弟,都是为了陛下,我或是鸦青,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胸怀坦荡,看人时也就光明磊落,没有半点猜疑,是个十分重情的人。柳玉鸾欣慰他经了这么多事以后还怀抱着这样的赤诚,他喜欢他这样的磊落义气,可他不得不教他堤防权谋的诡谲:“人心是会变的。”
      谁和谁不是自家兄弟呢,为权为利,信亲王就忍心置老七于死地,鸦青就恨不能让苍蓝不得超生。今天是他们,明天又凭什么不能是洛花卿?陛下当年不是也同样舍得让世子爷纡尊降贵委屈巴巴的去讨好他一介书生么。哪有什么兄弟呢,那可是至尊至贵的天家呀。
      他捏了捏世子爷的耳朵,柔声和他分辨这里面的曲折,玩笑似的和他说:“你要是真没那个心思,咱们自然有别的行事,新局将开,往后每一步都是刀光剑影,要是你没留神走错了掉进人家的陷阱里,我可就没有殿下了。”
      说的怪动人的。世子爷听得笑起来,搂着他一顿搓揉,问是什么时候学得这些撒娇的话,嘴甜的要腻死人。似乎他没当回事儿,或许是听进去了,却很不愿意在乎,他不忍用坏心去猜度他的兄弟们。柳玉鸾想,这也没关系,他家殿下是个守土戍边的将才,心思合该是用在壮阔的杀伐决断上的,怎么好拿恼人的阴谋诡计去消磨他。况且他又不是非得躬亲,要是柳家教养出来的小公子连这些都招架不住,还有什么脸要留在他身边呢?
      这么一想就轻松起来,他不再督促世子爷上心,和他说起旁的事情:“晚些时候要去赴丹姬公主的约,檀郎去么?”招待丹姬公主已经隐约成了檀郎的专职,鸦青懒得费心,一股脑儿塞在他手里,难为他一面帮着鸦青处理吏部冗杂的公务,一边还能腾出手来陪着这位骄奢任性的公主吃喝玩乐,两头都这么从容不迫,实在是个人才。
      “他职责在身,免不了要跟着的。”世子爷闻弦歌而知雅意,索性主动开口:“你们俩一向聊得来,不如你也去,正好替我打听打听,大局将定,鸦青那边是个什么章程。”果然是方才听进去了,可他只是不当一回事,也奈何不得。柳玉鸾看他是巴不得鸦青有能者居之,乐得捡个清闲,叹了口气。搂着已经开始赖在他身上犯懒打盹儿的世子爷,无话可说,只能替他挪了个舒服些的位置,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让他好好儿歇一歇。这么些天,也着实该累着了。与其拉着他一块儿忧心将来,还不如让他好好睡一会子。柳公子哄着世子爷迷糊睡过去了,默默想着见了檀郎时要和他商议的一个计划,撩起帘子看着窗外,目光微沉。
      但愿将来义亲王上位,看在世子爷这样无争的份儿上,能念及几分的旧情吧。要真斗起来,虽然不怕他,可手足相残的事儿,不免要伤世子爷的心,想来想去,竟还是不斗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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