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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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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峰在海滩对面的公交站路边接到贺京屿。
两人一路无言,驶至酒店的巨大落地玻璃幕墙前停下,两人又回到两个多月前的晚上,从这里离去后就一别他们两个月。
“贺总在二十五楼等你,会有人接你进去。”徐峰没下车。
“谢谢。”贺京屿的鞋底还带来了沙滩的沙石。
前台经理一直领着他到二十五楼,在距离贺铮铭那桌还有二十米处指路后便转身离去。
贺京屿的一身的休闲衣着,显得他和这餐厅头顶上闪灯如繁星的玻璃天幕格格不入,他一眼就看到贺铮铭和另一个人坐靠着玻璃幕墙边,那人正背对自己,正前方璀璨的夜景留给了他。
贺京屿的靠近似乎没让他们注意到自己,张口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又合上了嘴。
贺铮铭余光看见了旁人身后的身影,才发现是贺京屿:“来了怎么不说话?”
背对着贺京屿的男子一下子回头,站了起来,快速捕捉贺京屿的脸容:“是京屿么?”
贺京屿吸一口气嘴巴一开又一合,索性点了头后过去坐下,坐到贺铮铭对面。
贺铮铭对于他选的座位轻轻皱眉,随后举手示意餐厅经理可以准备上菜,又对贺京屿道:“我来介绍——”
“我先自我介绍吧。”男人打断了贺铮铭,转头对着贺京屿笑道:“我叫程至琛,你可以叫我程叔叔,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业务上也有些来往。”
贺京屿一直盯着程至琛,他听过暖男这词,然而程至琛甚至什么都还没做,贺京屿已经感觉到他的笑容那份温暖和吸引,且阳光甚至有一股力量。可能这股力量来自对方现在主动和他握手的力度。
贺京屿对这个人无法生厌,踏实和干练的气息,眼眸里的清明和亲切,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稳操胜券和聪慧的样子,是贺铮铭欣赏的,也是贺京屿仰慕的。
短短两分钟,贺京屿又回到两个月以前在贺铮铭笼罩的世界下,和人相处时,先思量对方亲近的目的。
“我叫贺京屿,刚刚从沙滩过来。”贺京屿灌下一杯苏打水。
这番智障的简短介绍,让贺铮铭盯着他,正想开口责问,程至琛没忍住笑出了声。
贺铮铭松了眉头,喝一口红酒:“你才独立了两个多月就这模样了?你没事去沙滩做什么?复习不紧张?周末需要补习吗?给你请个家教?”
“不用。”贺京屿懒得多说,拿起热毛巾擦脸。
热毛巾只用来擦手,贺铮铭不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粗糙。”
“没有,”程至琛感受着贺京屿的气场,对贺铮铭笑说:“京屿太像你了。”无论是眼神里的不羁或抗拒的时候惜字如金。
餐厅经理上了前菜,又给贺铮铭和程至琛再添红酒,贺铮铭朝对面的傻儿子挑了挑下巴:“给他的换成红酒。”
贺京屿没意见,似乎这顿饭是打着过节的名义,给他打个底,程至琛在现场,贺京屿不想提及贺文蔚。
“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贺铮铭问。
“还可以。“贺京屿低头吃沙拉:“我让徐特助给我买了笔记本,方便我学习查资料。”
“嗯。”贺铮铭算是得到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从他们两人聊着那些不痛不痒的内容,除了程至琛整个人上下透露着随性和自然,贺京屿无法得知更多了。
一切都散漫不越界。
在贺铮铭的叮嘱和学业上的敦促下,结束了这顿预祝中秋的晚饭。
徐特助仿佛像没离开过似的,在门前等待着贺京屿。
贺铮铭和程至琛已经往地下停车场离去。
贺京屿这次坐到副驾驶座位上,扣好安全带:“徐特助。”程至琛是我爸身边的那个人吗?
徐峰看着他等他说话。
“没什么。”
徐峰启动车子。
“徐特助。”
“你说。”
“你不会刚一直都在等我吃完饭吧?”
“怎么会呢,我收到贺总的短讯才过来的。”徐峰是觉得贺京屿纯粹没话找话说。
“贺文蔚的医生是不是不行?为什么比之前还要不济?”
“一切在医生说的预料范围内,我明天过去看看。”
沉默了半响,贺京屿:“徐特助。”
……徐峰不想应答。
“你工资多少啊?都这个点了你还得候命。”
“……”徐峰安静了一会儿:“你喝酒了?”
在西巷子口停车,徐峰问:“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今晚劳烦你了。”贺京屿打开车门又回头:“你知道雇佣劳工法能保障你免受资本主义老板剥削吧?”
“我送你回去吧。”徐峰解开安全带。
“开玩笑的,晚安。”贺京屿头也不回下车了。
巷子里二号大门前有一闪一闪灯光。
江岁盈在门前挥着烟花,地上还有几个没被点燃。
“贺哥哥!”江岁盈挥动烟花,带起一串光束。
“还没到中秋就先玩了吗?”贺京屿走近还看见江岁廷坐在院门台阶上。
贺京屿过去坐下。
“还要不要饭团了?”江岁廷看着前面的堆地上的烟花问。
“要。”
江岁廷在身侧抽出一纸袋:“三个。”
贺京屿看着没接:“你在等我?”
“没有。”
贺京屿接过,里面安坐着三大团憨厚的粢饭团,笑出了声:“怎么是圆的?”
“咋了?你想吃方的?”江岁廷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还不是一个味道,改变了什么吗?”
贺京屿放在身侧:“你怎么又这个样子了?”
江岁廷过了半响,接过江岁盈递过来的烟花:“他要去别的城市了。”
今晚怎么回事,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了,贺京屿:“你们互相留电话,天天问候,直到你有能力去找他,再去谈别的可能性。”
江岁廷看着他的侧脸,街灯微弱:“我不知道你还有天真的一面。”
贺京屿:“你只是不够喜欢。”而且这么薄弱的单恋,还好意思在哀愁呢。
江岁廷不看他了,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等手上的烟花烧完了,他才无力道:“你呢?怎么心情这两晚都不怎么好?”
“有吗?”
江岁廷没回答,不想说的话他也不追问。
“我爸找我吃中秋晚饭。”贺京屿曲起双腿,手臂搁膝盖上,下巴搁上去:“和他男朋友。”
手上的烟花棒没拿稳掉到地上,江岁廷犹豫了会儿还是想问:“你妈妈呢?”
“在精神病院。”贺京屿想了想,改口道:“医院吧,不算精神病院。”
江岁盈在前边指着地上烟火喊道:“哥哥!点这个!”
江岁廷过去点了之后把江岁盈拉离烟火远了点儿。
又回到台阶上坐下,他有点后悔说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事,他还想问贺京屿恨不恨他爸,要是没提及张桓的话他还敢问。
小烟花堆就这么沉默地烧完。
江岁廷决定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读书,做个孤高的智者,不受情爱困扰。
中秋是贺桦从暑假那会儿就期盼了许久,今年他婉拒了所有的亲朋戚友的邀请。以往他只是往客厅一坐,听着他们年轻的高谈阔论一些高科技产品和自己已经跟不上年代的话题,他就觉得特别孤独,比呆自己家里还要显得孤独。兄弟姐妹的孙子外孙子都不愿意呆屋里,都跑到屋外撒欢,他只是坐在那儿,满足别人认为他被需要的想法。
今年他有贺京屿,他的打算就算只是和贺京屿吃上一顿午饭,再静静地等他回家,也是算满意的了。
贺京屿在当天用过丰盛的午饭后,对贺桦说:“我去看看今晚能不能把贺文蔚搞出院。”
贺桦收拾碗筷一顿,心里还是有一丁点失落:“哦,你们回去过节是吗?”
“不。上周六我爸已经找我吃过饭了,”贺京屿起来帮忙收拾:“贺文蔚好久没和你过节了吧,我只知道她以前会寄点过节礼品给你,也没怎么跟我提起过你。”
“是吗?”贺桦低头,又抬头:“你意思你晚上会留下来?”
贺京屿不想对上他那双炙热期待的眼神,继续低头收拾:“嗯。今年贺文蔚不会给你买什么了,你需要什么吗?我顺道去买。”
“不用!”贺桦的声线瞬间变了,满满的笑意:“我都买过了,我晚上再做一顿好吃的。”
贺京屿提出顾虑:“但我不知道贺文蔚会不会又发疯。”他意识到在贺桦面前不应该这么说的,最后两个字变小声了。如果接贺文蔚回来的主意破坏了过节的气氛,他也不想。
贺桦拿过他叠好的碗筷:“我本来打算下午去看看她的。我们还是接吧,看看能不能跟医生要点药,有事的话还能安抚她,我怕太吵,又控制不住她。”
待两人收拾好出门,院门外刚好迎上上次到访的表舅和表舅母。
“欸!叔,你们要出门了吗?”表舅许文敬先开口。
贺桦一脸无奈:“每年都在晚上见到你们呐,怎么这会儿来了呢?”
“这不是你说今年谁家都不去了嘛,我们就上门来给你送东西了啊。”表舅母说。
“啊?你们怎么不说一声呢?”贺桦皱眉问道。
贺京屿站在旁边,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对贺桦开口:“我自己去接也可以的,你在家等着吧。”没等贺桦反应过来,直接大步往巷子口去。
他没想到贺桦会为了和他过中秋节,拒绝了亲戚的邀请,这样让他觉得有点压力。
到了医院,贺文蔚在病房里看电视。
贺京屿在房门外给徐峰打了个电话,表明致电目的,徐峰转折给医生那边商量了一下。贺京屿再收到电话时候,那边的答复是放行了,但是不允许过夜,得晚上再送回医院,由医院的专车接送。
贺京屿挂了电话后,就不急着回去了,他想起那两个突然到访的亲戚,不会是要留那两人吃饭吧?
要是这样的话,他宁愿呆在医院,和贺文蔚吃饭盒。
贺京屿进去挡在贺文蔚前:“你记得有个表哥吗?”
“让开。”贺文蔚偏过头仍然盯着电视机。
贺京屿没问过贺桦表舅的名字,想了想要不要描述他的样子看看贺文蔚有没有印象。
贺文蔚一下子暴躁起来,抄起病床餐桌的杯子就作势要扔出去:“我让你让开!”
贺京屿下意识举起手要挡,两秒后,没有意料之内砸东西的声音。
“京屿,你怎么来了?”贺文蔚才发现了贺京屿,轻声问。
贺京屿放下手,看着她仍高举的杯子:“接你回去过节。”
“过节?今天什么日子?”
贺京屿知道贺文蔚以前对于这种节日没什么情绪:“收拾一下走吧,晚上就回来。”
“哦哦,走吧走吧。”贺文蔚积极地掀开被子下床:“我们走。”
时间又像回到贺文蔚那天来的时候,化好了妆容的她和贺京屿一起出现在医院大门前。
裤兜里手机一震,贺京屿希望是贺桦发短讯告诉他,那两人已经离去了。
掏出手机一看,是江岁廷发来的:【你晚上有地方去吗?】
贺京屿顶着炎热的太阳,眯着眼:【怎么了?】
直至上了医院专车,都没收到回信。
回到巷子口已经是傍晚四点。
“我们搬家了么?”贺文蔚看着陌生的巷子问。
贺京屿不知道贺文蔚指的家是哪个,随口道:“嗯。”他突然意识到,贺文蔚好像没家了。
贺桦就在里面炒菜,没注意到他俩回来。
贺文蔚进院后,好奇的四处张望,比他第一次来时要看得仔细,从她的脸容,她似乎对这里挺喜欢。
“我们回来了。”贺京屿朝屋里喊。
贺桦拿着锅铲一脸汗碎步跑出来:“回来啦?”
贺文蔚从花圃那边回头。
“文蔚。”贺桦叫道。
没得到回应。贺文蔚似乎在辨认屋主是何人。
贺京屿指着贺桦,对贺文蔚开口:“他——”
“进屋吧。”贺文蔚方才对这房子探索的兴致消失了。
贺桦怅然地回去继续做饭,贺京屿过去给他打下手,食材多得眼花缭乱,有些已经切好的材料,看着根本辨认不出来是什么,贺京屿只好站一边等吩咐。
但贺桦只是说:“去陪陪她吧。”
“她晚上还得回去。”贺京屿说。
贺桦回头看了贺京屿一眼,欲言又止:“好。”
贺京屿回到客厅,发现杂物房的灯亮了,投射到走道地上,走过去一看,房间里的杂物都清理好了,布局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似乎是为了贺文蔚布置的。
贺京屿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徐峰去一个电话:“贺文蔚能不能留一个晚上?”
徐峰:“为什么?”
“她没有闹,应该留一个晚上不会有什么的吧?”
徐峰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她今天早上和别的病人争执了。医院不会批太久的。外出一晚上已经是极限了。现在有护士跟着么?”
“没有,我打发了。”
“什么?!不应该啊。”
“那医院的医务是怎么样的你不是不知道。”贺京屿不想再多说了:“就这样吧。”
“晚上我让医用专车早点过去。”徐峰得从贺京屿那边得到保证。
“嗯。”贺京屿挂了电话。
贺文蔚现在没能力煮饭,就只是在饭厅那边干坐着。
这会儿贺文蔚清醒了,他又不怎么想过去跟她面对面干瞪眼,或许是上次提醒过徐峰,用药那边好了点,贺文蔚情况又好了点。他不懂这方面的,也不曾去查过相关的疾病资料。
他站在走廊里靠着墙,背后是杂物房的黄灯光。
他觉得有点好笑,卡兹带他还去认真的去搜百科了,贺文蔚这种情况,他还真从没产生过要去查资料的想法。
手机一震,江岁廷的短讯回复了:【如果你中秋没地方去,来陪江岁盈玩烟花?】
如果贺文蔚情绪保持那么稳定的话,或许还能出去。
屏幕暗了后又亮起一条短讯,是范昕颢的短信:【兄弟,中秋节快乐!回来了吗?饭后约?】
贺京屿在旧校的回忆一下子涌现,嘴角不禁上扬,回道:【改天吧。家里有事。同乐!】
六点前,各人就坐,这顿饭比在以前的贺宅还要丰富,比和贺铮铭吃的那顿还要让人觉得温暖,不是那种食材多珍贵或者摆盘多精致,就是那种蒸汽腾腾的家常菜让人觉着踏实。
贺京屿盯着饭菜,要把这顿饭的模样好好刻印在脑子里。
“文蔚的妈妈以前教我做的。”贺桦笑道:“起筷吧,都要凉了,这么多菜,有些早就做好了。”
贺文蔚听见妈妈这词,脸上涌现喜悦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就开吃。
她吃得比出租屋时要愉快,这桌上的饭菜,估计邀请了贺宅上下所有人来都还有剩。
贺桦夹了几个菜到贺文蔚的碗里,估计是她喜爱吃的菜。
贺京屿在贺宅的时候,不见贺文蔚喜欢哪个菜式,任何时候都是漫不经心地吃,保持仪态,久而久之他长大了,也没留意贺文蔚在饮食上有什么喜好。
外面隐约的烟花的声响逐渐频密响起。
这顿饭吃了整整一个多个小时,贺文蔚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都没怎么吃好过,这顿吃得心满意足,心情也似乎不错,和贺桦说话也逐渐多了。
贺京屿把碗碟都收拾好,途中传来有人敲院门的声音。
他心想,千万别是下午那俩亲戚。
贺桦出去把院门打开,一声稚气的祝福传来:“中秋节快乐贺伯伯!”
“欸!小妹妹!”贺桦有点后悔没早认识邻居,有一半远亲不如近邻的意思。
江岁盈捧着月饼,举上去:“伯伯这个是给你的!”
“谢谢你啊,进来吧,伯伯也给你个月饼。”
江岁廷跟在后边关上院门。
两人都没见过客厅的女人,站一边乖乖等着贺桦。
贺文蔚对江岁盈笑:“你好啊。”
江岁盈盯着贺文蔚没作声。
“阿姨好。”江岁廷喊完又推了推她的头:“叫阿姨好。”
“阿姨好。”江岁盈乖乖叫道。
贺京屿从厨房里出来,拿着擦布:“来了。”
“嗯。”江岁廷把一纸袋零食放饭桌上:“这是你让我帮你买的零食,想着今天过节,可以多吃点,给你拿过来了。”
“谢谢。”贺京屿说。
贺桦拿出来一盒月饼打开:“来,小妹妹,拿一个回去。”
“谢谢伯伯!”
“乖。”
贺京屿想起那条短讯:“你们先放烟花,我洗好碗就过去找你。”
贺桦要过贺京屿的擦布,说:“不用,你去吧,碗什么时候都能洗,去和同学玩吧,我和你妈再聊聊。”
江岁廷怔目,这会儿才好好望清楚前面的女人,虽然有点失礼,但禁不住好奇心,她和贺京屿并不像,而且脸容要是不笑的话就显得憔悴,妆容都无法掩饰,估计是呆病院久了。
“那我们先走了,贺伯伯,阿姨,中秋快乐。”江岁廷收回视线,向他们各点了点头,拎着江岁盈。
“阿姨再见。”
“再见了小妹妹。”贺文蔚挥了挥手。
江岁廷在院门外等了会儿,贺京屿才姗姗出来,江岁盈已经跑回去拿烟花了。
江岁廷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走一边随便找话说:“你现在算是住在你外公家里了吗?”
“算是吧。”贺京屿看着地面。
江岁廷点点头,笑说:“你和你妈妈不太像欸。”
贺京屿也笑了,低声道:“那当然。”
“啊?”
“没什么。”贺京屿抬头:“我家的里事,别说出去。”
江岁廷连续点了点头。
两人又在西巷二号院门前台阶上坐下,江岁盈今晚要玩更大型的烟花,各种类型一小支一小支的躺在江岁廷脚边。
“哥哥!什么时候去放大的啊?”江岁盈才玩没一会儿就跑进院里拿过月饼出来,一边啃一边问。
“把前面那些小的玩完再去放大的吧。”
贺京屿看着江岁盈囫囵吞下月饼的滑稽样子,就想笑,越看就越没法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手指伸过去戳了戳她被月饼块儿撑起圆滚滚的脸蛋。
江岁廷还是第一次见贺京屿笑得这么开心。
贺京屿没听见江岁廷的反应,以为他也看着江岁盈在笑,抬眼的一瞬,才发现江岁廷正盯着自己出神。
微弱的巷子灯刚好错开了二号宅门,江岁廷还逆光,贺京屿的眼神正好闪烁着昏黄的亮光。
江岁廷借着逆光迟疑了一秒才收起视线,转眼去看烟花,才发现根本没点烟花,又起身去直接点了几个。
三人脸上映着烟花彩色的亮光。
江岁廷问:“你要和我们去放大的烟花吗?”
“不在这边放?”
“这边都是居民楼,也不能在马路边放啊。”
贺京屿看了看手表,不知道徐峰什么时候会叫医院的专车过来。
江岁廷:“半个小时左右吧。”
贺京屿点了点头。
江元青等到江岁盈跑进来拉他的时候,才把摩托车推出去,一大烟花已经放上去了。
因为要带贺京屿,江岁廷就无法坐摩托的后座,只好骑自行车。
“要去多远?”贺京屿怔疑。
“堤坝那边。”江岁廷把车也推出来:“很快的。”
江岁廷计算错误,快是坐摩托才快,江元青配合儿子自行车的速度开慢了。
十五分钟左右才到堤坝那边,贺京屿也不知道附近原来有堤坝。
上了堤坝,这边也有许多的人放大大小小的烟火,沿路也能看见别人放很大型的那种,声响之大,到处都是火药味,烟火上升炸开后整个堤坝地面都照亮了五颜六色。
他们开到了堤坝的另一边比较少人的地方停下。
江岁廷到堤坝边的石栏上靠着:“岁盈,让贺哥哥带你点吧?”
这边太暗,只能靠堤坝最后的几支灯柱,才看得见人。
“好!”江岁盈接过江元青的打火机,跑到贺京屿面前。
“你就让她握着打火机就行了,你来打火点。”江岁廷对贺京屿说。
“你怎么不和她去?”
“累啊,”江岁廷说:“待会儿点了拉着她跑。”
贺京屿从后贴着江岁盈去点烟花,江岁廷在旁边给他们用手机的灯光找引线,待点了火了,贺京屿扯了扯江岁盈开始后退,怎料她后退了一步却不走了,杵在烟花旁边看着点着了的火引线,吓得贺京屿大步回来一把捞起江岁盈就往后撤,逗得她咯咯笑。
其实引线也不是短。
贺京屿抬头看见江岁廷对着自己的妹妹笑,他想起开学那次两人午饭后跑回学校的事。
果然是两兄妹。
‘咻——’第一发升上去了。
因为这边偏暗,烟火的亮光会较清晰。
烟花炸开的声音撼动心脏,贺京屿发现他们的这个烟花比别人的还要大,颜色较为简单,但是炸出来的图形是少见的那些,漂亮很多。
贺京屿想看看江岁盈的表情,低头却发现她竟然闭上了眼,再抬头看向江岁廷,他也闭上了眼……
江元青则来到江岁盈身边蹲下,抬头欣赏烟花。
江岁廷很快就睁开了眼,湿润过的眼眸倒映着烟火的璀璨闪光。
这会儿说话也不方便,他们距离烟火最近,堤坝另外一边的人也看过来了,有些人举着手机对着这边拍,爆开的烟花越大,那些人就跟着大叫。
贺京屿从未试过这么近距离观赏烟花,最后的一响几乎接近巨响,感觉像就在自己头上炸开了一朵花,硝烟快要烧到自己头上来。
星碎的火花还没消去,便听见身边两人同时大喊:“岁盈生日快乐!”
贺京屿惊讶的表情随着周边回归至黑暗中。
江岁廷:“快高长大。”
江元青:“身体健康。”
贺京屿临急补一句:“诸事如意顺利。”难怪刚才闭上了眼。
“……怎么没买蛋糕庆祝?”贺京屿问。
“回去吧,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江岁廷去把烧完的烟花拿去附近的垃圾收集区。
江元青和江岁盈已经坐上了摩托车,先开走了。
贺京屿推着自行车到江岁廷附近。
“看见那座山么?”江岁廷下巴往刚刚堤坝黑暗的方向示意:“这烟花也是放给我妈看的,今天是她忌日,生岁盈的时候没了。”
江岁廷跨上自行车:“岁盈一直都没庆祝过生日,别说买蛋糕了,只能用这种方式。”
“她刚才是许愿么?”
江岁廷笑道:“对。啧,比谁的生日蜡烛都要厉害吧?”
贺京屿勉强扯起嘴角,伸手按着自行车扶手:“我来骑吧,你不是说累吗?”
江岁廷转头看着他,并没从眼神里看出什么,便退到后座。
“扶紧哥哥。”贺京屿跨上去说道。
“真的?”江岁廷在后座笑了,双手还真扶着贺京屿的腰。
头上又炸开一朵朵烟花,穿过人群,骑到下堤坝斜坡,然而贺京屿并没有减速,害江岁廷在后面吃着风,直接爆粗:“操!你疯啦?!”
却又爽得没忍住大笑。
是自今天下午拜祭回来后发自内心的大笑。
爽归爽,快到坡下的时候理智终归要上线的,江岁廷大叫:“该刹车啦!”
车身忽而摇摆不定,“你怎么,”吓得江岁廷在后座又骂了句脏话:“——跳车!”快要要撞上坡下的有围栏的花槽上了。
“刹不住——”
然而两人还来不及跳就被贺京屿一个漂移又急刹,两人双双以奇怪的姿势飞脱离自行车,摔到地上,江岁廷还往后滚了两圈,贺京屿不知道撞哪里了,一声闷响。
贺京屿闷哼一声后,慢慢撑起来,手肘边擦伤了,在流血,也不知道怎么撞的,反正现在痛感不大,半响问:“你哪里摔着了?”毫无歉意语气。
江岁廷已经坐起来了,就是飞趴在地上那一下膝盖摩擦了一下,擦出血了。
江岁廷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看向贺京屿举着的手肘,以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看着他:“你他妈……”
贺京屿盯着他。
江岁廷看着那完好无损只是平躺着的自行车,就低下头开始笑,最后笑得仰首直接躺地上翻了一下。
“等下我送我妈回去的时候,也带你去检查一下吧?”贺京屿过去检查他还有没有别的伤口,可惜江岁廷笑得乱颠,便放弃了。
江岁廷听进去了,但没法止住笑。
“你脑子不会长在膝盖上吧?摔坏了?”贺京屿起来扶起自行车。
江岁廷笑得更大声。
“笑吧,我先回去了。笑够了给我打电话。”
最后两人也不管伤口还在流血,又跨上了自行车。
“欸,我问你个问题,你不回答也行的。”江岁廷受伤了的那条腿伸直,在双手撑着后座。
“问。”
江岁廷迟疑了一会儿:“你恨你爸吗?”
“没有。”贺京屿回答得快,估计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想过很多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学一二年级吧。”手肘伸直后痛感慢慢浮现,于是手便曲着放大腿上,单手控制自行车:“那时候不懂,觉得他只是喜欢另一个人而已。”
“那你长大了呢?”江岁廷看着他的后脑勺:“会觉得……不舒服吗?”
“没感觉。”
良久,贺京屿又补了句:“反正他几乎不怎么带回家,我也很少去了解。”
“那你不好奇么?他是你爸啊。”
“好奇他就会告诉我了么?”
江岁廷没再问下去,偶尔盯着贺京屿的后脑勺,才觉得他的身影似乎一直都有阵冷清的感觉。
回到巷子口,江岁廷下车突而反应过来小小地惊呼:“你认得路回来!”
贺京屿看着他一脸无语,回到家才听见这句话也不知该是什么心情:“在这里等我。”把自行车推回给他,然后掏出手机就往巷子里跑。
江岁廷猜对方是给自己棉花碘酒:“欸!等一下,我家也有——”瞬间意识到江元青可能会听见,又猛地压低声音:“有医疗箱的!”
贺京屿给徐峰去了电话,已经将近九点半点了。
徐峰那边的声音似乎并不着急,让贺京屿带着贺文蔚到巷子口等就可以了。
再出来的时候,江岁廷已经把自行车推回宅内,人坐台阶上看着膝盖的伤口,看见贺京屿护着贺文蔚走过来,他便撑起身站起来:“阿姨好。”
这会儿贺文蔚没有反应。
贺京屿也不知道她和贺桦聊过什么,反正回去的时候,两人都没话了,只是在一起看电视,贺桦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眶微红。他当作没看见,直接把贺文蔚带出门,医疗车可能就在附近有活动,来的挺快的。
把贺文蔚送上医疗车,贺京屿还看见里面有两个和贺文蔚差不多情况的人,他和护士说了两句,最后护士点了点头。
贺京屿回头对江岁廷说:“上车吧。”
江岁廷一阵愕然,顾及车上的人后又靠近轻声道:“我没神经病。”
贺京屿听完眼眉一跳,忍住不做出什么表情:“你没。你膝盖回去自己搞得多久?你爸发现了估计你得挨揍。”
“我挨揍也是因为你!不对,是你弄成我这样的,我为什么要挨揍?!”
“少废话,只是在车上简单包扎一下就下来,他们有比较好的急救药。”
“好吧。”江岁廷一刻都没再犹豫就跨上了医疗车,前后不到两秒。
江岁廷一直皱着眉直至涂完碘酒:“不包扎吗护士姐姐?”
“包扎也可以,但是最好还是这样,结痂快。“
“好吧。”
“少活动,一周就好了。”护士塞给他一袋外敷药:“一天一次消毒了就涂。”
贺京屿那边很快就处理好,在车外等着江岁廷。
两人往回走。
“这样骑车真不方便。”江岁廷的语气透着一丝委屈,瘸着走路的动作还故意夸张了点。
贺京屿在他身后慢慢跟着,仍然毫无悔意,毫无歉意:“你要用到自行车就告诉我。”
江岁廷背对着他已经慢慢扬起嘴角,但声线还不能崩:“好吧。”
“一周。”贺京屿补一句。
“那说好一周啊!晚安啦!”江岁廷就算痛着还是忍不住要一蹦一跳地窜进二号院门。
贺京屿看着他的背影,有个冲动想上去把他拽回来,往他的伤口上摁着揉,直接说,两周吧,然后听着他痛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