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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周末江岁廷把那道题看懂了后又刷了遍同类型的题,心里谈定了点。
      周一早上吃了半简馅饼和牛奶,剩下半简带去了学校。
      在差不多早读前终于看见贺京屿进教室门。
      “吃早饭了么?”
      贺京屿一边看着他一边拉开椅子坐下,平时上学的时间都没怎么说话,他把装着油纸的塑料袋放桌上。
      江岁廷看见后还是把那半简馅饼放他桌上:“给你吃,课间或者晚修饿了也可以吃,尽快吃,昨天新鲜买的。”
      贺京屿昨晚没吃上饭,贺文蔚又在闹,他想过叫他爸请私人医生来家里给她看看,最后想了想还是自己带去医院。
      贺京屿一边吃一边等着江岁廷说话,过去了两分钟,江岁廷只低着头看手机,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贺京屿还是不太自在:“说吧。”
      江岁廷抬头。
      “为什么请我吃早饭。”
      江岁廷坐直,“就是,谢谢你那道题,还有你那晚带岁盈回画画班。”
      贺京屿一口吃掉一块馅饼,微甜,血糖飙升:“不是谢过了么?”
      “对,但是感觉还是……”江岁廷从桌子兜里掏出几小包零食,往贺京屿桌上放:“得再谢谢你。”
      贺京屿看着他这个动作,吞下最后一个馅饼,看到他手机刚好熄屏:“你要买小提琴?”
      江岁廷反应过来还没看到手机就先摁下开屏键,结果又亮了:“…随便看看。”
      贺京屿觉得吃得差不多了,就不碰那油纸包着的早饭了。
      江岁廷说:“早上吃那么油腻的不会不舒服吗?”
      “…那吃什么好?”
      江岁廷想了想:“明天给你带?”
      贺京屿掏出钱包:“先带一个月试试看?”
      江岁廷给他一个微笑,手机收好不再理会他。
      快接近下课,江岁廷如常准备往外跑,突然想起来一事,整个人面对着贺京屿说:“那个……差点忘了说,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你外公了,让我……”回想了一下老爷爷的语气:“不经意,随意,轻轻的问候你一下,让你有空去看望他一下。”
      贺京屿停下笔看着他,又看向教室的时钟,在打铃的之前问:“带我一下回东区可以吗?”
      刚收拾好书包的江岁廷一顿:“哦。”
      打铃后,贺京屿在前方大步地走,江岁廷在后面跟着去车棚:“你走那么快干吗?”
      “你不是急着接江岁盈么?”
      “没有那么急。”江岁廷过去解开安全锁。
      “是吗?我看你每天都百米冲刺。”
      江岁廷回想自己每天赶着接江岁盈,赶着煮饭洗碗打扫,洗好澡就回房写作业,确实没太多时间逗留在学校,连学校有什么运动校队,艺术学会或者活动的都不知道。
      抓了抓头发,跨上自行车:“上车。”
      差不多到东区的时候,江岁廷开始给他讲附近的早点档,想吃些什么在哪儿买,哪里有诊所,超市,甚至哪家物价更便宜。
      贺京屿一直听着没作声。
      江岁廷就自顾自地讲。
      到了小学门前那条街,贺京屿下车:“谢了。”
      不知道贺京屿有没有听进去,江岁廷:“嗯,走了。”拐了方向驶向校门。

      贺京屿上楼,不知道贺文蔚有没有做饭,没做的话,还得再下楼去买饭。
      贺京屿到家门前,扭开锁却发现门推不开,尽其量就露出一门缝儿。他皱眉,使劲推也没法儿推开。暑假搬过来到现在,贺文蔚没试过这样,她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堵住门口?
      贺京屿后退两步,助跑过去提腿一踢,门口一震,墙灰都淅沥飘下。门缝只是又多露了一点儿而已,贺京屿按着腿后退,腿都震痛了。
      “妈的。”到底是什么堵着门口?贺京屿退至楼道窗口位置,再次冲过去用肩膀撞开了门。
      一声巨响,贺京屿没有在预期中跌落地上,而是整个人倾斜趴在门后的物件上,待他看清后,是个大衣柜的背面。贺文蔚是怎么把这么重的衣柜拉到门口这边的?衣柜后还有些杂物和茶几,所以衣柜并没有直接倒塌在地上。
      “墙,我的墙……”
      贺京屿闻声撑起身,跨到侧边,看见屋里的贺文蔚在盯着门口自言自语。
      屋里一遍狼藉,除了电视还好好的挂在墙上,沙发没动,其余各种杂物散落在地上。
      “我的城墙!!!”贺文蔚捂着头大喊。
      贺京屿扔下书包,一拐一拐地走过去:“去医院吧。”
      “城墙!!”贺文蔚瞪着他。
      “我去拿你的手袋。”贺京屿转身。
      贺文蔚大步追上去把他扯回来:“走!你走!”
      贺京屿甩开她的手,往她房间方向走去。
      “贺京屿!”贺文蔚喊道。
      贺京屿一顿,他转身还没看清楚贺文蔚的脸容,脸上先吃了她一拳,头往后一仰后退了一步,捂着脸。
      这一拳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爸都没跟他动过手,贺文蔚更没资格。
      贺文蔚把他往门口上推:“离开,离开我的地方!”
      贺京屿被扫出门口时,还保持着刚刚被打了低头的样子,屋里再次出现衣柜移动的声音。
      他仰首深呼吸,直接下楼。
      腿上的痛已经消散了些,出了楼道,唇上一道温热的液体流下。刚刚贺文蔚不是准确地打在侧脸上,而是打在他鼻翼边,他按了按鼻子,又一道暖流流到嘴边,擦了一下,手背上都是血。
      贺京屿记住了江岁廷在自行车上跟他说的诊所在哪里。
      过了对面马路,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走。
      身后一阵自行车的按铃声。贺京屿靠侧边走。
      按铃声继续响着。
      贺京屿眨了眨眼,再听到叮铃声,他就直接回头掀翻那人。
      “贺京屿?”
      贺京屿回头,江岁廷带着他妹骑着自行车在身后。
      “你…”江岁廷短促的一声,才不到十分钟的事,贺京屿的神情都变了。
      “挨打了?!”江岁廷问。
      “谁?”贺京屿皱眉。

      在诊疗室里清洗好,仨人被带出来,“按着。”诊所大夫捏着贺京屿的鼻子,让他自己照样重复地捏十分钟,又塞了棉花在他鼻孔里,然后把一包棉花递给江岁廷:“全染了就换。”说完回房里去看下一个病人。
      江岁廷看见他的脸上红了一片,捏着棉花:“怎么突然流鼻血?”
      贺京屿用口呼吸着,鼻音重:“干燥。”
      “哦,南方的夏天干燥啊。”江岁廷把他鼻里的棉花拔出来,又轻轻塞一块进去。
      “贺哥哥,你打架了吗?”江岁盈在走道里玩够了体重称,跑过来坐他旁边问。
      江岁廷看着贺京屿,贺京屿没有作声,看着地上没表情。
      江岁廷回应:“不是,他上火了。就像你经常要吃那些香香脆脆的零食,你吃多了就像他这样了。怕吗?”赶上有人当教材,当然好好利用。
      江岁盈眨了眨眼,点点头,又问:“痛吗?”
      江岁廷:“很痛,不过他能忍。”
      江岁盈听完往后坐着靠着椅背不说话了,大概在权重最多能吃多少才不会流鼻血。
      五分钟后贺京屿不捏了:“回去吧。”
      江岁廷把棉花塞到他手上:“吃饭了吗?”
      贺京屿根本没心情想吃不吃饭,考虑要不要回去贺宅。
      江岁廷看向江岁盈,去拿自行车。
      江岁盈跳下来,牵过贺京屿的手:“一起回家吧。”
      经过了十字路口,三人往江岁廷家的巷子回走。
      “要不要我买点菜?”贺京屿又换了一块棉花,捏着鼻子问。
      江岁廷推着单车,看了眼手表:“来不及了,将就吃点吧。”
      拐进巷子的时候,巷子口的街灯打在路牌上,贺京屿才知道这巷子口原来有路牌,西六巷子。
      贺烨在西六巷五号,江岁廷的家就是在西六巷二号。
      江岁廷进门停好自行车后才跟刚醒觉似的冲进屋里厨房忙。
      江岁盈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关上院门,进屋把哥哥的鞋子提上鞋柜放好,自己乖乖换好鞋子,又拿了双给贺京屿换,还进厨房拿了瓶冰的饮料过来,问:“贺哥哥,能喝吗?”
      “嗯,正好口干。”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儿。
      江岁盈拉开书包在小桌子上翻开写作业,贺京屿就在她旁边小椅子上落坐,侧身就能看见前院,和门外的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
      冰冷的饮料冲刷口腔里的血浆。
      贺文蔚这时候应该在那黑暗的出租屋里守在那莫名其妙的城墙吧。
      贺京屿的胸腔起伏微弱,连嗤笑的力气都没有。
      “贺哥哥,这题怎么写?”江岁盈抬头问。
      贺京屿转头看了眼,拿起笔在旁边写给她。
      院门一阵扭锁的声响。贺京屿站起来,脚踝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酸痛。
      “小贺来啦?”江元青进屋换鞋子。
      “江叔叔好。”贺京屿点头。
      “你这怎么了?”江元青指了指他鼻子
      “……”贺京屿不能用干燥这个原因,迟疑了一会儿,江岁盈抢着回答:“哥哥说他上火了。”
      “哦,坐吧。”江元青看见他脸上淡淡的青印,向着厨房喊道:“饭好了吗?”
      “快好了。”
      “我看看。”江元青进了厨房,看了看饭锅,低声问:“你同学打架了?”
      江岁廷没有一刻犹豫:“周考他没拿满分,挨家里人打了。”
      江元青一愣:“哪里会有父母这么没分寸?”
      “不小心的吧,你就别问了,尴尬。”

      贺京屿晚饭吃得不多,江岁廷依然狼吞虎咽。饭后江元青收拾着碗筷,让江岁廷去帮一下贺京屿处理鼻血。
      “去我房里待吧,我去拿一下药箱。”江岁廷指了指走道最里面的房间。
      贺京屿的钱包在书包里,书包留在出租屋里,手机上的钱包软件余额也不够付酒店钱。他有点后悔自己总不去习惯使用手机线上支付。
      推开房门,江岁廷身上的那阵独有的香味从房里扑面而来,打开了灯,除了书桌上翻开的书和试卷散开,其他位置都很整齐干净,窗台上还有两株不知名植物。
      “坐。”江岁廷一手拿椅子,一手拿着药油,后脚踢了一下门板,又踩下风扇开关。
      一阵凉风吹来,贺京屿有点儿晕乎,不知道是不是血流多了。
      “流鼻血涂什么药?”贺京屿坐下,不知道流鼻血还有药涂。
      “不是涂你鼻子,你的脸不是淤青了么?”江岁廷坐书桌前,手上喷了喷消毒,把药油涂手上擦了擦。
      “过两天就好了。”
      “这样快点。”说完伸手去揉贺京屿的颧骨。
      贺京屿皱着眉,上手就要拉。
      “别动。”江岁廷继续揉,手腕感受到他用嘴巴在呼吸:“鼻子还堵吗?”
      “嗯,但血应该不流了,待会儿去厕所洗洗。”贺京屿的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
      江岁廷一边揉一边思忖该不该问受伤的原因。
      “你一揉,估计几天也好不了。”贺京屿抬眼看着他。
      江岁廷收回手:“去洗洗吧。”
      贺京屿起来过去斜对面的厕所关上门,扯掉棉花,不停抔起清凉的水拍到脸上,擦了擦鼻子,抬头看着水滴从自己脸上滑下,心里沉甸甸。
      这是贺京屿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认真看自己的脸,在不熟悉的环境下看清楚自己,眼底里透着怠倦,却又带着一点漠然,迷茫。
      低头在水流下擦着指甲里的血迹,连大口呼吸的力气也没有。
      回到房间,江岁廷已经翻出作业准备开始写。
      贺京屿过去旁边坐下。
      “写作业吗?”江岁廷打开笔袋。
      “你写吧,我书包没带出来。”
      “哦。”江岁廷翻开数学,趁机把之前不会做的都摊出来,拿过之前算了个把小时都算不出来一堆草稿纸,转头看向贺京屿:“反正你也是闲坐着,帮我看看?”
      贺京屿想起他对着那道几何题发呆了一个课休的样子,说:“我怎么闲了?想事情不行?”
      “别想了吧,休息一下。”江岁廷指着数学题说道。
      贺京屿看着他单纯的目光半响,倾前去看他指着位置:“课本呢?我勾几个地方你再看一遍。”
      江岁廷麻利翻出课本,又让了笔。
      等贺京屿圈好了几题练习题,又勾了例题的重点后,江岁廷没有停顿接着下一题问。贺京屿看了他一眼,反正没地方去,讲题的时候还能忘了这个房间以外的事,便接下去继续讲。
      江岁廷每个地方都贴好了便利贴,认真地记好了,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作业没碰过,但江岁廷看着几道大题解题有方向了,就满足了,顾不上考量:“那个,我能加你好友吗?”
      “干嘛?”贺京屿放下笔,看着眼前的笔记:“我不需要钱。”
      “你…”江岁廷直起身板,皱眉道:“咋张嘴闭嘴都是钱呢?”
      “那你要干嘛?”贺京屿下意识擦了擦鼻子,以为鼻血又要流下来。
      “就是平时问问你作业……可以吗?”
      “我不一定有时间,”贺京屿垂下肩膀,尽量不去想出租屋里的事:“你还不如问问我早饭想吃什么给我带吧,我给你转一个月的早饭钱。”
      “没时间没关系,你有时间就回复就可以了。”江岁廷靠前去:“好嘛?”
      “早饭。”
      “好好好。”江岁廷掏出手机:“号码。”
      “不知道。”贺京屿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增加新号码:“你存吧。”
      江岁廷接过来问:“不知道?你转学过来换了手机号?”
      “嗯。”贺京屿垂着眼帘,江岁廷也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贺京屿看到书桌上的数字时钟:“我该走了。”
      “嗯,我送你。”江岁廷把手机还给他。
      出了房门,客厅传来一阵低低的音乐江岁盈在小桌子上写作业,江元青坐在旁边扇着扇子,偶尔敲敲作业本,提醒小女儿专注写。
      贺京屿看到江元青脚边的播放机器,中间还转动着齿轮。
      “我要回去了。”
      “嗯,回去路上注意啊,”江元青坐直了
      “再见,贺哥哥。”江岁盈边说边撕开糖纸。
      “我的糖呢?”江岁廷过去在她小桌子上抓了两颗糖。
      江元青作势打过去:“你跟妹妹抢什么食!”
      江岁廷赶紧避开跳到一边:“走。”
      站在院门外,江岁廷把抢来的糖快速塞进贺京屿兜里:“回去不要靠近尘埃多的地方,尽量不要让自己打喷嚏。”
      贺京屿看着他的举动,站在阶梯下没有移步。
      江岁廷继续说:“不知道你吃不吃甜,不过吃了心情会好一点。”
      贺京屿深呼吸一口气:“嗯,回去吧。”
      江岁廷退回屋内:“明天见。”
      贺京屿点头。

      贺京屿双手插进兜里,捏着那两颗软糖,掉头往巷子里走。
      九点半,希望老头子还没睡下。
      贺京屿在贺桦院门外敲了好一阵子,贺桦才出来开门。
      “……”贺桦没想到让他有空来看望自己是这个时辰,却又不敢问缘由:“来啦?”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麻烦你和我去出租屋一趟。”贺京屿单刀直入。
      贺桦望着贺京屿良久才道:“我去换件衣服,路上说。”
      贺京屿在院门边没等多久,两人就往东区走。
      贺桦领着他走,小巷子乌黑无光,贺桦的脚步却没有犹豫。贺京屿描述了这两个月以来,他和贺文蔚生活的大概,他猜测贺桦应该知道的也不少,最后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他问道:“我没告诉过你我们住哪儿,你怎么懂得走过来?”
      贺桦看着前方,没回答。

      两人上了出租屋的楼道,贺京屿坐在转角的楼梯边,贺桦站在门边,敲了敲门。
      半响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干什么?”
      贺桦提嗓:“文,文蔚啊,我是——”
      “滚!”贺文蔚喊道。
      现在没有钥匙,贺京屿踢断腿都踢不开门和门后的障碍,但老人家都请了来,还是要试试,贺京屿站起来:“你让让,我把门撞开。”
      贺桦制止:“现在几点了,你吵得邻居都知道了,以后还怎么住?”
      “……”贺京屿越过贺桦,敲门:“我,贺京屿,开门。”
      “滚!”贺文蔚开始敲打着门后的杂物,喊声虽然隔着杂物的沉闷,但仍听出带着歇斯底里。
      贺桦过来拉着贺京屿的手肘,低声劝:“我们明天再来吧,等楼里的人上班上学了再过来。”

      贺京屿等路灯的时候说:“明天送她去医院吧。”
      两人并排在马路前,贺京屿才注意贺桦的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大概是因为弯着腰吧,比上回去菜市场多了一种浓重的苍老感。
      贺桦点点头。
      回到西区,两人去便利店买了点日用品。回家后贺桦脸色才有点改善,领着贺京屿到新的睡房:“通风了一个多月了,应该没什么味儿了,睡不习惯就开大点窗户。”转身从衣柜里拿出蚊灯,又说:“这个玩意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灭蚊子,点了再睡。”
      “谢谢。”贺京屿放下塑料袋。
      贺桦转身离开房间:“水什么的自便,有事就叫我。”
      “嗯。”贺京屿从塑料袋里拿出日用品,房间里并没有装修的那种化学气味,空气中更多的是一股淡淡的中药材香气,兴许这房间之前是放晒贺桦的药材,除了地板重铺,墙壁似乎没有从新髹上漆,墙上还有搬运时撞脱落了的墙灰和划痕,大致却不大看出斑驳陈旧的迹象。
      贺京屿调开了书桌灯,关掉房灯便去洗漱冲个冷水凉。在便利店买的劣质棉衫和睡裤和沾了汗水的校服之间,贺京屿挣扎了会儿还是选择穿上了劣质睡衣。
      趿拉着硬邦邦的拖鞋,穿着硬邦邦物料的衣服,贺京屿回房里打开蚊灯却发现这里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他转身直躺床上不想再动弹了,脑子也难得一片空白,望着天花板,闭上眼闻着药材的气味就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沉重,凉水澡后的身体在温热的空气里很舒服,这是在出租屋里没曾感受过的惬意自在。
      一整夜,连梦里有一阵药香。
      手机整夜没充电,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没电了,闹铃也没响,贺京屿是睡到热醒的,满头和后背也是汗,还没彻底醒过来就率先进了厕所又再洗澡,洗完却发现没有衣服可穿了。
      贺桦拿着已经洗好的校服和内裤过来敲门:“校服已经洗干净了。”
      贺京屿站在雾化玻璃后:“你也有干洗服务?”
      “什么?”贺桦眨了眨眼:“昨晚我看你书桌灯还亮着打算帮你关了,进去看到你的校服,就顺便帮你洗了,夏天啊,一个晚上衣服就能蒸发干了。”
      贺京屿:“你这里没有洗衣机。”
      “才那么两件衣服,手洗就可以了。”贺桦扭开一线门缝儿,把衣服放下,退出厕所:“换好出来吃早饭吧。”
      贺京屿赶紧道谢。
      两人吃完早饭已经九点了,一同回去东区出租屋,贺桦上楼时说:“我来劝劝她。”
      贺桦敲门后提高声线:“文蔚啊,在吗?我是爸。”
      屋里一阵拖鞋的趿拉声音:“来了!”
      贺桦和贺京屿面面相觑不过两秒,门被打开了,贺文蔚穿着整齐拿着扫帚站门后:“你怎么来了不先说?”
      贺京屿看见屋内东西都整齐摆放,要不是贺桦昨晚和自己一起回来过有证明,他都怀疑精神分裂的可能是自己。
      “先进去说。”贺桦说。
      贺文蔚退后一步,望向贺京屿:“你怎么没去上学?”
      “今天学校有活动,我没参加就回来了。”贺京屿张嘴就瞎编,掏出手机就往房间里去,书包已经被贺文蔚放在书桌上,他把书都倒了出来。
      贺桦四处看看:“你最近还好吗?”
      “还行。”贺文蔚皱眉:“你呢?有什么事吗?”
      贺桦看了眼从房间出来的贺京屿:“我最近身体不怎么样,想你陪我到医院看看。”
      贺京屿盯着贺桦的后脑没作声。
      “让京屿陪你去吧,我去也没什么用。”贺文蔚放下扫帚去倒水。
      “孩子得上学,医院有什么事难道上课考试能接电话?”贺桦跟在后头:“我监护人就填你吧。”
      贺文蔚递过来水杯:“你身体什么毛病?”
      “头疼,看医生怎么说。”贺桦接过水杯:“现在就去吧,去拿好你的东西。”
      “那快点吧,我晚点儿还要去公司呢。”贺文蔚回房。
      贺桦回头看向贺京屿,他不知道贺文蔚是不是一直如此。
      “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吧。”贺京屿说。
      收到医院的地址后,贺京屿拦了车,三人直奔市里医院。
      贺京屿先一步到前台报了贺文蔚的名字,护士带着他们直上医生的会诊室。
      贺桦坐在医生面前,贺文蔚跟着他的旁边,贺京屿站在后面直接汇报了一下最近的情况:“她情绪不稳定的频率高了,记不起最近的事情,记忆还会倒退到以前。”
      医生:“最近是多久?倒退到以前又是多久?”
      贺京屿:“记不得昨晚的事。今天早上的记忆倒退…大约半年前的事吧。”
      医生:“会经常出现神智不清醒的情况吗?”
      贺京屿:“发作的时候会,吃药了就比较呆滞。”
      贺文蔚皱眉问:“你有老人痴呆了?”
      医生拿起瞳孔笔灯:“我先看看。”越过贺桦走向贺文蔚。
      “你干嘛?”贺文蔚后退。
      “别动。”
      “你给他看病!”贺文蔚指着贺桦。
      医生放弃靠近,转身往门外走,打开门后喊了几个人的名字。
      贺文蔚对着医生喊:“你干什么?我还得往公司赶呢,你快点。”
      贺京屿看着她,贺文蔚以前一直都是穿正装去上班,头发总是梳起,一身精简干练,她现在连自己一身休闲装都没注意,头发飘散。
      贺京屿声线不高不低:“你早不是副总裁了。”
      贺文蔚听见后赫然扭过头,瞪着贺京屿站起来,一脸威严,却带着病态的沧桑,咬牙道:“你说什么!”
      门外涌进来了三人,俩女护士,一男护士。
      医生说:“我们去旁边的诊床吧。”
      护士像习惯了这种场面一样,过来就架起了贺文蔚。
      “撒开!你们做什么!”贺文蔚已经不顾仪态,甩着脑袋:“信不信我一个电话你们医院就直接倒闭!放开我!”
      贺京屿在刚才贺文蔚的位置上坐下,目无表情。
      贺桦看着他,直至关门后的声音消失:“我当时就该早点把她接回来。”
      贺京屿耸肩:“她不愿意,你抬她回来还是会走的。难不成你把她关起来。”
      贺桦低头,沉默了会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贺京屿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为什么这么说?”
      “文蔚很像她妈妈。从前一切大小事都是文蔚妈妈作的主,外面的人说话好听点的就是我什么事都顺着老婆,其实就是怕老婆。”贺桦撑着大腿苦笑:“文蔚妈妈走了后,文蔚长大了越来越像她妈,什么事都她自己说了算,不听劝,眼里就没装过别人。我啊,就安慰自己,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爱做什么自己打算,有主见。其实,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两人听不见隔壁房的动静,良久,贺京屿才开口:“看要不要住院观察,我和你轮流来看她。如果不需要的话,你那就腾个房间给她吧。她一个人在出租屋,药不知道准时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今天把门堵了一天,以后堵一周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都没人知道。”
      贺桦仍然看着地板,点了点头。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从另一个门回来:“留院观察,人已经送到病房了。”
      医生回到座位坐下,正要说说贺文蔚的情况,贺京屿便先开口说:“好。你跟我爸那边的人说一声吧,我们有空会来看她。”说完直接站起来。
      医生张着嘴,话堵在咽喉吞回去:“外面护士带你们去病房,费用你爸那边已经有人来处理了。”
      在单人病房,贺文蔚已经安静躺在床上睡着了,贺桦走过去看着她,对贺京屿说:“你先回学校吧?我再看她一会儿就走。”
      贺京屿本来还以为会在医院至少呆上一天,他现在也不想回校,索性回家休息:“哦。”
      这家私人医院似乎很常处理这种情况,不知道他爸以前是不是已经带过贺文蔚来这里。
      回家后,贺京屿直接冲个澡就开始埋头写作业,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就写完了,转头把房间里的练习册整理一下,又开始做题,一边写一边贴好笔记,除了偶尔喝水上厕所之外,时间都消耗在书桌前。
      贺京屿以前就经常在这样的模式下埋头复习,眼里只有练习题,试卷,各种重点笔记,仿佛上午没去过医院,昨天没挨打,除了题,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没有。
      一直写到贺京屿盯着某个地方出神,放空了自己,才擦了擦眼睛,又去冲澡,回房直接就把自己扔床上,闭上眼才发现自己没设闹钟,但实在累得不想再睁开眼睛了。
      直到贺京屿再睁开眼的时候,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是什么时间,被世界遗忘的空虚。
      贺京屿抬眼看向床头柜的时钟,指着6点12分。是第二天的傍晚,还是凌晨?
      再闭眼多一会儿,他才去摸手机。手机在昨天短暂充电了一会儿之后就没再充过,这会儿又没电了。
      他起来去寻找能证明时间的东西,这种被时间遗忘的感觉轻飘飘,感觉置身在另一个空间,他觉得有点有趣,自个儿笑起来。
      来到阳台,外面楼的窗户都没有灯,路上也没几个人。
      应该是凌晨了。
      陷进沙发里,身体的重量能慢慢感受回来了。
      回笼觉错过了早读,回教室后没有人,回到座位的时候看见桌上有两袋早点。贺京屿还没放下书包就拿起来,一袋还是暖热的,一袋已经凉了。
      身后很轻微的声响,贺京屿回头,江岁廷就站在后面。
      江岁廷盯着他上下看。
      “干吗?”贺京屿问。
      “看你是不是受伤了没来上课。”江岁廷回去坐好,刚刚差不多早集完结的时候就看见贺京屿穿过操场的一角,不到一个月就看见他两处伤口,江岁廷也不是管闲事的人,但是贺京屿似乎对伤口并不太在乎,这样就显得很神秘。
      贺京屿坐下:“你买的?”
      “嗯,吃热的那一袋吧。今天早上买的。”
      学生逐渐回到教室。
      江岁廷拿出课本掀开,眼角已经瞄到贺京屿吃完了一个大肉包子:“…你很饿?”
      贺京屿才记起自己昨天没吃过饭,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吃着第二个,看着另一袋:“还行,昨天这个还能吃吗?”
      “不能吧,现在天气热,应该坏了。”
      “那你不扔掉?”
      江岁廷捏了捏笔:“我觉得你不上学不用买早饭了就跟我说一句,不要浪费了。”
      “那你怎么不吃。”
      “我昨天早饭已经吃了。”
      “那就午饭加餐。”
      江岁廷不看他看课本去了,对啊,为什么不直接也吃掉呢,最后说:“那是你的,你自己吃不吃你处理。”
      贺京屿想起上回和他吃午饭的那仨饺子,江岁廷就不是个浪费食物的人。
      他拿起昨天那一袋早点,咬了一口,两秒后吐了出来:“以后我没来你就替我处理。”起身把包子拿去扔了。

      安静地熬到放学,江岁廷看着教室的时钟:“要不要送你回东区?”
      贺京屿把作业塞进书包,手上动作停下来,还包揽接送服务了?
      “不,今天有事。”
      江岁廷没说什么,仍是打铃后就消失无影无踪。

      贺京屿在课休的时候就搜了哪辆公交能坐到医院,这会儿站在太阳的余晖下懒洋洋地等公交,不是他想省钱,也不是在校门口拦计程车显得太嚣张,他只是觉得去看贺文蔚的路上,就没有需要坐计程车那样赶急。
      来到病房,贺文蔚在睡觉,他不知道贺文蔚是刚睡下还是已经睡了好久。他甚至没买水果什么的,只是买了瓶水,待会儿写作业喝的。
      他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器,只要右上角的数字不是0,他就没必要有什么动作。
      把手机充上电,等一会儿后开机,屏幕弹出了许多通知,包括好些未接来电。
      贺京屿看都没看直接点了清除所有通知,刚想放下手机,突然想起了今天的两袋早饭,他又拿起,点到通话里面看,看看未接来电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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