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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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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寒风习习。
天边现出半点光,桑村被一阵此起彼伏的鸡鸣叫醒。
前阵子桑村下了一场雷雨,将经过一冬的土地滋润。桑村里三两户人家的农夫披上蓑衣,扛上锄头,匆匆结伴往田里去。
春耕播种期,正是种田的好时候。
冷风于窗口悉悉索索钻入,拂过床榻,桑水打了个寒颤,从困意中醒来。她定定地望着破败的天花板,久久说不出话。
睡了一觉还没回去,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她真的……穿越了。
几天前,刚荣升副教授的她开展“水稻转基因研究”课题,带学生们下乡考察水稻。开车下乡途中,突然下大暴雨,山石滚落,作为老师的桑水有条不紊地指挥车上人逃跑,好不容易学生们都逃出来了,剩下她一个,刚准备逃,山体塌方,下一刻,她被掩藏于滚石之下,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就穿成了桑村农家女——桑水。
继承原主的身体的同时,桑水也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现在是西朝,一个从没听过的朝代。
桑氏夫妇勤劳能干,两把锄头,十几亩地,撑起了幸福的三口之家。
谁料边关战事起,温馨的生活被打破,桑父从军征,彼时的桑母已有身孕,生小妹桑云时大出血去世。祸不单行,不久后传来桑父战死的消息。
家里的担子便落在了年仅十三的原主身上。
原主年纪小,被亲戚哄着贱卖十几亩地。只留下可怜的两亩地,勉强度日。
天还不亮,就要去翻地,秋来,便要抢收,而后又是播种。
生活就像抽陀螺的鞭子,抽得原主一刻不得停。
刚开春,原主便开工下田,不慎感染风寒,这一病,就再没起来了。死之前,原主还念着那两亩没有耕种的地——这是她和妹妹半年的口粮。
留给桑水的,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和可怜的二亩薄田,以及一个三岁的小孩。
桑水叹了口气,为床边的妹妹盖好被子,随后便起身去关窗子。
既来之则安之。往好处想,上苍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现代的桑水已经死于山体塌方,如今的她,要往前看。
而且,也不算很天崩开局。至少,与她同在这个陌生时代的,还有一个种田系统。
她醒来那天,便发现脑袋里有道声音,自称是什么种田系统。桑水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自然不相信反唯物的穿越,便将一切当做梦,直到今天睁眼还没回到熟悉的环境,她才不得不接受冰冷的现实。
只是那种田系统自从醒来那天出了一声,之后便再没出过声了。桑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先不管。
日子总要过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冷,桑水轻手轻脚地又添了件夹衣,便准备去做饭。
以现在桑家的条件,能吃个半饱便不错了。昨日她去看了米缸,只有一指节深,若像现代那样煮,最多只能吃个两三天。很难想象,原主准备的这点米要吃一个月。
桑水舀了点米出来,洗干净,烧了点柴,便添水盖锅煮稀粥。
望着还剩一捆的柴,桑水心里发愁,她如今身体还很虚,上山砍柴是不行的。
捡柴倒是可以,可山上到山下路难走。以原主现在的身体情况,多走几趟人怕是就没了。
桑水添柴,见原主的二婶赵红从屋外经过,便喊住她,问:“二婶,今日二叔可上山打柴?”二叔一家敦厚,是为数不多对原主好的人。这几日原主下不了床榻,就是二叔桑回送了柴火来。
赵红挑着扁担,停下,道:“你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
“你二叔今个上午就去打柴,我叫他给你打一些。你就好好休息,田里的事,也不差这几天。”
桑水笑道:“谢谢二婶。吃过饭没有?我煮了粥。”
赵红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我赶去田里,就不吃了。你二叔上山摘了点野菜回来,正打算待会给你送过来。你醒了,便自己去我屋里头拿。”
这几年经常干旱,粮食收成不好,米贵。村里人便会上山去摘野菜,混在米里煮。这样便能吃得久些。
桑水眼睛一亮,有很多野菜古人没有发现,她却是认识的。她可以去山上,多摘些野菜回来。这样也能解眼前米不够的困境,至于其他的,先吃饱饭再想。
桑水心思活络,顺势道:“等粥好了,我给您盛一碗过去。这些日子,多谢二叔二婶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记得去二婶屋里头拿野菜啊。”
赵红步伐稳健的挑着扁担往田里去。
稀粥煮好,刚好乘三小碗。桑水吃了一碗,留一碗盖在锅里,给小妹桑云吃。之后便端着另一碗去二婶家。
桑树水家在村尾,二婶家离他们家不远,大概几分钟就到了。
二婶家也是茅草屋,屋子比桑水家亮堂些。内间摆设大差不差,桑水进了二婶屋子,将粥放在桌上,便去看野菜。
一大捆野菜摆在地上,根部还沾着泥土,叶子蔫了。应当是昨天摘的。
桑水认识这个野菜。——鼠曲草,也叫蒿菜。鼠曲草多生长于湿润的土壤,叶子肉厚,表皮长有白色细小绒毛,花朵呈黄色。味美,可以做成蒿叶粑粑,亦可直接用作喂养家禽。[1]
想来是前阵子的春雨,鼠曲草才长这么多。
桑水取了些蒿菜,便准备回家。才刚出门,便瞧见舅母崔彩。
桑水暗道倒霉,欲后退,被崔彩喊住。
“桑丫头,我这正找你呢,这不正好碰上了。”崔彩不同于其他农妇,她的肤色白皙些,身材也是丰腴。
崔彩扭着腰过来,拉过桑水的手,坐下。
她扫过桑水手里的野菜,眼睛间或一轮,道:“可用过饭了?不若今天中午带桑云去我那里吃饭。这也是你舅父的意思。”
桑氏夫妇死后,见原主年龄小,舅舅桑明假意对原主好,给原主洗脑,让原主帮扶表哥。原主也觉得舅父言之有理,便变卖十几亩地,给表哥上学堂。变卖田地后,舅父一家就不那么热络了。
原主病了的这几天,舅父一家也没来看过,说是怕感染风寒,影响干农活。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上门,怕是屡考不中的表哥又没钱了,所以特地来找原主这个冤大头。只是现在这副壳子里已经换了芯,给钱,是不会给的。不仅如此,她还要想办法把之前的钱要回来!
桑水微笑道:“那就麻烦舅母了,我中午带云妹过来。”
崔彩脸色一滞,没想到只是客气一下,桑水会应和。她尬笑一声,拍着桑水的手,“那就说好了,中午一定要来。”
“嗯,我晓得的舅母。”
崔彩长叹一口气,“桑水,你表哥……”
这熟悉的开头,桑水一听就知道又是借钱。现在这里只有她和崔彩,撕破脸皮没有好处的,还钱这事只能慢慢来。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
桑水掩着嘴唇咳嗽两声。
崔彩一顿,手默默从桑水手背上离开,“你这……风寒还没好呢。”
“可能是今天还没喝药”桑水微笑,“我没事的,舅母你继续说。”
“也没什么,就是桑落最近在学堂……”
桑水猛咳两声,咳得脸都红了。
“可能是被风吹了,不打紧的。”说着,她又掩着嘴唇咳嗽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咳嗽带起来,嗓子痒,桑水真情实感地咳了几下。
“桑丫头你先去把药喝了吧。”崔彩离得更远一些,心道桑水这几声咳嗽不会把病染给她吧,面上却是一副关心,“我这点事也不急,你中午带了桑云来,我再与你说。现下,还是身体要紧。”
桑水歉意一笑,又与崔彩说些人情之间的客套话,便回了家。回家头一件事,就是烧水煮药。
正巧妹妹桑云也起来了,她已经用过粥,跑过来,半抱起几根柴。桑水忙接过,“让姐姐来,你坐着,别被火烧着了。”
桑云只到桑水大腿根,小小一只,乖巧坐在小扎上。
桑水将手里的野菜递给她,“姐姐待会儿出去一趟,你就在屋里将菜洗了,把蔫了叶子摘了。”她怕自己不在,桑云跑去水边玩,干脆让桑云在房里做点事。
桑云点点头。
桑水笑着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肉,去水缸打了盆水,放到房间,让桑云在里头洗菜,并再三嘱托不能出去乱跑。
火很快将汤药烧开,桑水将未烧尽的柴火抽出,放在一边,这些还能再烧一次。待药凉了些,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或许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因为喝了热汤,身体舒服了些,但还是轻飘飘的。
早上的一碗稀粥没有压下饿意,反倒催生。
桑水漱漱口,去掉嘴里的苦味。回到房间,桑云还在洗叶子,她手小,干活细致,见她来了,张开嘴笑。
桑水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布袋子,原主经常拿小布袋装米送去舅父家。
“你好好待着,今天中午去舅父家吃好。”
桑云点着小脑袋,“姐姐早点回来。”
桑水又往米缸去,望着那浅浅一层米,她叹了口气,装了一布袋米。
然后往里正家去。
桑家村里正姓王,祖上也做过一个小官,因家业萧条,日渐没落,卖了县里的屋子,搬来桑水村。前些年王生考上童生,本是光耀门庭,该有一番好前程,可因其为人太过正直,与现县令薛晓不和,被下派到桑水村。
桑水去找王生,是因为他也与原主一样,少年父母双亡,独自抚养幼妹,又被亲戚惦记家产。
先前原主被舅父哄着卖去田地,王生也插手劝过几句,只可惜原主被洗脑透彻,将别人的劝告都当做耳旁风。
为人正直,境遇相同。这就是桑水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