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韫玉》灵诃

17、第十七章

　　戚寐冷着脸，命令道：“李夙清，不许想她，你要看着我。”

　　宋绫汗流浃背了，这人的炁难不成还能读心吗，还能知道自己想的是谁，但是宋绫可是个超级反骨仔，别人越是命令，她就越是想要死磕下去，她一口咬住戚寐的手指，明明都用了死劲儿，但是戚寐不仅像是没有痛感似的，脸色开始逐渐兴奋起来。

　　宋绫松了嘴，骂了声死变态，“你特么管我像谁啊，你个蠢蛋，你睁开眼睛看看行不行，我和你说的李夙清有半点一样的地方吗？既然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根本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反正上辈子是老熟人，放过我，让我这辈子好好活呗。”

　　戚寐摩挲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忽然怀念起来，“你还真是老样子。”
　　宋绫一下子就熄了火，闭住了嘴巴，一副宁死不屈英勇就义的样子。

　　戚寐冷笑一声，说：“傅青琅那东西难道从来没告诉你，你就是李夙清，也没告诉你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能依据外壳，而是要从灵魂来看呢？你以为傅青琅她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就一直觊觎着你，这辈子还抢先一步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宋绫翻了个白眼，没应戚寐的话。

　　其实细说起来，宋绫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傅青琅态度的不一般，傅青琅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没有一股脑全说出来，让宋绫自己去慢慢探究。

　　宋绫这小反骨仔，别扭的很，如果强制让她知道某些事，她反而像头倔驴一样梗着脖子就是不承认，但要放着她自己慢慢摸索，她其实会选择打开这扇门。

　　戚寐冷笑起来，带着一股子尖锐的嘲讽意味，“你以为镇妖司里都是好人吗？李夙清，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多少人等着你把我钓上来，等着一百年前黑莲教的功法重现于世，等着人瓜分被你藏起来的佛母……如果杀了你能得到这些，你早就死了。”
　　疯女人话中的信息量不少，她难道是专门来告诉自己这些的吗？宋绫虽然平时脑子不好使，关键时刻还是能转过弯来，“可是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如果没有你，我能活得更好。”

　　宋绫的话太过尖锐，戚寐笑意凝固，转而掐住她的脖子，“从前我就不在乎你认不认同我，现在同样也是，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这边就好，如果你不跟我走的话，我现在就掐死你。”
　　从始至终，只有她才能保全师姐，只是从没有人信她，包括李夙清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宋绫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戚寐脸上的细小绒毛，她的瞳孔颜色很浅，皮肤是不健康的苍白，情绪激动的时候眼圈会泛红，她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运转的炁也至阴至冷。

　　宋绫觉得这人简直不像是人，倒像是个女鬼。

　　戚寐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强迫宋绫抬头把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她的另一只扣在她的腰上，差点让宋绫和她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接触，宋绫像一只被拦住腰死命挣扎的大猫，可是戚寐的手劲实在太大，她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

　　宋绫用力扯她的手，但没有任何作用，戚寐的手就像是烙铁一样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她只能用脚尖蹭着虚无的地面，“我……我身上有你们要的东西，所以杀了我？你会杀了我，你舍得杀了我吗？”

　　在一瞬间，宋绫身上露出了罕见的气势，就算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惧怕，反而眼神犀利的看着戚寐的双眼——和李夙清一样。

　　宋绫脖子上的力道一松，她砰的一声跌倒在地面上，她揉着脖子止不住咳嗽。
　　戚寐居高临下看着宋绫，“我确实舍不得杀了你，但是，师姐，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在被那把名为贪狼的长刀直直指向心口的时候，握住了刀刃，任凭血直直滴在地上，身上的阴炁四散来开，她苦苦哀求李夙清和她离开，只要师姐她和自己离开，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这一身邪门的功法。
　　但是李夙清是怎么做的，她为了自己相信那些大道理毫不犹豫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在那一次，唯一的那一次。
　　戚寐觉得同归于尽是她和师姐最好的归宿。

　　但李夙清死了，她却没有死透。
　　这不是戚寐想要的结局。

　　宋绫在心中默默吐槽，谁管你要的是什么，而且她是宋绫宋绫宋绫，根本不是什么李夙清，解释半天也没听进去。
　　戚寐看她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的不服气，不过这才像是师姐那牛鼻子道士的臭脾气，永远只相信自己信的，哪怕都要死了都还梗着脖子。

　　戚寐蹲下来看着宋绫的眼睛，却又像撒娇一般，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些俏皮，有那回她给自己发短信的感觉了。

　　但她说的是：
　　“不过……这不重要了。”

　　就在宋绫怀着侥幸心理以为戚寐会大发慈悲放过自己的时候，她被戚寐一推肩膀，但是她整个人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像陷进沙子里一样，逐渐被黑气锁包裹。
　　冰冷而柔软的触感让她不断挣扎，可是越挣扎就陷得越快。

　　无数的塑料模特齐齐扭头，他们统一的面容有了各种眼花缭乱却无比僵硬的表情，然后一个接一个朝自己扑过来，宋绫身下也堆着着各种姿势的假人，他们不约而同架着胳膊，困住自己还在推搡挣扎的四肢，在拥挤的视线里，戚寐的面容逐渐模糊。

　　小命休矣，呜呼哀哉。
　　这是宋绫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无声的呐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宋绫在睁开眼的时候，天空好像是无数片灰云堆积在了一起，仿佛一起来就会往天上捅个窟窿。
　　这种假里假气的空间让她很是不舒服，就算宋绫知道在现实里自己可能只是走神会呆，实际上在另一个维度她已经兵荒马乱，但是该慌还是会慌的。

　　她锤了锤像是要炸掉的脑袋，一时间还没搞清自己这是在哪里，但是等坐起来后，就发现自己这是躺在了无数假人模特之间，这些假人齐齐排列着，无边无际。
　　这种密密麻麻的冒着黑气的假人，让宋绫心跳都停了一瞬，没忍住飙出一声骂。

　　这种鬼地方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宋绫的脑袋都空白了，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摆脱这种困境，直觉告诉自己，这是戚寐特意搞出来用来困住她的，简直像个大型监狱。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绑架的时候，金色的莲花瓣从她的手心涌现，一片接着一片，周围的阴冷被逐渐驱散，宋绫抓着自己的手腕，小声问是你吗傅青琅。

　　一道略有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仔细一听，并不是傅青琅，居然是刚才问她老年人高钙奶粉怎么卖的阿姨在喊她：
　　“女娃娃，你在哪啊女娃娃，你要是能听到就吱一声！”

　　这阿姨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宋绫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起码代表自己有获救的希望了，赶紧大喊：“这儿呢，姨！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宋绫颤颤巍巍站起来，刚喊了一句，低头发现自己脚底下踩的是一张假人的脸，没忍住脚腕一软差点来一个平地摔。
　　过了一会却没了声音，难不成是没有听见吗，宋绫有些丧气地叹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伤心，就听到了像响雷似的咔嚓声在天空响起，黑灰色的幕布被什么东西劈了好几次似的，最后没有承受住变得满是裂痕，最后彻底破碎，晃眼的光让宋绫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

　　放下手就看到那个和蔼的阿姨正一边摁着她脖子旁边的穴位，一边单手掐着几个极为复杂的诀，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一副高深莫测世外高人的样子。
　　她自己正坐在商场一个阴暗的角落，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就在不远处。

　　阿姨见她还惦记着那些身外之物，啧了一声道：“小姑娘，你知道你刚才丢魂了么，要不是我隐隐觉得不对劲找过来了，你今天可回不去了。”
　　宋绫挠了挠脑袋，“丢魂？”

　　原来戚寐不是想把她的身体带走，而是通过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把魂扣下来，如果不是阿姨救了自己，她现在就是一具游荡在商超里的行尸走肉。
　　宋绫差点没当场痛哭流涕，她一把抓住阿姨的手，忙不迭地谢谢这阿姨。

　　阿姨却很是严肃地抓着宋绫的手，问她：“戚寐，这个人你认识吗？”
　　宋绫刚琢磨着怎么回答的时候，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阿姨示意她先接电话，还真是傅青琅。

　　宋绫：“队……傅青琅。”
　　“你在哪，我去找你，你现在怎么样？”宋绫能清晰地感觉到傅青琅不加掩饰的焦急和后怕，还有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在听到傅青琅这个名字时，阿姨的慈祥不复存在，宋绫也能看到她头顶上似乎燃起了一大团名为怒气的火焰，阿姨也拿着打量故人的眼神打量自己，好像在从她身上探究着什么。

　　她道：“镇妖司？”
　　宋绫的惊讶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也让阿姨确信给宋绫打电话的确实是傅青琅无疑，她又说：“好孩子，把电话给姨，我和她说两句话。”

　　宋绫乖乖把手机交出去，她正猜测着这人是不是也是活了一百年的神人，就听到阿姨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傅姨。

　　宋绫：“？”
　　什么傅，什么姨？

　　显然那头的傅青琅到现在也没习惯她的喊法，无奈地说：“素云，你别喊我傅姨了，叫我青琅或者是别的昵称也好。”
　　阿姨的脾气也被点起来了，“哼，你是长辈，我可不敢，但是现在家里长辈知道她回来了，但是不告诉我们这些小辈，但是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却是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是不是有点过分，是不是要祖师爷一个交代。”

　　不知道傅青琅说了什么，总之阿姨的脸色是和缓下来了，通话结束后她把手机还给宋绫，还颇为亲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说：“你是她的话，那不奇怪戚寐会缠着你了，走吧，回三清观，傅姨会在那等着你。”
　　“对了，忘了说，我是忘尘山三清观主持的弟子，李素云。”

　　宋绫怔住。
　　忘尘山，可不就是李夙清出家的那个山头么，没想到绕了一圈回来，还是围着忘尘山那些事那些人打转。

　　忘尘山，忘尘山。
　　到底那些前尘往事还是在身后头使劲追赶着，从来没有忘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