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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黄育芩二十二年前曾经造访过赵国公府,如今再度登门,心中百感交集,当年接待他的俊朗爽利赵公子赵长槊成了大腹便便的赵国公,而与他相谈甚欢的赵老夫人早于十年前作古了。

      赵长槊吹胡子瞪眼,对着不肖子赵殊便是一顿数落:“平日里你斗鸡走犬,吃喝玩乐便也罢了,怎地把黄公子都请动下来,你是多大的脸面,平白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

      老人家黄育芩:“……”

      “凭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我,我总算找了个年岁长,见识深的人来助我,怎么你又那么多话。”赵殊不服气道。

      “你你你——”赵长槊伸出手指头点了好几下,还是“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长长地叹气,转头向黄育芩致歉。

      “不妨事,不妨事,国公无需介怀,况且赵公子的事情只是其一,我另有一事要请赵公子帮忙,互帮互助,谈不上我是专程而来。”年岁长,辈分大的黄育芩笑呵呵地开口解围。

      赵长槊这才高抬贵手,放过了赵殊,赵长槊陪着黄育芩坐了一会,仔仔细细地吩咐了赵殊不可失礼怠慢,不可孟浪轻浮,这才急匆匆地离去。

      等到赵长槊走远后,赵殊这才轻轻地“嘁”了一声:“哎,我家这老头真是越发小题大做了,我将你请来,自会好好照应你的,他那样一说,倒显得我不知礼数了。”

      黄育芩瞧着赵长槊的背影若有所思:“赵国公如此急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赵殊的面上瞬时有些异色,眼神飘飞。

      世家大族,其中掌故颇多。黄育芩知道他定是有事不便多说,便连连摇手,示意不说也无妨。

      赵殊私下里思想斗争了一会,终于叹了气:“此事说予你听也是无碍的。”

      原来当今皇帝自登基来,初时因年岁轻,颇受世家大族的掣肘。京中的士族大家来来去去无非是那些人,其中隐隐以夏家为首。后来夏相年轻病逝,夏家子弟一时青黄不接,以至于世家大族群龙无首。

      直到五年之前,这帮人这才又隐隐成了气候。

      而赵家虽有从龙之功,但早已跌落,赵国公年少之时有心振作家族威名,赵老夫人当初卧病在床,将儿子叫到自己的面前,衰老的眼睛盯着赵长槊道:“若是你同那些子弟混迹一处,将来无论是成是败,终会遗臭万年,若是就此收手,寄情山水,尚能保住祖宗清名,而你蹉跎一世。你如果不甘就此一生碌碌为为,不如听我一言。”

      听到这里,黄育芩忍不住笑了:“我猜,赵国公定然是选择了听从赵老夫人的建议。”

      赵殊摇摇头,道:“我不知父亲最终如何抉择,也不知祖母同父亲说了什么,当时祖母让春嬷嬷带我回房睡了,因此不曾听到。如今我观他的行止和交际,倒像是一心同世家站在一处了。”

      “夏家。”黄育芩疑问道,“夏家便是当年夏如冰之子的后代吧。”

      赵殊点头,当年高祖推翻前朝,安定天下,唯有江东的夏如冰不愿归降,后来高祖为刺客所害,孙太后便只得携幼子垂帘听政。当时正值朝局动荡之际,夏如冰之子夏越弑父夺权,领着江东子弟归降大魏,如此这才天下大统。

      孙太后感念夏越高义,便赐下侯爵的殊荣和数不尽的财宝。

      然而虽然夏越在世时一心为免生灵涂炭而归降,但是随着夏越亡故,后世子弟便生出别样的心思,若是当初拼却十万江东子弟,未必没有逐鹿天下的本事。这般下去,野心倒是一日大过一日。

      建立新朝初始,为避免京中动乱,高祖留下半数世家未曾清算。原打算对剩下的半数徐徐图之,一一拔除,可惜后来生了变故,他没有来得及料理的摊子就这样留给了孤儿寡母。

      后来以夏家为首,旧世家的气焰日渐嚣张起来。

      黄育芩沉吟道:“若是赵国公与他们混在一处,即便没有什么,也会被认作有不臣之心。”

      赵殊跺脚道:“正是。”

      赵长槊走后,赵殊领着黄育芩与府中的母亲兄弟认识,赵殊的母亲是张翰林家的二小姐,曾经与黄育芩有过一面之缘,知晓正是他救了赵殊一命,听下人通报后,当即起身相迎。

      赵夫人雍容华贵,气质典雅,即便两鬓霜白,也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漂亮的影子。她与黄育芩刚照面,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面上有片刻失神。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赵夫人笑道:“黄公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而我两鬓点点,恍然得见,竟不知今夕何夕了,见笑了。”

      “赵夫人如今儿孙绕膝,福寿满堂,正是多少寻常人求之不得的福气,而我飘零许久,依旧孑然一身。”黄育芩笑得眉眼弯弯。

      “黄公子一番话春风化雨。”赵夫人也笑了起来,将身侧的两位幼童往前推了推,“小谜,小猜,还不上前见礼,见过你的……”

      赵夫人迟疑,不知如何称呼眼前的黄公子。

      黄育芩笑道:“赵殊唤我黄兄,不如就随赵殊吧。”

      小谜和小猜是一对双生子,三岁上下,生得玉白圆润,漆黑的眼珠一转,齐齐地脆生生开口:“黄兄!”

      赵殊晴天霹雳:“那是我的黄兄,不是你们的,叫叔!”

      这二子正是赵殊长兄赵彦的第二子和第三子,长子此时上学去了,不在府中。

      赵夫人哭笑不得,一面轻拍二子,一面向黄育芩露出歉意的表情。

      黄育芩道:“无妨,若是真要严丝合缝地对上,都不知道错下来多少了。”

      赵殊不依不饶,小谜和小猜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叔”。

      赵殊满意地点点头,环顾四周,问道:“赵小昭呢?”

      赵小昭是赵夫人的幺子,赵殊的幼妹,不过十一二岁,最受家中父母哥哥宠爱,因而被养得无法无天了。

      赵夫人叹气:“那丫头野得没了边,你的父亲又溺爱,现在整日里说着要仗剑走天涯,前些日子说是拜了个剑术极好的师傅。你父亲直说就随了她吧,后来你的大哥出面,将那人请到了府中,她这才消停了一些,日日缠着那位武师了。”

      赵殊听赵夫人说,连赵国公都默许了,便讷讷收了声,说要去寻大哥赵彦,赵夫人便再三叮嘱赵殊,令他不得怠慢贵客。

      赵殊不由得苦笑:“我何时成了靠不上的人了么?”

      赵彦的院子与赵夫人离得较远,赵殊想了想,便领着黄育芩沿着木桥穿行过一座池中小岛。小岛上只有一所模仿渔家棚屋搭建而成的草庐,赵殊笑道:“此处是我先祖晚年极爱的一处,时常在此地钓鱼沉思。”

      赵殊引着黄育芩上前,他推开草庐的门,里面没有丝毫的生活气,却打扫得极为干净,黄育芩迈步进去,入目便是一幅等身的画像,纸张的边缘已然泛黄卷起,颜料也褪色不少,但是足够黄育芩看出,这是明玉与赵比璋的画像。

      画作中的明玉和赵比璋看上去年过不惑,二人携手而立,身后背景正是池中小岛,那日风光正好,明玉身着一身常服,他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软细的胡须在风中似乎轻轻拂动,他微微昂首,目光中隐隐可见年轻时的恣意。赵比璋比年少时圆润了些,头上亦有点点星白,她目露慈和,柔软的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看着画面之外。

      “这幅画正是他们的女儿所作,我的先祖十分满意。”赵殊回忆道,四下环顾,“这也是他们唯一存世的肖像画了。”

      黄育芩仔细地打量着这幅画作,终于哑着嗓子问了出来:“那他还好么?”

      赵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人生之事大多事与愿违,不过先祖临终前说他不悔。”至于不悔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赵殊指着一屋子的摆件用具,件件精致有趣:“黄兄,你不必难过,我带你来到此处,只是想向你证明,虽然先祖一直不曾放下你的事情,但是他有在好好活着。”

      “谢谢。”黄育芩道。

      这是赵殊第一次听见黄育芩道谢,一时有些不好意思,随后他一拍脑袋:“大哥必定久等了,我们现在赶紧过去吧。”

      黄育芩恋恋不舍地抬脚与赵殊走了。

      黄育芩和赵殊在赵彦那处喝了一盏茶,便匆匆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黄育芩心有戚戚,回想起方才与赵彦相对,赵殊方说明来意,将自己引荐给赵彦,赵彦便坚持以晚辈礼待他。任凭黄育芩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便只得从了他。

      赵殊见黄育芩一脸古怪,便道:“我这大哥自小便是这个性子,一行一动,一言一语,板板正正,我受不了他很久了。就连祖母在世时,都说了我们兄弟两个虽是举止各异,但却各自像对了祖先。”

      黄育芩联想到明玉和赵比璋,不由得笑了起来,连声道:“果真不错。”

      如此玩笑过后,明玉踌躇道:“现在小雨与黄平已经由我的仆从接应,将一应行李搬到我的院中,黄兄,自此后你便与我住在一处吧。”

      明玉唯恐他拒绝,连忙道:“我怕。”

      黄育芩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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