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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   新朝皇帝李锋即位之初,自言是前朝端慧太子之孙。当年端慧太子自尽后,周皇后命心腹将端慧太子的幼子藏于在宫中,后来趁着万寿节冷宫失火,端慧太子的幼子趁乱出宫。

      君臣相谈甚欢之时,李锋对着臣子笑道:“皇考面上的灼伤便是当年出宫之际遇火留下的。”

      众臣纷纷附和:“若非当年周皇后急智,便成就不了圣上如今的千秋霸业。”

      李锋闻言大喜,君臣笑做一团。

      袁森独自饮茶,思绪飘远,回忆起当年周明夷同黄育芩讲过的故事。

      等到众人的笑声停歇,袁森这才发觉皇上和同僚都在看自己,他尴尬地笑了笑。

      如今李锋稳坐皇位三年,改年号永安,国号大魏。只是李锋登基后添了疑心重的毛病,若是一言不慎,引得他不快,记在心中,日后他定要讨回来的。

      永安元年,孙一千与他闹个不休,李锋差点手起刀落将他砍了,是皇后孙采采跪了一日,这才网开一面。

      袁森后来再想,李锋要杀孙一千是假,趁机敲打当年跟随他一同起事的部下是真。毕竟当年若非孙一千与孙采采鼎力相助,李锋定然活不成了,更谬谈君临天下。

      当日李锋一夕之间除尽黄姓众人,正志得意满地与孙一千商讨将来,却被一柄长枪击中胸口,登时倒伏在地,众位侍卫纷纷拔剑侧身,严阵以待门外之人。

      “杀——”,杀意腾腾的骑兵长驱直入,领队的人便是消失数日的周明夷。李锋惊愕之际,当机立断:“此人并非周将军,是黄相同党乔装打扮。”

      然而为时已晚,当下军心动乱,败势如山倒,不消盏茶功夫,李锋一行人便被俘获了。

      当时袁森身处城外大营,未经证实的纷乱消息不断地在自己的亲信来回奔走间传递。譬如小皇帝为黄相所害,如今周明夷已经替天行道;再譬如李锋背叛周明夷,现在伏诛;最离奇的是,周明夷下令搜罗皇室珍稀,替挚友陪葬。

      袁森深恨李锋心狠手辣,唯恐自己与李锋联手之事为周明夷追究,因此借口迟迟不归,不敢直面周明夷。

      然而他最终并未与周明夷见上一面。

      后来的事情,李锋一行人皆是遮遮掩掩,从只言片语中,袁森勉强拼凑出七七八八的真相。

      当时周明夷很快制住了李锋,他见周明夷大难不死,自己又代他毁诺杀了黄相全家,自己定然也活不成了,便满口胡沁,说了许多黄育芩的遗恨。

      因此至始至终,周明夷都认为黄育芩怀着对他的怨恨而死。

      李锋故作可惜道:“我原想留他一命,可惜他恨你入骨,一心赴死,愿死生不复相见。”

      后来孙一千见过周明夷一回,那晚周明夷喝得酩酊大醉,他睁着赤红的眼睛:“即便是死了,我也要让世人知道他是我的人。”

      然而在那一次酒醉后,周明夷离奇暴毙。袁森猜想,其中恐怕少不了孙采采和孙一千的手笔。袁森对孙采采不好说,因爱生恨的故事看多了,便不觉得惊奇。

      孙家兄妹就此分道扬镳。

      李锋却拿出了大行皇帝的退位诏书。

      真伪与否,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除却孙一千,堪当大任的也只有李锋了。

      孙一千心灰意懒,他替冯先生守孝三年,这才领了钦天监的监正职衔,远离皇宫。

      后世对周明夷的评价大多数是褒扬的,本朝高祖曾经在他手下冲锋陷阵,对他排兵布阵,奖罚严明十分激赏。可惜在入城后,不过短短半月,周明夷就暴毙而亡了。

      仿佛他戎马一生,只为了做成这一件事情。其实不然,缘由在于本朝太祖对周明夷之事删删减减,最后这位少年将军竟然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他的事迹只在乡野村夫酒肆茶楼间口口相传。

      然而当下,李锋果然问袁森:“袁爱卿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袁森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臣深感皇上起兵不易,这段曲折身世定要让史官记下来,后人才能感悟皇上劳苦功高。”

      此话说得颠三倒四,李锋却满意地点点头。

      如今李锋有两项爱好,一项是督促修史,另外一项便是修仙炼丹。

      李锋清了清喉咙:“听闻北地有一地名为月谷,那里的人极为长寿,前两日当地太守上了奏表,竟然发现一位一百一十二岁高龄的人瑞。”

      臣子们纷纷啧舌惊叹,袁森露出了恍悟的神情。

      “原是月谷啊,我早年曾经行军路过。”袁森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迎着众人的目光,袁森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了下去:“传闻那里有一处神山,登顶之后向南三拜,再下山接饮山间泉水,自然神仙保佑,延年益寿。”

      “哈哈哈,袁大人知道得如此详尽,恐怕当初也拜过了吧。”众人笑了起来。

      袁森却连连摇头,正颜道:“我又不是有福之人,求得延年益寿又有何用。”

      见他这样说,众人都心照不宣闭了嘴。

      去年,袁森从宛州接来当地女子替他所生的儿子,据说当年他与那女子不过是露水情缘,不想那位女子竟然珠胎暗结,生下麟儿,于是奇货可居等着将军回去。

      袁森得知后,喜出望外地接儿子来京,见面时才发觉儿子竟然异常痴傻。尽管痴傻,可是毕竟亲生,袁森依然爱若珠宝,曾经有人得见,那位小公子皮相不差,算是个精致的绣花枕头。

      袁森的一番话令李锋来了兴致,如今天下初定,四海升平。如果皇帝巡幸四方,让百姓沐浴王化,也算美事,臣子们连呼不可,直言江东夏如冰仍为心腹大患,皇上岂能以身犯险。

      李锋收回成命,然而却脸黑如炭。

      袁森连忙找补道:“京城青云观中来了一位道人,符纸丹药十分灵验,不如择日前往打醮,也是一样的。”

      李锋果然依言而行。

      道人不过二十五岁上下,仙风道骨,却人情练达,李锋与他相谈三个时辰,受益良多。等到起驾回宫时,早已暮色沉沉。

      回宫路上,皇帝的仪仗队伍突然被一队骑兵冲散,他们目标明确,冲着李锋而去。领队的人正是罗山月,他与李锋短兵相接,英勇无畏。

      当初黄育芩身死,罗山月便留在京城,伺机而动,今日他终于等到良机。李锋养尊处优多年,早年的身手已经落下,他被罗山月一腿绊倒。罗山月重重踩在了李锋的头上,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划过他的咽喉。

      袁森从临街的酒楼窗口折回圆桌边,圆桌边正坐着一位头戴斗笠的道人。袁森道:“要杀李锋何必费这些波折,还特意请出你的旧识莫白离。李锋对你的道法十分仰慕,你还不如亲自见他,挥刀直上,有仇报仇,不也痛快。”

      张之羽笑道:“袁将军有所不知,当年在兴源茶社设计埋伏我的人正是明一和李锋,如今我声名鹊起,他要召见我,不过是他心中有鬼,想一探究竟罢了。”

      “那你当初如何逃脱,又为何三年不见?”袁森奇怪道。

      “白馥当时替我挡了致命一剑,她生机已断,药石无医,她求我替她保下孩儿,我只得将白馥带回我与她初遇的山上。可惜催生出的胎儿先天不足,只得借着林中灵气好好将养,可是直到如今小雨都不曾睁眼。后来我便守了她两年,直到常随找来。于是我请常随代为照顾小雨,这才匆忙下山,却是晚了一步。”

      袁森垂下头:“黄公子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十分羞惭,因瑶瑶的那点血缘而一心协助李锋,如今我将黄公子的侄儿养在膝下,也算是弥补一点罪过,可惜黄小公子当年受惊过度,神识受损。不然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

      袁森顿了顿,叹气道:“算了,我就尽量活久一些保他周全,李锋对他的来历心存疑虑,如今李锋已死,想必他定能安稳一世。”

      袁森对黄绍谦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张之羽道:“如今我便可放心地带着毓英的遗骨离开了。”

      袁森黯然神伤:“不如将黄公子留下吧,虽然他与周明夷误会颇多,但是他们若是泉下得知真相,必然冰释前嫌。”

      张之羽心道,这两位一个红尘未了,一个龙气未消,离别对他们而言未必是坏事,倘若有缘,日后定会重逢。只是此事玄之又玄,不足为外人道。

      街面上的打斗逐渐停息,被俘的刺客们相视一笑,咬破了口中的药囊。无人知晓刺客从何处来,逃脱后往哪里去。

      只有张之羽知晓,入城的密道开口早些年为沙石掩埋,风吹日晒,竟然又露出些许,罗山月察觉后喜出望外,令众人挖了十日,才清理出来一条通道,他们便是由此入京。

      因罗山月清理沙石,一具腐蚀严重的男尸得以重见天日,衣着饰物烂做一团,不足辨识,罗山月便只得匆匆掩埋了他。

      转眼又是一年夏秋冬春,四季不懂人间聚散离合喜怒哀乐,循环往复,不疾不徐。

      梧桐巷中一处清静寂寥的小院子的主人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春和日丽时莳花弄草,夏风习习处吟风弄月,品味极好,修养颇高,却深居简出,平日里只见他的好友忙进忙出。

      青年每年只会在固定的日子里出门,那些日子里,青年的情绪便肉眼可见的低落。

      微风拂落粉色的花瓣,明玉呆呆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由郑捷替他在脸上涂抹黑粉,黏上假胡须,直到一切收拾停当这才出门。

      打开院门,明玉隐隐觉察飘来熟悉的香味,若隐若现,缠绕在鼻尖,明玉醒悟过来立刻转身,在他正欲阖上大门时,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尽管它曾多次如梦,但是明玉摆脱不了对它的依恋,扶在门上的手指颤抖起来。

      朝霞满天,茂盛的花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车盖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英,马车旁边站着一名女子,女子虽然笑着,但是眼泪却落了下来。明玉就要关上门去,那女子道:“明玉,你关上门试试?”

      明玉嗫嚅着:“赵娘子。”

      赵比璋一步步走近,头上,肩上的落英纷纷落地,等她站在明玉的面前时,明玉忍不住颤抖起来。

      赵比璋道:“难道我赵比璋贱如草芥,我已经恬不知耻地找上门来,却还要受你的闭门羹之苦。”

      “不,不,你一直都很好。”明玉慌乱地解释道,“只是我配不上你。”明玉心中默念,我攀附皇权,得罪世家,更是犯下弑君重罪,如今我孑然一身,一介布衣,却万万攀附不上赵国公之女了。

      赵国公当年打开城门投降,避免一场血战,颇受先帝和今上的爱重。

      赵比璋垂下眼眸:“若你不愿娶我,换我娶你也是一样的。我这些年来替你奉养母亲,替你尽孝,你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明玉:“……”

      “你自我放逐来到这里,得过且过,又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给我呢。”即便没有了明玉的陪练,赵比璋依然口舌尖利。

      明玉:“……”

      赵比璋见明玉迟迟不应,再度落下泪来,明玉弯下腰,替她擦去眼泪,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

      “明明曾经是你劝哄我不要哭泣,你却让我这四年来流了数不尽的眼泪。”赵比璋握拳重重地砸向明玉的肩膀。

      明玉不敢喊痛,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郑捷倚靠在墙角,完全不管不顾脚下是明玉心爱的花花草草。他耸了耸肩,由衷地露出笑容,这院子往后要更清静寂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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