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第 71 章 ...
-
黄徽文微微睁开眼睛,侧着头看向黄毓蔚,见黄毓蔚满脸惶急。
“父亲,如今小皇帝人心尽失,即便我们带上他向西奔逃,前面未必能有接应,后面也未必有人愿意追随。”黄毓蔚急切道。
“谁说要带上小皇帝出逃了,只要我们令守城兵士打开城门,伺机潜逃,再将小皇帝留下,至于小皇帝或降或战,就都与我们无关了。”黄徽文露出些许笑意。
“父亲,您这是在说笑吧。”黄毓蔚被黄徽文的言辞吓到,掌心冒着冷汗,腿上也有些哆嗦。
黄徽文突然笑道:“自然是逗你取乐,我们若是抛下小皇帝,首先不知那些禁军们是否愿意听从我调遣,风险实在太大。不如死守京城,说不定尚有余力守到援军。”
这次黄毓蔚没有附和黄徽文。
瞧着黄毓蔚欲言又止的为难脸色,黄徽文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年纪,竟然变得糊涂起来。
朝中上下早有提议开门投降的声音了。
也是,如今城中弓尽粮绝,地方禁军却作壁上观,冷眼旁观京城即将沦陷。小皇帝沉迷酒色,不理政务,不管不顾地及时行乐。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廷手上没有牌了。
朝廷这两年来,多次派兵围剿起义联军,可惜都以失败告终,徐松寿整日在朝堂上嚷嚷,国将不国,意图号召死战不退。小皇帝觉得心烦,便令他赋闲在家,朝中亦无人愿意替他求情。
早三四年前,小皇帝还存着整治朝纲的雄心,后来再三遇挫,便灰心丧气起来,性情越发乖僻阴沉,动辄施刑赐死,朝中人人自危。
小皇帝像个缩头乌龟一般,不分昼夜在后宫厮混,但凡谁说个宁死不降,或是出城投降,皆被小皇帝按上个谋逆或是通敌的罪名。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万万不敢再多说一句,多行一步。
即便小皇帝如鸵鸟似的躲入深宫,城中的情况日益艰难起来。城中富贵人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更不用提那些贫民了,现在就连守城兵士的粮饷也发不出来,长此以往,若是守城军队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为今之计,便只能再想退路。
“我单独留你下来,是为问你京城密道一事,如今你打探得如何了?”黄徽文曾经翻阅宫中典籍,无意间得知京城郊外山中密道一事,便令黄毓蔚暗中查探。
黄毓蔚前前后后打探了一个多月,颗粒无收,他垂下头:“父亲,密道传闻果真属实?您不也曾试探过小皇帝么,可是他对此事貌似一无所知,说不定这便是个彻头彻尾的谣传。我每日带上家中护卫暗中搜山却遍寻不获。”
黄徽文失望极了,垂头叹息道:“那便罢了。”
“不对。”黄毓蔚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事。
黄毓蔚振作起精神,将自己五年前放火烧山的经过细节说了一遍,以及黄育芩侥幸逃生一事尽数告知黄徽文。
“混账,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黄徽文一时不知是喜是怒,旋即又道,“明日你赶紧加派人手回那处重新搜索一番,吩咐手下仔细些!”
黄毓蔚面露难色。
黄育芩鼓起双颊轻轻吹气,将墨汁淋漓的书信细细吹干,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周将军,我瞧你们包围了京城数日,却迟迟攻克不下。何不调出一支精锐经由密道潜入京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何必在此死磕,枉送性命。”
周明夷摇头道:“你当我不曾想过?只能怪你的好哥哥放火烧山,后来一年夏季,暴雨冲刷山石,竟然引起塌方和泥石流,如今地形地貌尽数改变,入口自然无迹可寻了。”
“真是可惜了。”黄毓英恍然大悟,挂上遗憾的表情,他将书信递给周明夷过目。
周明夷匆匆扫了一眼,亲自将它装入信封。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写下密信,以黄平的脚程,不出三日便可驰援。希望周将军能够信守承诺,放我与黄平一起离开。”黄育芩正色道。
“那么我们的盟约……”周明夷迟疑道,心中想着若是黄育芩领着黄平背刺一刀,定会打破如今对峙的局面,置自己于险境。
黄育芩笑道:“如今周将军一路高歌猛进,只差一步登天,若是我现在反水,岂不是飞蛾扑火。况且周将军一诺千金,定能保我黄明两家满门,我又何必再生事端。”
周明夷这才略舒一口气,试探道:“尘埃落定,你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吧。”
“你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黄育芩含糊道。
黄平如期而至,黄育芩亲自来迎。
黄平翻身下马跪地:“公子,您受苦了。”
黄育芩凉凉地看了一眼周明夷,笑道:“不曾吃苦受累,整日里不是吃喝便是睡觉。周将军照顾得极为妥当周全。”
黄平听出了弦外之音,对着周明夷怒目而视:“周将军,我与我家公子有体己话要说,可否避让。”黄平说话毫不客气,周明夷瞧着黄育芩冷然的神情,识趣地摸着鼻子走开了。
“公子,小的有要事禀告。”黄平压低声音道。
“是与明玉相关吗?”
黄平摇了摇头,谨慎地环顾四周,这才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是二公子遣人来问公子的下落。”
黄毓蔚向来看不上黄育芩这位弟弟,如今特意遣人询问自己的行踪,想必没有好事。
“下次不理他便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与其花气力与他周旋,还不如多多打探一下我师父的下落。”
黄平舔了舔唇 ,犹豫道:“公子,张真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一年有余,您要不就放下他吧。”
黄育芩突然心中烦躁:“他是我的恩师,一身本事,我不信他就这样丧生在宵小之辈手下,我说什么,你照办便是,莫要再多废话了。”
黄平见黄育芩动怒,便不再提及此事,眼下却有一事不得不说。
黄平跪了下来:“其实二公子来信,不止向我打探您的下落,二公子想请我们回援京城。”
“你答应他了?”
黄平连连摇头:“公子您也知道,我们手下的那些家伙,虽是我们假借天师指引的名义组织起来的,可是他们并不呆傻。我们的人逐级渗透把控,这才能够在战场上号召他们杀敌,我又怎会领着他们做出与旗帜相悖的事情呢。”
黄育芩见他说得有理,便放心下来。
黄平迟疑道:“如今事态发展,已与我们的计划南辕北辙,若是周明夷事成后翻脸无情,恐怕我们难逃劫难。”
黄育芩又何尝不是深恨自己无力把控,任由形势拖拽着自己越陷越深。初始时,他听闻探子回报周明夷在永州反了,整治嗅觉敏锐的他察觉到小皇帝民心尽失,朝廷弊病沉疴难挽。可惜他与父亲不同,父亲是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保住自己的权位,而他想的却是,何不重新替家族和自己挣个前程,扶起一个靶子和打手,等到时机成熟,自己再站出来摘桃。
后来他与素未谋面的老典等人接触后,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相府满门声名狼藉,实在不得人心,不如另谋出路。若是在新的时代,安稳做个从龙之功的臣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如今为何会走到这步田地呢。明铨之死,明玉离开,李奇山出现和师父不知所踪,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发生,仿佛背后有一双黑手,密结了一张细网,将自己推入这样的境地,缠缚住自己。
如果明玉在就好了,至少有个人可以商量。黄育芩如是想着。
明玉跪在灵堂前烧着纸钱,火舌跳跃舔舐着,“呼”地一下,手中所握尽数成灰。在年前的一场寒流中,明源不幸病倒,尽管请医用药,明大人终因年事已高病情反复,缠绵病榻多日后,还是辞世了。
明源临终前用枯瘦的手掌紧紧地拽住了明玉,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明玉知道明源想说什么,于是他轻轻地抚上明源的手背,轻轻拍着安抚道:“父亲,我都听你的。”
明源不知道明玉到底要做些什么,只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了明玉的恨意和不甘,他自诩为官清正端方,若是明玉做出有辱门风的悖逆之事,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明玉一面烧纸,一面默念:“父亲,请宽恕我,”
因京城中粮药短缺,人心惶惶,明源的丧事置办得十分简单,就连前来吊唁的人也十分稀少。明夫人早已哭晕了好几回,现在被人掺了回去。
这回,明玉遣人寻来了赵比璋。
赵比璋依旧一袭素衣,身形比两年前更为瘦削单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明玉,丑话先说在前头,若不是你派来的小厮寻死觅活求我来见你,我是断然不会再见你的,如果你有话,便直说吧。若无事,家中还在等我回去主事。”
“赵娘子,我都这般可怜了,你说话就不能软和点么?”明玉睁着被烟火熏红流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问道。
“谁不知道你明公子现在权势滔天,多少世家老臣都被你拉下马来,皇上可是对你宠信得很!如今你对着我露出这副可怜的形容做什么,凭你明公子玉树临风的姿容,恐怕不知多少女子趋之若鹜愿意为你赴汤蹈火。”赵比璋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不久前听闻,明玉竟然对春浮楼的花魁可娘青眼有加,竟然将她引荐给了皇帝。
这分明就是奸邪佞臣的作为。赵国公赵若飞气得在自己府中连连大骂明玉,直言要向明源告状,幸好被赵比璋及时拦在。赵若飞怒道:“我定要重新替你寻觅良婿,这番人品,实在不堪配你。”
赵比璋正欲离开,衣袖却被明玉牵住了。明玉睁大眼睛,道:“上次你答应过我的,以后我若是回去寻你,你还会再接纳我的,不是吗?”
赵比璋恨声道:“明玉,你在想什么呢?你这个负心薄情,不辨忠奸的短——”赵比璋的一对美目水光晃动,她闭上眼,泪珠滚落下来。
“如果你不愿意再接纳我,我恳请你能够照拂我的母亲,你也知道,她向来极爱你。”明玉恳求道。
赵比璋狐疑地看向他,即便眼下明大人已经作古,可是明玉完全有能力奉养母亲。
“你莫要再说胡话了。”说罢,赵比璋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