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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   以现代军人的眼光来看,不可思议的是古代军队的战时编制与平时编制不同,并很少成建制调动,往往打破原有的训练编制,重新组织参战部队。
      李亮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支良莠不齐的队伍,既有久经沙场的老兵,又不乏新招募的新兵,将士们彼此之间还不大熟悉,缺乏应有默契。
      他想必也认识到了这点,便趁各路大军尚未集结完毕,抓紧时间练兵操习。
      此人确是个将才,且看他下令练伍法,练胆气,练营阵,练兵将,深悉练兵之要。针对北地特点,增加步骑营和攻车营编制;训练方法上,提出要分层次训练,注重各行伍间协同作战的操练,并加强兵团间的实战演习。
      实战在各大小作战单位间进行,小战闾队,中战行幢,大战军团,倍及激烈。李亮更言,宁汝等校场上伤筋骨,强甚战场上送性命。并励勇者,对表现突出的兵将破格提拔,反之对指挥失措或临阵怯战的小施惩戒。
      其时北魏军队中以鲜卑族为尊,往往仅凭种姓便世袭到较高职位,其他氐、羌、卢水胡等族兵士以及数量较多的汉兵则不受重用。李亮却敢打破常规,通过战场考验,以才能任用将领,很快得到众兵士衷心拥戴,体现在校练场上则是杀声震天,个个不遗余力地全身投入战斗中。
      这日小股部队演习中,木兰所在的千人闾队节节败退,他们小队本负责殿后,百夫长“黑牛”自恃悍勇,竟不听号令兀自指挥向前,令得整股小队陷入敌闾包围中,其本人亦被对方骁将击伤,动弹不得。一时间队伍失去指挥,乱了阵脚。
      “花平,你……替我指挥!”黑牛虽莽撞,倒也粗中有细,将指挥权授予在大小战事中表现沉稳、他较为信得过的木兰。
      木兰不及多想,接过号令,指挥大家围成一个防御姿态的圆阵。外围士兵盾牌一致向外,其间伸出长矛去,目标是对方战车的木轮;内圈士兵则挽弓搭箭,瞄准了战车兵的手肘。
      敌方战车倏忽而至,临近圆阵时忽被霍然奋击的长矛绞入了车轮中,立刻人仰车翻。这时弓弩兵发箭,目标直对锁子甲无法护及的手肘,车兵一旦受伤,立刻松脱了手中紧绷的缰绳,战车彼此间歪歪斜斜地撞开来去,像醉汉在场中划着盘旋步伐。
      敌方见状不妙,忙发令着战车后退,步骑兵上前。无奈马惊人乱,一时间腾不开道路,阻滞了后部队行进的步伐。
      木兰等便趁此良机悄然后撤,顺利退回己方营中。
      这一仗,总算只有小败,圆满落场。

      李亮站在点将台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双方鏖战。
      见两闾队互有胜负后终于陷入了僵持,他才微笑着对副将杨光轻点下头,立时有旗语兵上前挥动着手中红旗,示意演习结束。
      众部队在校场上重新集结,一时间旗帜翻飞,沙尘飞扬,却是看得出这连日操习得成效,兵士们军姿严肃,步伐整齐,穿插中队列竟丝毫不乱,井然有序。
      各营团站好位置后,两列铁骑飞奔入场,分侍两侧,最后才见一骑驰来,却是李亮。
      他速度好快,却在到达校场中心时猛一提缰,人马直立起来,似要凌空飞跃,旋即铁臂一箍,复又令那坐骑落地,小小地在原地转半个圈子后停了下来。
      场中一片静寂,所有人都对这位年轻将军心生敬畏,万千道由衷钦佩的目光投向他。
      李亮却只微微一笑,策马徐行,挨营审阅部队,逐个对指挥官进行点评。他善抚士卒,被批评的,虽垂头丧气却也心悦诚服;受到表扬的则是满面红光,犹谨记“戒骄、更进”之言;小有皮肉伤的普通士卒,更是受宠若惊,在他关注的目光下恨不得身上的刀口创骨再往大了深里去,倍及荣耀。
      木兰正暗暗点头,不料他已行至她面前。
      那精光毕现的一双眸子望向她,令得她心中一凛,却也不愿就此低下头去,只坦然回望。
      他面色不变,眼眸深处却似多了几分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平,”她答,“花平。”
      “花平,”他沉声道,“临危受命,处乱不惊,擢升百夫长。”又转向黑牛,“你不听号令,喜功冒进,令队伍受挫,我降你为伍长,却是服也不服?”
      “黑牛莽撞,但凭将军处置。”黑牛倒也是条汉子,坦荡荡回答。
      李亮略颔首,又道,“你莽不掩勇,在关键时刻又敢付良兵,此乃汝之长。”言罢上前轻拍其臂,以示鼓励。黑牛受宠若惊,虽受责犹感荣,打心底生出种“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李将军也”的感触,暗暗发誓战场上定要奋勇杀敌,以报其知遇之恩。
      李亮微笑,也不停顿,打马转向另一支队伍。
      半个多时辰下来,他才一一检阅万部队,号令解散。
      众人回到营房,无论遭批评还是受表扬,或表现平平暂无建树的,个个兴奋莫名,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刚才的演习操练,大有点以前木兰在军校时战事大讨论的架势。
      不一时看到炊兵早早就生火造饭,言将军见众兵士认真操练,奋勇厮杀,特令杀猪宰羊,给大伙儿打一顿牙祭。另备下千坛美酒,让大家肚子里的酒虫子解解馋,也算慰劳兵士们连日来的辛苦。
      众人闻讯呼哨欢腾,差没点儿掀翻了牛皮帐篷。
      木兰至此对李亮之能心服口服,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支七拼八凑的古代军队训练到如此水平,且令得众兵士万人一心,大大加强了作战能力。管理上恩威并重,深服军心,他日沙场御敌必收良效。
      张三等旧日同僚更纷纷前来道贺,张三与赵六较憨厚老实倒也罢了,那李四多喝了几杯,更是滔滔不绝讲开了李家父子的英雄事迹。王五最是谄媚,却是舍灿莲花,少不得将众人皆捧上天去,又不着痕迹地推崇木兰,令她只是好笑加摇头。“小五,若论军中第一名嘴,除你外我还真想不出旁人。”
      “嘿嘿,您谬赞,谬赞了。”他唱喏又两揖一跪的,摆足了军仪,惹得大伙儿哄堂大笑。

      要说木兰原不愿封官授职,却不得不感念李亮升其为百夫长后带来的好处。
      首先有了单独的营帐,不必再受与众男兵合寝之扰。
      其次是她找了借口接来疾风、哈雷,平日里安置在后勤辎重营中,倒也无人过问。
      两月不见,疾风倒无甚变化,小哈雷却身量见长,威风赫赫的样子,像足了它的父亲银狼王。
      木兰自少不得对它多加管教,严令其在营中不可扑鸡咬羊,更不可夜半狼啸。好在哈雷自小驯养,虽野性未泯却也极听她话,没惹什么大麻烦。
      木兰忙于训练时,疾风、哈雷便像之前那样粘在一起嬉戏玩耍,关系亲密更胜家人。疾风自恃“年长”,略管着些顽皮的“小弟弟”哈雷,后者却也不似在丘花宋村时那样不逊,凡事也给“老大哥”留三分薄面。
      木兰看着这一狼一马,不禁莞尔。看来前段日子放它们在野外相依为命,倒是个正确的决定呢。

      百夫长的官职,说不小却也不大,接下来的时日里,她一直未与李亮近距离照过面。
      闾队的千夫长时常召集他们学习兵法。因百夫长们大多不识字,千夫长本人亦识不多,却是口授背诵,一级授给一级。对士卒们不要求原文背诵,只记大意即可;将官们却必须条条款款诵熟。更绝得是李亮竟请了伶官将各条款依词谱曲,更为琅琅上口,让这些粗豪汉子们学得竟是意趣盎然。
      据千夫长讲级别高些的将官们所学更多,时常在大营的烛火吹熄后仍集中在主帐中学习兵法,直至夜深。
      木兰依着后世记忆,发现他们所学甚杂,从孙子到孙膑,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等竟均有涉及,却又全盘打翻融通合并,着重适合北方的陆战、野战、车战等,并让他们学习各类阵法,有方,圆,锥行,雁行,钩行,玄襄,疏阵,数阵,火阵等。
      实战中较多操练的则是进攻时的锥行阵、方阵和防御时的圆阵。原来冷兵器时代肉搏战直接决定着战斗的胜负。通常,训练和装备较好,阵形保持不乱的军队会获胜。往往一方突破敌方的阵型,切断其战阵之后,敌人的崩溃就开始了。李亮少年从军,自是深晓营阵队形的关键,在日常训练中犹为重视。

      不知不觉,时已盛夏。白日里操练一整天,到得晚间夜风习习,将那出透了的汗收箍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那些男人们既性子粗豪,又早已习惯这种军营生活,往往十天半月才一起往湖边洗澡。
      木兰却不同,任她如何洒脱,毕竟是个女儿家,受不得体有异味儿。况且鲜卑族素喜袒胸裸身,兵士们合往湖边沐浴时更是放浪形骸,笑闹戏水,她是万万不敢同去的。便常在夜间骑了疾风出来,往湖边洗浴。
      这天月明星稀,晴朗的夜空中竟是一片乌云也没有。山脚下薄雾若隐若现,半遮半掩间绵长的山脉便像一条沉睡的黑龙,静静卧在那里。
      疾风撒开了性子,四蹄如飞,驭着风声破雾而行,来到碧湖边上。
      湖面上白雾氤氲更浓,掩映着那波光粼粼的广阔水面,美丽得像楼兰的宝石般,深蓝的色泽中透着丝玉绿,盈碧碧地光滑一块嵌在黄色的土地和青黑的天宇间,让她禁不住微微张开了嘴,惊艳其夜色下的瑰丽。
      不到这里还好,一见到碧湖的水,她顿感浑身窒闷难耐,忙脱了层层衣物跃入湖中。
      那湖水清澈微凉,暗流缓动,摩挲抚慰着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带来丝丝惬意。
      木兰先是高兴地在湖中游了一会儿,这才细细洗将起来。
      她行伍出身,手脚极为利落,饶是对付这一头长长的黑发,也不多耽搁功夫。
      此时月行中天,淡淡月华照在人身上,似洒上层清辉。“唉!”她舒服地叹了声,一时竟舍不得离去。
      忽然间,几乎是本着军人天生的机警与直觉,她霍的转过身去,看向湖边巨大的黑色礁石。
      水流微动,似乎传递着某种强大的气机,一个伟岸身影从其后慢慢走出,占满了她的全部视线。
      那是个身长肩阔的年轻人,体态挺拔。月色下他微黑的肌肤闪着亮光,像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身上皆是坚实贲起的肌肉,竟无半寸多余脂肪。
      他走得近些了,她才看清他的姿容,竟极为俊美。脸庞便似刀刻般棱角分明,剑眉入鬓,高鼻丰唇,那一双罕见的浅灰色的眼瞳,灵活多智,带着丝挑逗与玩味望着她,似有所思。
      木兰蓦的回神,这才醒悟到自己已容许他欺得太近。
      她转身欲退,却被他一个趋前拽住了臂膊,“你是谁?”那俊颜靠近,竟是将口唇向着她压下来。
      木兰忙掣肘,脚下袭向他腰际。他躲避不及,终是被她不重不轻地踹了一脚,并借力后退,转身扎个猛子一径潜游至岸边。
      他见她精于泳技,追之不及,却也不慌。就那样大剌剌目视着她披上外衣,一个口哨招呼疾风过来,飞驰而去。
      木兰促疾风快跑,心中犹闷,暗怪自己疏忽大意,被人看了去不说还险些露了行藏。
      这一折腾回到营帐已是后半夜。她合衣而卧,偏了无睡意。
      闭上眼,满是那陌生男子充满挑逗的眼神,那瞳仁是美丽又罕见的浅灰色,玩味地望着她,竟使人不得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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