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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黎明将至前的黑夜(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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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
应思量睁眼时,尉祟临已经在洗漱了。
他穿上周伯送来的外衣,墨发半披着,往尉祟临那去。
昨晚给人吓着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走到对方跟前时,尉祟临正好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水珠,抬头与他视线相碰。
应思量脚步一顿,面前不再是那俊美无双的容颜,而是一张清秀寻常的脸,唯一不变的是与整个人格格不入的赤色眸子。
他迟疑地问:“怎么了?”
为什么用林长澈的脸?难不成真受打击了?不至于吧?这么小心眼?
尉祟临神色微动,道:“没事,你不是想看吗?”
“......”
怎么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醋味?
应思量一惊,自己在想什么?他生硬道:“你比较好看。”
凭心而论,尉祟临确实是他这么多年见过长得最称心意的......
他顿住。尉祟临忽地前倾身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应思量注视着鬼怪妖异的眸子,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黑夜中的树林里,脏兮兮的小孩紧紧将一团怪异的红雾抱在怀里......
他瞳孔微缩,回过神后,一把推开了尉祟临,神情冷厉:“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他可以对鬼怪偶尔的越界不在意,但记忆是绝不容他人窥视的。
尉祟临垂着头看地,竟有些乖巧,道:“对不起。我以为昨晚刺激到你了,我想知道为什么。抱歉 。”
说完,他抬头瞄了应思量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认错态度积极良好。
低敛着的眼却异光流转。
红色的雾,非人之物。
那个小孩是应思量,当时发生什么了?那个地方……
“嘶——”
他吸口气,头又开始疼了,记忆零零散散,得快点找回来了,不然总觉得会错过一些关键的事。
应思量有些头疼。
神经病吗?他不能问吗?虽然也不会告诉他。
但是这种方式…难以理解的鬼怪思维。
看来是他对身边的人过于放松警惕了,就算再怎么同生共死过,也排除不了鬼怪隐藏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
那么天阶武器的事只能以后再看了。
对方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的?真正企图到底是什么?
他揉揉头,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被捅了一刀后,就再也不会相信所有拿着刀的人了。
应思量缓缓开口:“嗯。先用些吃食罢。”
他的意思是就让这茬揭过了。
鬼怪是很好的一枚棋子,这么久的相处,他也明白自己身上一些东西与对方有着极大的联系,才让对方一直跟着他,并甘心为他所用,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以身饲鬼”,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东西”又是什么呢?难不成还是什么命运的羁绊?
他背后一阵恶寒,抬腿就要出去,却被人扯住袖摆。
应思量停住脚,低头平静地看着尉祟临拉着的衣角,挑起秀眉,满是询问的意味。
尉祟临盯着他披散的乌发,一路往下看向水汽氤氲的眼,那双眼就像被清水洗过的黑宝石,熠熠生辉,勾人魂魄。
少年身上的清香随着近距离的接触钻入他的鼻腔。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束发。”声音如同被风吹过的树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随即松开手,就这样径直略过应思量走了出去,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意。
应思量一边眉毛挑得更高了。
又怎么了这是?不是不算账了吗?该别扭的应该是他吧?
他束起长发,带着疑惑去到食厅。
进去时,尉祟临已经坐下喝着碗小粥了,应思量不动声色扫了他几眼。
对方脸上有些未褪去的潮红,原本规整的衣衫有些松垮,腰部的衣料多了几道褶皱,腰带也换了一条。
他心下了然。
做坏事去了啊。
两人各怀心思,心不在焉吃着朝食。
“侯爷外面来了一队人,领头的说他叫张念,赴约而来。”
周伯进屋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嗯。”应思量起身瞥了尉祟临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给你台阶你不下,傲什么傲呢!
他心中感到一阵不快,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起初,只是想利用鬼怪,但如今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困扰,还有那股虚无的力量牵绊着。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令他十分不悦。
应思量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黑瞳像晨光照不亮的幽潭,令人心寒。
周伯见应思量已离开,而那什么劳什子“夫人”像跟椅子黏在一起了似的,头也不抬一下。
吵架了?
肯定不是侯爷的错!那就是他了。
当下对尉祟临更为不喜,瞪了对方一眼也离开了。
偌大一间房内就剩下鬼怪与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尉祟临拿起木箸,没滋没味吃了几口后“啪”的一声,将木箸拍在桌上。
真难吃。人类就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面无表情看向外面,心底的烦躁放大。
之前想带走应思量,是因为他身上与自己相呼应的力量,想弄明白是过往的自己给予他的吗?
尉祟临知道应思量提防他又利用他,他自己也不介意成为少年手中的一把利刃,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但现在,又不得不承认他对应思量起了别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对方过于出众的容貌,又或是同根同源的力量的吸引,亦或是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勾人的异香,是顶着一副残躯,却依旧自信、坚韧,充满野心的灵魂……
即便前方是布好的陷阱,他也趋之若鹜。
让他做最后的确认吧,确认这些难以自抑的冲动是否来自那些失去的记忆。
眼神落向窗外,层层叠叠的花草院墙挡住了那道身影。
就算不是,他也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留下来。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是一时兴起或是别的什么,他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的。
应思量打了个喷嚏,揉揉发痒的鼻子:怎么感觉有人背后蛐蛐我,昨晚泡久了?
“侯爷,天凉注意身子。”张念关心道。
“嗯。”应思量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接下来有劳张副将了。”
张念郑重点点头:“末将定不负侯爷所托。”
送走了张念及一干兵将,应思量转头就去府衙里找徐以了解燕牧州具体情况,完全将鬼怪抛之脑后。
秋风萧瑟,金龙西歇。
尉祟临原本在榻上躺着翻看小鬼带来的书册等着应思量回来。
可左等右等府内点上灯时也不见人影,便不由猜道:“难不成伤了他的心,躲着我了?”眉头一皱,往外走,碰见周伯也不怵了,抓着人就问:“侯爷呢?”活像个空守闺房的小娘子。
周伯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道:“侯爷去找知州大人了。”
尉祟临放开人,又不急了,坐在门槛上望天。
得,又有点像守门的狗了。
周伯一脸莫名其妙,觉得他脑子不灵光,赶紧跑了。
黑云密布,凉风吹拂发丝,应思量从案桌上抬头时,发觉又到了夜晚。
他整理好徐以送来的文书,便离开了府衙。
马车行驶得又缓又平稳,应思量靠着软垫,困意袭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雷霆乍惊,他顿时惊醒,掀开车帘一看,已是下着阴雨,空中时不时现出闪电,伴着隆隆的雷声。
“快些回府。”他吩咐道,坐回去时眉头紧拧,呼出一口沉重的气,心口微悸。
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厌恶。
雷声总让他想起那个该死的人。
马车在疾速中停下,应思量接过车夫手中的伞向府门走去。
大雨模糊了视线,他注视着门口朦胧的人影,对方似乎从马车来时就一直盯着他,存在感极强,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应思量挪开眼,低头注意着脚下的水坑。
突然身形一晃,被人拉到另一把伞下,对方牵着他的袖角就走。
雨水打在伞面,滴滴答答的,好像敲在心头上,又痛又痒。
应思量静静跟在后面任由他拉着。
两人都没开口,气氛冷凝着。
忽地,手中的衣摆被抽出,尉祟临不耐地“啧”了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甩开他的少年,血曈暗沉
“应思量。”
应思量第一次听到对方叫他的名字,顿住脚,神色冷淡地转身,“怎么?”
气压一下降低,周围的仆人低垂着头,恨不得贴在墙角。
尉祟临叹了口气,语气软和:“我会一直帮你到这件事结束,以后再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举动,抱歉。”
才怪,帮他是一开始就答应的,至于出格的举动,他打算再次翻看应思量关于“红雾”的记忆。
他总觉得“红雾”与少年拥有那些力量、气息的原因有着莫大的联系。
“呵。”应思量哼笑一声,不知信没信,抬眼对上鬼怪的红瞳。两两相望,血色般的残阳,凝视时看不见底。
他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我饿了。”
对方一愣,随即露出洁白的牙齿,拉住他的手小跑着
“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