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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外星人忧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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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外星人忧郁
1996.07.27,12:11:21
哈利觉得,有短暂的几秒钟,斯内普脸上浮现出了一个隐约的微笑,但当他的目光从哭包脸上移开扫向周围的环境时,迷茫和惊讶取代了先前的表情;再然后,他猛地翻身下床,毫不犹豫地举起魔杖指向卢修斯,表情紧绷,面色阴沉,音量低微如同耳语:“尽管我同情你被困在了该死的咒语里。”
“我当然做好了付出代价的觉悟。”卢修斯傲然回答,“你知道我一向如此。”
两个男巫一左一右站在床边,魔杖尖端几乎彼此相抵,气氛紧张极了,而亚历克斯被两根充满威胁的魔杖夹在中间——确切说是置身于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中心的景象,让哈利不受控制地往前跨了一步,随即被莱姆斯紧紧拉住了手腕;哈利扭过头看了身边的两个成年人一眼,他们的表情都出乎意料的严肃和克制,令他明白此刻的情势不容外人置喙,只好退回了原地。
片刻对峙后,仍然是斯内普首先开口:“除你以外的那几个如何?”
“都一样。”卢修斯简短地回答,“他做到了那个人做不到的事情。”
哈利困惑地看着这两个打哑谜的巫师,一时间完全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直到他们的目光一起转向亚历克斯,他才渐渐明白这番对话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隐约的钦佩:这世上不会有多少人能像斯内普那样,从突然的昏迷中醒来仅仅五秒钟就迅速理清了状况,十秒钟就完全掌握了局面;哈利尊敬热爱着西里斯,但他不认为他的教父能做到这一点……莱姆斯也许有可能。
12:19:38
房间里静默了许久。斯内普和卢修斯似乎在目光交换中达成了某种休战协议,两人同时放下魔杖,卢修斯退后一步,对着哭包颔首,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几乎可以算作鞠躬了:“随时等候召唤,亚历……主人。”
“就是亚历克斯。”哭包眨了眨眼,“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啦。”
卢修斯的视线停驻在圆形大床边沿,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不再是‘维维先生’了吗?”
哭包认真地摇头:“那时候跟你不熟。”
“而现在您是我的主人——”
“别得寸进尺,卢修斯。”斯内普用不耐烦的口气打断他,“想戏弄人有的是机会,现在不行。”
卢修斯的嘴角更加上翘,终于形成一个完整的、戏谑的微笑;他冲着斯内普挑了挑眉毛,又扫了哈利一眼,然后幻影移形离开了。
哈利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卢修斯那半句没说完的“亚历克斯”是个诱饵,他不仅借此一举摆脱了“主人”和“先生”这两个他显然不乐意使用的称谓,还顺便逗了逗哭包,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友善和机智。哈利从没想过卢修斯的狡猾会以这种不含恶意的方式体现出来,也许哭包做了件好事?
“我怀疑你是否清楚自己做了件糟糕透顶的蠢事。”
下一秒,斯内普低头看着还跪在床上的哭包,用冰冷的语调说出了和哈利心中所想截然相反的结论。
12:24:43
发现眼下仍然不是适合自己插嘴的场面,哈利决定继续安静地站在一边;哭包抓了抓头发,呆呆地望着斯内普:“西维,对不起。”
哈利无声地叹气——以他五年的霍格沃茨求学经验为证,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说的做法如果能讨到魔药学教授的欢心,那才是见鬼了。果然,斯内普冷笑起来:“为什么对不起?”
哭包愣了一会儿,鹦鹉学舌地重复道:“为什么对不起?”
……
西里斯发出一声清晰的被逗乐了的喷气声,但斯内普黑得像锅底的脸色阻止了任何人进一步爆发大笑的可能;他严厉地问:“为了连你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道歉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哭包继续重复,在斯内普的脸色变得更冷时瑟缩了一下,可怜巴巴地拼命催动大脑,然后挺起胸膛大声回答:“没、没意义!绝对没有意义!”
哈利死死咬住嘴唇,免得自己滚到地上嚎啕大笑。
斯内普挫败地闭上眼,肩膀呈现出放松下垂的姿势。过了一会儿,他用平板生硬的口吻说:“一个卢修斯·马尔福就能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和无法预料的隐患,你却一口气给自己找了六个从此甩不掉的包袱。更恶劣的是你做这件事的方式。面对黑魔王,有些人至少还能选择拼死反抗,而你连这个机会都没给他们。”
哈利收敛了笑容。
12:30:56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亚历克斯维持着仰脸看向斯内普的动作,但那与其说是他勇敢得足以对上斯内普的目光,不如说是他因为某种原因动弹不得。
“明知道对你的喜爱推崇是虚假的,却无法控制这种感受;明知道不必服从你,却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服从。”斯内普幽黑空洞的双眼越过哭包的头顶,紧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等到咒语失效的那一天,你认为食死徒们会用怎样的手段来报复这种侮辱?”
哭包默不作声,斯内普把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哪怕有一次,你能停下来考虑是否有比你的第一反应更好的解决方案。哪怕有一次,你能意识到自以为是的结果并不会永远完美,维维。”
在哈利的记忆中,斯内普第一次这样称呼哭包,后者却完全无法回答。
斯内普——仍然在哈利记忆中第一次——叹气了。他转身离开床边,长袍就和平时一样翻涌出漩涡,但哈利相信他从对方的步态里看出了一种难以察觉的疲倦。
房门打开又关上,成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唯一的声响。哈利看着僵坐在床上,似乎还是没有转过弯来的哭包,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用夸张的动作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轻快地说:“午饭时间到了,亚历克斯。”
哭包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茫然失落的表情就像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午饭这回事。
1996.08.12,08:27:12
连续三天晚上没有出现低烧和噩梦意味着亚历克斯体内的阴尸毒素已经彻底被清除,哈利结束了他长达半个月和哭包同床共枕的看护生活,搬回自己的卧室,并对此大松了一口气——直面郁郁寡欢的灭世主的时间能够缩减一半了,每晚担心病人踹被子于是频繁起来查看的生活结束了,最重要的是,他终于不用每天清早都在地毯上醒来了。
然而身体完全恢复健康的亚历克斯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哀悼他的失去。
“你瞧,我和他都正式进入十六岁了,对我来说生活基本没什么变化,但他开始学会长吁短叹了。”哈利在给罗恩回信的时候写道,“你不知道整天对着个闷闷不乐的亚历克斯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想想看,他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比以前长了一倍,只是用来坐在马桶上发呆。罗恩,救命!”
作为够义气的兄弟,罗恩迅速做出了回应——他邀请哈利到陋居住几天,如果乐意的话,把剩下的最后三周暑假都花在韦斯莱家也没关系。哈利对此很是心动。他当然关心亚历克斯,甚至愿意为他拿出看家本领,更换每日菜谱(鉴于佩妮姨妈训练哈利厨艺的这些年里也成功培养出了他对厨房的厌恶,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但他需要享有自我空间,需要痛痛快快玩上几天,而这在陷入忧郁期的哭包身边是无法实现的。
西里斯和莱姆斯对此没有异议,哭包则在哈利询问的时候径自走神了,把花椰菜戳得到处都是,火腿却一片不少地吃光了,引起了莱姆斯的怀疑——毕竟一个人在神游天外时偏偏只让讨厌的那部分食物洒出来,实在有点离奇。
……
不管怎样,哈利起了个大早,收拾了行李,然后站在壁炉面前等着约定的时刻到来;当碧绿的火焰猛地蹿出来时,哈利兴奋地迎上去,然后绊了一跤——斯内普伸出一条腿阻挡了哈利的靠近,油腔滑调地说:“我似乎没有做出什么值得你如此热情以待的丰功伟绩,波特?”
08:28:42
哈利既生气又吃惊,刚想从地板上爬起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就快速由远及近,然后一条白色的影子呼一下从他头上掠过,撞进斯内普的胸口:“西维!”
金刚不坏的魔药教授倒退了两步,差点仰面栽倒跌回壁炉里:“下来!”
“西维!”突袭者的回应是把四肢缠在他身上,把脸埋进他肩窝里蹭个不停,“西维西维西维——!!!”
连哈利都被这大嗓门吼得眼冒金星,遑论近距离受到音波攻击的斯内普;后者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三秒钟,给我下来。三,二……”
哭包扑通一下跳回地板上,哈利惊恐地缩回自己的胳膊。好险。
哭包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伸手把哈利拉起来:“我才不会踩到你,哈嚏。”
哈利和斯内普同时哼了一声,视线相对,然后各自转开头。
哈利说:“亚历克斯,我告诉过你不要一大早就开始嚼奶糖,再这样下去,你不到二十岁就会变成另一个达力!”
斯内普说:“给你五分钟收拾行李。”
哈利呛了一下:“啥?!”
哭包指指自己:“西维在跟我说话,哈嚏不要自作多情。”说罢再度化身白色旋风刮上二楼,很快就传来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
哈利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难以置信地瞪着斯内普:“你要接他回去?为什么?”
斯内普挑高了一边眉毛,刚要回答,西里斯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杯牛奶,冷淡地说:“斯内普,我没法拒绝邓布利多的要求,但不要以为我高兴把亚历克斯送回去。我希望你这次对他好一些。”
“哈,就好像你是个成功的教育者。”
“至少比你强,我从没让亚历克斯伤心——超过半个月。”西里斯很快意识到前半句话的错误之处,匆忙找补,斯内普不屑地眯起眼:“五十步笑百步。”
莱姆斯带着亚历克斯从楼上走下来——哈利发誓他暗暗对另两个成年男巫翻了个白眼,就像赫敏常对罗恩和哈利做的那样——“西弗勒斯,请好好照顾亚历克斯。”
斯内普皱起眉头回答:“自己拿行李。”
亚历克斯立刻乖巧地从莱姆斯手里接过箱子,原地蹦了蹦,确保背包没有散开,于是另一只手抓住斯内普的衣袖:“西维,我们可以出发了!”
西里斯赶紧走过来,举起手里的牛奶:“等等,先把这个喝掉——”
同一时间,罗恩从壁炉里钻了出来,快活地接过杯子:“好极了,顺便来个牛角面包吧!弗雷德和乔治一大早就炸了厨房,我还没顾上吃——呃,斯内普……教授?”
08:51:26
“暑假特别辅导?”罗恩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努力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暑假都过一大半了,还能辅导什么?准是邓布利多不忍心看亚历克斯消沉下去,逼着斯内普来接他呢。”
“我也这么想。”哈利坐在一边等待好朋友填饱肚子,眼睛往窗外瞄了瞄,“现在轮到西里斯消沉了。”
他的教父正蹲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拨弄一把杂草,看着莱姆斯用各种魔咒整理花圃。
罗恩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一口气喝掉牛奶,然后满足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说真的,西里斯为什么特别喜欢亚历克斯?”
“据说是因为亚历克斯对大黑狗科拉多吐露过很多心事。”哈利颇为保留地说,“西里斯告诉我,最开始上学的那两个月,亚历克斯心里其实很害怕。斯内普一到学校就不怎么理他了,他觉得孤单,又想家,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没人理睬他也让他觉得不安。他说除非在游戏里,他不知道要怎么交朋友,因为他以前的朋友多半都是光脑和游戏里的角色。”
罗恩睁大了眼,一时间似乎为没心没肺的灭世主也有这种经历而觉得吃惊,但很快他就了然地点点头:“想想我们一年级的时候,他比那还不如呢——起码我们都是打出生就住在地球上了。”
哈利笑起来,趁机换了个话题。出于对西里斯隐私的尊重,他没有透露他早前和教父关于亚历克斯那场谈话的全部内容——事实上,当哈利忍不住直截了当询问西里斯是不是喜欢上了亚历克斯的时候,西里斯很是茫然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哈利,但我想不是。他还是个孩子呢,就跟你一样。而且他也不同寻常。因为他相信我,跟我说了很多事,我才会特别关注他吧。”
这场谈话发生在亚历克斯还在因为尸毒而每晚发烧的那段时间——事实上,正是在斯内普的离开让他变得失魂落魄的几天后。西里斯对亚历克斯总把斯内普放在第一的事实感到不甘和无奈。
“他以为让斯内普威威风风的就能讨对方欢心。他一直想让斯内普高兴,可他从来没有讨好过我。”那时,西里斯坐在沙发上,慢慢佝偻下身子,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按着膝盖,眼睛盯着地板,轻声说,“亚历克斯从没想过让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