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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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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亦林往外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僵着脸转了回来,和追过来的谢清觉打了个正照面。在他看来,自己是正常在工作,可这么一走就,怎么说呢,一股子“你追我逃,插翅难飞”的古早恶俗意味,再恶毒点儿“跟个娘们儿似的”。一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僵,心里憋了两口气,重重出了口气。
紧跟着走过来的黄亮,看到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连忙上前询问:“贺总?”
有外人在场,贺亦林终归要顾忌自己的身份和公司的形象,强忍着纷乱的思绪,“黄经理,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想起东西没拿。呵呵,这位还是我多年不见的同窗校友,谢先生,好多年没见了,我刚才居然没有认出来。”
身为职场老狗,就算贺亦林刚才转身就走的行为再反常,此刻的笑的再难看,他都有能力做到面不改色熟视无睹,“幸会幸会。刚才贵司许总的演讲非常精彩,没想到您还和我们贺总是校友,这是我的名片。咱们东阳也是做建筑设计相关的,有机会请您莅临指导。”刚才许嘉树说面前的人是日象的公子,想想日象的体量,黄亮好歹没好意思说大家合作。
谢清觉接过名片看了看,收了起来,又见巴隆提和许嘉树看过来,也意识到此刻并非久别重逢后寒暄的好时机,“指导就不用了,绝佳科技是我和许嘉树第一次试水,东阳可以提交你们的方案,如果合适,不妨一起合作。”
走过来的巴隆提纸听到谢清觉的话,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百亿投资来试水,刚才高不可攀的日象公子现在主动说要【合作】,只是...他望了望冷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的贺亦林没敢搭腔。东阳建设在曼谷的公司是有银色光环注资的,而且不少,但是看到刚才谢清觉追过去的样子,再迟钝的人也晓得现在适合表态的人是谁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开身的许嘉树也施施然走了过来,“清觉,这位是?”
贺亦林不等旁人介绍,走上前递上名片,“许总您好,我是东阳建设的贺亦林,今天您的演讲很精彩。”
许嘉树接过名片饶有兴趣的看了又看,东阳建设?没听过,这次却没像往常一样直接扔到一边,笑了笑,说道:“客气,叫我嘉树就好,都是一个圈子的,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一起发财。哎,对了,我怎么老觉得你这名字这么耳熟呢。”
“呵,许总的妹妹许旖旎和阿和关系不错,陈氏药业曼谷的办公室就在东阳的对面,许小姐也经常去我哪儿玩儿,应该是许小姐在家说过我的名字。”
听到“阿和”两个字,许嘉树就知道是谁了,以往怕是心里要连呼【晦气】,此刻他意气风发就算是许倩唯站在他面前,他也能比划比划,脸上笑意不减,更何况刚才他可是看到谢清觉眼巴巴的追了过来。“哦哦哦,我说呢。怎么样,中午一起吃个饭吗?清觉和你应该是相识的吧?”
“今天不太方便,嘉树下午你还要和我一起去日象汇报今天的招标情况。”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吭声的打断了许嘉树的邀约,其实他现在心里也乱乱的,前几天才刚被唤醒了之前的记忆,这么快真人就站在了眼前,但是他们之间相隔了十年,而且看到贺亦林对他的态度,他只能强按住心中的悸动。
许嘉树一脸懵的看过来,见谢清觉脸色认真,只好收回了嘴边的话,干巴巴地说道:“哦哦,呵,瞧我这记性,对,下午我们还要去日象汇报呢,贺总咱们下次再约。”
谢清觉定定看了贺亦林几秒钟,走过来拿过许嘉树手中的名片,率先走了过去说了声“再会”便出门去了。
许嘉树把车里的隔板升起来,才扭过身子,目露疑惑地望着谢清觉。谢清觉重重捏捏眉心,不耐烦的地看向窗外,没一点想交谈的样子。
谢清觉走了,巴隆提和贺亦林却不能走。这种同行齐聚的机会很多,但是对于巴隆提而言却很少见,他以往在公司没什么实权,什么事都是查猜出面,在一个主营房地产建材的公司里做对外贸易的经理,地位可想而知。现在趁着查猜被城北河道开发的事绑住手脚,他好歹能出来见人了。
贺亦林这种在国内小有名气,在国外什么也不是的更别提了。感受到黄亮不停投射来的目光,他瞪了一眼。
很快绝佳科技中标的消息就公布在了政府网站上。超百亿的投资在哪里都不是小数目,一下子就把绝佳科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推到了很多人的视野里,许嘉树和谢清觉这两个从来没有在实业圈发声的二代一时间惹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尤其是知道这两个新秀都还是单身,那目光就更灼热了。
不管许嘉树如何春风得意,谢清觉最近几天心情都不好。自从上次在竞拍会上和贺亦林匆匆一见又告别,他回到办公室就根据名片信息开始在网上搜东阳建设。公司网站上首页的公司简介里赫然放着几张照片,除开贺亦林,他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梅书业。
如果说上大学的时候,谢清觉是清冷大少爷,那梅书业就是乖张公子哥。谢清觉学的是计算机工程专业,还比贺亦林大一年,而梅书业则是贺亦林同专业同班还同寝室的朋友。
他和贺亦林是在学校的设计大赛上相识的,贺亦林很安静友善做事认真负责,再加上长的也娟秀文气,这样的人注定了到哪里都会受欢迎。相比起来,谢清觉的清冷就显得内向木讷且不通人情,就算他做自己的部分又快又好,同组的人也免不了因为害怕或者嫉妒而孤立他。但是贺亦林不会,别的组员做不完的事他会积极帮忙,久而久之,很多人都愿意向着他说话,所以若是谢清觉和组员之间发生了矛盾,也都是他出面斡旋解决,就这样谢清觉才慢慢和贺亦林亲近起来。
梅书业则是和他有着干架的渊源,只可惜两人不是不打不相识而是越打越斗鸡眼。谢清觉以前在日本是打棒球的,这种运动在国内不怎么流行,所以体育选修课他就选了相对熟悉的排球。梅书业是正经的排球二级运动员,在校内也因为长得帅有钱还会显摆成功成为校草人选。在梅书业眼里,谢清觉的清冷就是装比,再加上打球一不小心就热血上头,两人大冲突没有小矛盾一堆,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个争议球,谢清觉当着众人的面把自认为屡次挑衅的梅书业给打了。谢清觉可是自小学习柔道的,梅书业自然丢了从小到大最大的一次脸,学校最终是各大五十大板,记了过。事后,梅书业了解到谢清觉华裔的身份,没少当面和背后称呼他小鬼子。
至于后面他和贺亦林之间,梅书业也没少掺和,反正就是各种使绊子。后来谢清觉提前一年毕业,他和梅书业之间的勾心斗角才稍稍缓解。
想着,他又给贺亦林去了一个电话,老样子,那边听说了他的名字,老一套的要他稍等然后就没了下文,气的他拿了衣服就走,直接杀上门去。
黄亮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才走了进去。“贺总。”
贺亦林保存好图纸才抬起头,看到来人是黄亮,便问道:“怎么了?”
黄亮上前把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才开口到:“贺总,这是城北拓展区河道开发那边最新的测绘信息,他们的工程进度不快,当前拿到的东西有些数据估计不是非常的准确,您先看着。还有就是,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想请一周的假,要是事情办的顺利的话,我可能会早点回来。”
黄亮才来公司两个月不到,就请一周的假期...所以他有些脸红。贺亦林倒是没说什么,痛快的答应了,黄亮做事勤快效率也高,经过他手的文件都做的很漂亮,再说公司最近手头上的东西都做不完,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为难有能力的人。“没事,你去吧,把你手头上需要跟进的交代给赵秘书和瓦奇维就好。”
黄亮麻利的把事情交接了一下,转身就出了公司开车回家,掀开卧室的衣柜,后面有个不大的棕色小包,拿了证件换了身衣裳给手机换上另外一张电话卡,他就下楼了,在车库里他新租了一辆二手野马皮卡正静静等着。
一路奔驰了三个多小时才在一个民居停了下来,他四处打量了一下,不远处有个加油站,后面是一大片水泽,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钓鱼,大呼小叫的老远就听到了。
他掀开房屋门前已经有些碍眼的竹枝,上前敲了敲门,三短两长。良久屋内才出来不耐烦的声音,他也依旧三短两长的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精瘦黝黑的男人打开了门,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烦,他也不吭声只站在门前冷冷看着黄亮。半晌才开口,“什么事?不知道扰人清梦有多招人嫌?”
黄亮收起脸上一贯温和的笑,仔细看了看他满是络腮胡的脸,才说:“兄弟,我听说最近有人钓了条短体鲭就在这附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门内的汉子站直了身子,颇有些挑衅地上下打量了黄亮一番,“怎么,你也想钓?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玩意儿。”
“嘿嘿,哪儿能呢,我也就是来碰碰运气而已,钓不上我就是过来看看。”
“进来吧。”那人微微侧身把黄亮给放了进去。
这房子就是典型的泰国民居,穷人住的那种,还是竹编和树干搭成的,不过手艺还成,遮风挡雨不在话下,就是无法装个空调,里面又湿又闷的。那汉子随手拿起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总算是彻底醒了。“你来干什么?”口气不像刚才那般死硬。
黄亮也不嫌弃随手就点上了,一股子刺鼻的味道直冲喉咙,他咳嗽了两声,看到对面男人脸上讥诮的表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听人说你回来了,你...”
“我很好。”那人又深吸了一口烟,打断了黄亮的问候。“你到底来干嘛?”
“我来看看老朋友,阿卡。”
“这里没有阿卡,只有孔耶。”阿卡,不,孔耶斜晲了黄亮一眼,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温度。
“两年前你,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后面我们都找不到你。还有,你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你,你不怕被旁拉那群人找到吗?”
听到“旁拉”两个字,孔耶眼眸深处燃起了熊熊烈火,表情更加冰冷起来,“你们找不到我是因为车子爆炸的时候,我翻身掉进了河里,可惜当时我撞到了头,在水飘了几十里路被人救了。我现在在这里不是很正常,我是人需要吃饭,我在加油站帮人加油洗车,刚才你没看到不远处的加油站吗?至于旁拉,我现在是孔耶他还找我干什么。”
黄亮听到孔耶的话有片刻的怔愣,“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孔耶没吭声,只起身从破旧的冰箱里拿出冰水灌了两口,直到此刻黄亮才注意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你的腿?”
孔耶放下瓶子,不理会打湿了的汗衫,就倚靠着冰箱门,“你也看到了,我的腿在那次爆炸中受了伤,我撞到头的那段时间被人给救了,只可惜这条腿,废了。你要我去找你,我怎么找你,你是中国的警察,我是泰国的警察,知道我身份的局长和朋友都死了,可我连身份怎么暴露的都不知道。警察会抓我,旁拉也会抓我,我怎么敢现身?”
黄亮被噎的说不出来话,要不是因为新的任务,他早就回国了,可是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阿卡变成当下的孔耶,他心里也不好受,特别是听着他若无其事的讲着自己的腿废了,他就更憋屈了。
三年前他以公司业务代表的身份去到大马,寻找一名红通人员的线索,期间认识了阿卡,那时候他还是一名边境军人。泰国当兵入伍的时候有很多段子,不管是当场昏迷还是不惜蜕变成女儿身来逃避兵役,说出去不过博人一笑罢了。但其实是没人报道,泰国的军人到底有多苦。泰国军队高层堪称世袭制,军人们升迁困难,更别提屡禁不止的腐败,普通军人生活困苦后勤极差。而且泰国的南边境线狭长临海还与大马接壤,历来就是那些偷渡客蛇头毒贩之类人的聚集地,就连臭名昭著的泰米尔猛虎组织也发源于此,虽说后来宣称已经被彻底摧毁,但不乏一些死忠依旧活跃于此地的丛林中,泰国的军人们就是要常年和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
那时候的阿卡是个新人,年轻富有激情再加上他孤儿的身份,就被选定成了一名警察,确切的说是一名卧底,协助黄亮他们搞清楚红通人员背后的诈骗和人口贩卖链条。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终于由大马警方来实施抓捕,可惜谁也没料到,大马那边出了纰漏,红通是抓住了,可是一个重要头目成了漏网之鱼。阿卡说的警察局长就是在后续的报复中被枪杀,阿卡也在那次追缉中变成了现在的孔耶。讽刺的是,当时被追的屁股冒烟的旁拉现在依旧在地下王国里活的有滋有味,继续他罪恶的交易,一名富有正义感的警察却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伪装着在加油站打工生活。
许是黄亮脸上的心疼和懊恼实在情真意切,孔耶随手将草烟按灭在易拉罐制成的烟灰缸里,又问了一遍:“你来这里干嘛?”
“我有新的任务,小齐见过你所以他认出你来了。你,你打算怎么办?”此刻的黄亮也不提什么身份的事了,如果孔耶说的是真的,当年的失误还有泰国这边的事儿,那他恢复了身份反而更危险。
“新任务?”孔耶看了看黄亮,三年前才见到他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精英男,三年后他身上多了几分敦厚老实的气质,他压下心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漫不经心的说:“我在佛爷手下讨生活,那个加油站归我管。”
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炸的黄亮差点跳起来。如果说旁拉是毒蛇,那佛爷就是森蚺,都是这片热带丛林里的顶级捕猎者。佛爷以前也算是无恶不作,后面不知为何洗心革面,手下的业务已经洗白,就连人也常年行善积德四处善捐居住在寺庙里。只可惜,黑就是黑,他背后走私的产业从来没有浮出水面来,走私的东西更是无所不包,近些年泰国警察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若是抓了他,就怕那些恶鬼没人按得住,白白惹来许多风雨。
黄亮没有继续套近乎,无论是做警察还是做卧底又或者干脆直接走进那片黑暗,阿卡都没得选择的余地,更何况当年的事他功成身退了,阿卡却没得到什么好结果,他心中总归是有一份歉疚在。想到此次的任务,他抛开心底的思绪,艰难开口,“我最近在追查白金。”
孔耶撇了撇嘴,不无讽刺的开口,“你查白金就去查啊,来找我干什么?我现在不过是在别人手底下靠着加油站混口饭吃,难道上次一条腿还不够?”
黄亮没理会他言语中的讽刺,继续说:“白金是他的代号,但是我们怀疑他就是缅甸白家的人,白家在缅甸搞诈骗和人口贩卖坑害了很多中国人,被我国警方通缉抓捕了很多,但是肯定有漏网之鱼。而且私底下,他也有份参与军火走私,据说前一段时间泰国境内出现的一批军火就是他从阿富汗带过来的,现在这批军火已经出现在了东南亚的市场上,我们怀疑他有一条从中亚到东南亚的走私路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不想骗你,据我们掌握的消息,佛爷手下应该有些人和这件事有关,而且,而且旁拉很可能就是白金在大马那边的对家。”
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旁拉纠结了一群□□份子,加上得到白金的支持,现在的危害和以往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来之前,我以为你躲在这里是想伺机报仇,一来想劝你收手让我们来对付那群人,二来想看看如何帮你重新得一个身份。现在,我想让你帮我查白金的那条线。白金和旁拉都在我们的抓捕名单上,他们作恶多端害了不少我们的人,必须被绳之以法。当然我不需要你以身犯险,我们有我们的路子,我只需要你在你这里探听消息即可,有就告诉我,没有你就继续卖你的油。”
说了许久,孔耶依旧无动于衷的站着,低着头好像在研究脚下有些发潮的地板。黄亮心中叹了口气,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这是我的名片,我现在在这里上班,当然是明面上的工作,有消息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当然你有困难也能找我。”
黄亮刚走到门口,孔耶就出声叫住了他,他扭过头,孔耶用下巴点了点他的车,“去前面加点油再走。”
待人彻底走远,孔耶一瘸一拐的关了门,又躺了一会儿,他翻身坐了起来把垫床脚的一本旧黄历拿了出来,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寸头穿着黑色背心露出健壮的上半身,他叫巴赫,当年他在大马见过,很可能和旁拉有关系。照片是上个月月底他躲在加油站无意碰上拍的,那时候巴赫开了一辆明显偷来的车来加油,站里的小子给他加了掺了料的油被他发现了,本想以人多欺负人少,谁知道他直接拿了家伙出来把众人吓了一跳,最后可能是不想闹大就开车走人了。后来他看到贴在油站的通缉令,上面说有四个缅甸佬在四色菊府和警察正面冲突被打死了三个,跑了一个,巴赫就是那个跑掉的人。
想了想,他把照片又放回去,把桌上的名片也一起夹了进去,旧黄历也重新被垫了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