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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徒弟下山 ...


  •   不过,这个徒弟未免有点太好养活了些,小时候的祝澄时不懂哭闹,祝识游有些发愁。

      经常在灜州钓鱼的林阿宝闻言,劝他那不挺好的,小孩子嘛,饿了给点吃的就行。
      吃的?只懂酿酒不懂做饭的祝识游翻了翻自己的私藏,酒算吗?

      没经验且过了千年什么都忘了的祝识游,喂了乖徒弟一杯美人醉,让他睡了个天昏地暗。

      若不是陪徒弟睡觉时突然记起了点千年前的记忆,这才有了点生而为人的常识,开始做饭给他吃。否则祝澄时真的有可能会成为灜州人界第一个用酒喂大的孩子。

      祝识游做饭口味重的很,偏偏乖孩子刚开始不懂拒绝,给什么吃什么。

      以至于饭后,不是收获一个嘟嘟唇的乖徒弟,就是捞起咸的乱爬找水喝,却不小心跌进池塘的祝澄时。

      直到祝识游忆往昔的时候,翻出来千年前不知是哪个朋友的辟谷丹,才结束了这种灾难。

      不过那辟谷丹,豆大点儿,没什么味道,祝澄时不喜欢,但也不得不吃,所以选择整个儿吞。

      就这样跌跌撞撞养到了三岁,听到他小嘴轻抿,板着张奶声奶气的脸,“布…布要!”

      吐字不清,语气倒是很坚定。不靠谱的师父以为自己失去了养徒弟以来最大的乐趣,遗憾了半天。

      直到走路还踉踉跄跄的徒弟抱着树下捡的果子递给自己,憋出一个“吃!”

      祝识游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不讲究什么隐世了,开始主动带崽子下山结交邻里,学习厨艺,交换物资。

      斗转星移,祝澄时五岁了,想起朋友曾说过五岁是孩童启蒙的年纪,便想带着徒弟去未升泽求学(千年前祝识游上的学堂),
      可想而知,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寻找几次无果,祝识游有点挫败,决定闭关整理一下自己的记忆,自己教。

      便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封了山。
      就是时机他自己都把控不太好,没等安顿好徒弟,就昏昏沉沉的睡了三日,醒来后,下意识摸了摸身侧。

      徒弟呢?不对!

      祝识游瞬间清醒,往身侧看去,灰扑扑的一小团似有所感,看向他眼神亮亮的,这小脸倒还是白白嫩嫩……

      坏了,忘了喂孩子了。

      “饿不饿?”顺手抱住爬进自己怀里的灰团团,捏了捏他的脸,准备揉他头发的动作在闻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时僵硬了一瞬。

      下一瞬,脏崽崽晃了晃自己泡在水里的胳膊,四处观察,稚气未脱的嗓音回荡在山间,疑惑不解,“衣服嘞?师父嘞?”
      无人应声,祝澄时左顾右盼,直至等到想见的人,才乖乖地把自己埋进温泉里吐泡泡。

      “在迩想学剑吗?”

      “像小林哥哥那样吗?”祝识游花了一会功夫想了想,才明白徒弟口中那个小林是林阿宝的儿子,于是点了点头。

      “学!保护师父!”看着水灵灵的徒弟,祝识游心里美滋滋的,哈哈大笑,
      “好!”
      ……

      “残花疏月,一醉逍遥。”

      是夜,祝识游靠着围栏,身形懒散,青色衣襟半开半掩,一截翠竹斜斜挽着白发,手把着精雕细琢的琉璃盏,月光散下银辉,一时分不清哪个更耀眼。

      “师父,鱼汤炖好了。”

      祝澄时虽身伴其侧十五年,看着这副美人卷依然会愣神,只是现在他还不懂,那份悸动究竟是什么。

      “不愧是师父的乖徒徒,这鱼汤炖的比这梨花佳酿还香。”

      祝识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做了什么好吃的?”

      侧身让师父先进屋,祝澄时单手托着盛汤的砂锅,不动声色的接过师父手里的琉璃盏。

      “四菜一汤,可能有些简单了。”
      闻言,祝识游笑了笑说:“你走的这几天我拢共吃的还不如今晚这一顿四菜一汤呢。”
      乖徒徒敛眉不语,看着好像确实瘦了点的师父,有些心疼。

      “下次不会了。”

      “哦?”祝识游挑了挑眉,看着陷入愧疚的乖徒徒,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好啦,没养你的前半辈子我也是得过且过,风餐露宿不过常事。”看着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乖徒徒,缓缓问道:“崽儿啊,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动心忍性,修身洁行。”

      祝识游摇了摇头,“不不不,大错特错。”

      “那是什么?”

      “知足常乐。”看着不解其故的乖徒徒,祝识游不紧不慢的夹了块豆腐送入口中。

      “比如这豆腐,清炖油炸红烧,改变了它的味道,但本质上来说,它还是块豆腐。不用任何方式烹调,它就不能吃了吗?”

      祝澄时接到师父的视线,摇了摇头,“不好吃。”

      觉得今天的豆腐好吃所以又夹了一块的祝识游顿了顿,有些抓狂。

      “孺子不可教也!”

      早已习惯师父的跳脱,祝澄时接受良好,随声应和,“师父说的对。”

      祝识游闻言又是一通长吁短叹,可怜他过于正直的乖徒徒。
      ……

      水波无平,必有大浪。

      一稀疏平常日,祝澄时于林中练剑,祝识游坐亭中品茗,忽而飞来一鸟,白羽红喙,在陶壶的提梁上站定,口吐人语。

      “吾主将至。”

      见祝识游没反应,这声音不断重复,吵得人耳朵疼。

      忍什么忍,这不是还没来呢。

      这般想着,拿起茶杵就敲了过去。
      下一秒,白羽鸟儿化烟而去,亭子重归寂静。

      祝识游突然对烹好的茶失了兴趣,起身离去。

      袅袅升起的雾气,蒙蒙藏了声叹息。
      ……

      看着被自己含辛茹苦养了十五年,出落的丰神俊朗的乖徒徒祝澄时。

      祝识游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崽儿啊!为师决定让你出去游历一番,归期不定。”

      听了这话的祝澄时眼泪在眼眶打转,仿佛他点一下头就会夺眶而出,“师父不要我了吗?”

      祝识游看到后莫名有些手足无措,怎么还哭了?

      忙用指腹擦掉乖徒徒的眼泪,“别哭,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为什么要赶我走。”面对徒弟委屈屈的质问,祝识游神色飘忽,他从未对徒弟撒过谎,说出真实原因又怕徒弟担心。

      看着乖徒徒泛红的眼眶,祝识游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有点没良心,但也不能说是怕把祸星养的太单纯了容易被天道骗。

      望望天,看看地,祝识游灵机一动,“雏鹰总要展翅翱翔的,毕竟天空才是它的归属。”

      “可是林叔的鱼鹰就没离开过他!”祝澄时语气可怜巴巴的,更不要提此刻还眼眶微红,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像是在无声的诉说着祝识游究竟有多没良心。

      祝识游轻叹了口气,深觉在天道口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祸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功不可没。

      难道我还有感化人的天赋?

      思绪万千,却总会分一缕关注对面的少年,祝识游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

      但纵使把自己骂个千疮百孔,该走的还是要走,倘若自己有天,真的不在了……

      想到这,祝识游下定决心,熟稔的揉了揉乖徒徒的头,温声道:“在迩,你不是一直疑惑我为何不用自己的本命剑和你比吗?”

      感受着师父温厚的大掌,配合点头。

      “今日,我便告诉你答案。”

      祝识游带他来到半山腰的无亭台,“看好了。”

      说完,翻手招出枕午,起势拨云,覆手弄浪,一招一式,皆藏着浓厚的剑意。
      祝澄时看出来了,这是师父教自己的第一套剑法,归潮。

      直到最后一式,剑锋直逼祝澄时面门,来不及闪避,威压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收剑后,祝识游看向还在发愣的徒弟,柔声问:“你能做到吗?”

      祝澄时摇了摇头。

      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第一时间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师父,那柄剑…是枕午吗?”

      祝识游唇角微抽,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祝澄时像是坚定了信念一般,眸光清亮,“我决定了师父,我要出门游历!”强大自己,保护师父!

      十五年的相处,出于直觉,祝识游明白对方下定决心的原因一定跟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

      但万般剑法,殊途同归。

      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行,想通了的祝识游背过身去,朝徒弟摆了摆手,“下山吧。”

      祝澄时躬身执礼,一如自己懂事时补的拜师礼一般,“徒儿拜别。”

      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师徒二人在无亭台分开,直到祝澄时收拾行囊下山,都没有再回头。

      身后,借着松树遮掩,看着少年意气昂扬的背影,祝澄时忽而想起自己养徒弟前,为祸星做规划时,神阶问的那个问题:“要是你对祸星有了感情,天道再让你杀了他怎么办?”

      当时混不在意的问题,在十五年后有了一个答案。

      “兴许……”

      一树梨棠随之而动,碧海云澄。

      “晚来风急”那就翻了这天吧。

      在迩在迩,安至我迩,

      近家常还,行远自迩。

      我起初救你,并非出于悲悯。

      是不忍,不愿,不忿。

      这盛世太平,生灵万物,不能只单凭一个祸星来承受六道恶意。

      我只愿祝澄时此人,心无挂碍,遂意常宁。

      而剩下的,就交给他师父吧。
      ……
      柘月盲风,浪潮翻涌,是祝澄时出门游历的几个月后。

      暮色将至,林老翁准备收帆回家,一道巨浪随风席卷而来,下意识调整航向,增大迎风角,防止翻船。

      回头观测时,却见滔天巨浪中,一扁舟屹然不动,稳如老僧入定,破浪而来。

      林老翁神色诧异,心想着哪路神仙这么能装,待灜海上风波平息,便扬帆过去,一探究竟。

      临近后,发现一带着斗笠,白发凌乱,宽袍大袖湿了半边,一手握竿,一手攥着酒葫芦喝得晕头转向的人。

      林老翁瞥了一眼,不紧不慢的收帆,慢慢悠悠摇桨过去,待船只稳定,朝扁舟上的人喊话,“臭渔篓子,怎么胆子这么大,喝得醉醺醺的还敢一个人出海?”

      本放任扁舟随意漂泊的祝识游听后,撇了撇嘴,不高兴了,“你懂什么?我这叫信马由缰。”

      这下轮到林老翁撇嘴了,隔空用手点了点醉成一摊烂泥的祝识游,“你这家伙,又开始讲一些听不懂的。喝的烂醉,回去让你徒弟收拾你。”

      祝识游闻言只是笑了笑,抿了口酒,想辩驳些,却什么也没说,悲伤迟迟涌上心头。

      “哦,忘了你徒弟出门游历去了。”

      很好,一击必杀。

      “涨潮了,我先回家了。”见人没有回话,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懒懒的挥了挥手。

      林老翁轻笑一声,带着丰收和胜利的喜悦扬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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