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熵救援》廿七坊

4、第三章

　　如同一滴水溅入热油，炸裂一片油花！

　　轻松和谐的氛围荡然无存，巡逻兵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瓦西里拉着帕露法走到一边，只是仓促地嘱咐她不要跑出阴影区，就转身带着队伍向着装置的位置冲了过去。

　　帕露法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她本来想听话等在原地，但慌乱的思绪折磨着她。
　　树林间偶尔还能传来士兵们几声暴躁的吆喝，飞鸟被惊起一片，哗啦啦拍打着羽翼起飞。

　　她再度拿起望远镜观察。可是这一次，或许是林间的骚动惊扰到了它，帕露法已经看不到那只怨魔的踪影了，圆形的镜头里只有白色的装置孤零零站着。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时……

　　“煞————”

　　刺耳的怪叫声在林间炸响！仿佛剧烈刮擦的金属，令听者恶心到汗毛倒立。
　　紧接着又是几声爆炸，还有轰隆隆的撞击声，大地也跟着细微颤栗！

　　再无可能无动于衷，帕露法甩开腿，不管不顾地拼命追了过去！

　　……

　　帕露法这回是明确见识到了魔力的力量。

　　方圆起码百米范围的原始森林已经被激烈的战斗夷为平地。曾经葱郁的树林只剩枯焦的炭化残枝，地面有奇形怪状的晶体嶙峋伫立着，空间里漂浮着星星点点的光斑，一开始帕露法以为那是仍在灼烧着的灰烬，可是当她伸手去接，落入手心的光斑却轻飘飘地黯淡下去，然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轰——！！！”又是一声巨响把她从惊诧中拉回现实。

　　一团庞大而粘稠的“墨水”在空中来回蹿跃，只有在它停顿的时候才能勉强看出一点魔物的形状。这就是“怨魔”的本体。它嘶吼着，破坏着，可怖的形象震颤着帕露法的心灵。

　　之前在望远镜里观察时，由于距离过远，又没有什么可参照物，她对“协调中和装置”的具体尺寸也没有概念，所以自然而然地把扒在装置上的怨魔看成了一个身穿黑色服装的工作人员。不过现在走到装置脚下，她才终于意识到距离对尺寸的模糊能力到底有多强大。

　　协调中和装置光是基座直径就有四五米，用百米高的支撑柱换算比例的话，装置本体起码得有十米左右的高度。

　　那只怨魔，其实是一头体长十米的巨兽。

　　无畏的战士们并没有被巨兽的尺寸吓退。他们默契配合，凭空凝结的晶石成为空中踏阶，闪烁的光晕迷惑着魔物的视野，黑色的不同于怨魔液体质感的影子穿梭在士兵与魔物之间，间或撕咬下一块魔物的轮廓。

　　瓦西里的手臂连同手中紧握的长枪被一团炽焰包裹住，却没有半分被灼伤的迹象。他熟练地踩住空中晶石，趁着魔物视线被遮挡的机会，借力冲到了魔物面前，长枪一挥，一大片轮廓又被削下！

　　帕露法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她早就发现却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的细节。

　　不论是瓦西里他们，还是之前所见到过的那个赤金国的士兵队伍，他们都有着统一的制式服装，制式配件，却独独没有制式武器。

　　每个人的武器都是独立设计的，有着强烈的风格变化，而且似乎清一色的都是冷兵器。

　　或许，跟他们的“属性”有关系吧？

　　就像流水可以汇聚，怨魔被削下的大片体积立刻就化作一股水流飞绕一圈回到了本体身上。它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而瓦西里的进攻却无疑更加激怒了它。

　　“见鬼的这东西的核心到底在哪啊！？”

　　不知是谁愤怒咒骂着。

　　“……核心……吗？”帕露法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怨魔最先注意到了突入战场的帕露法。随后是顺着怨魔视线看过来的士兵。

　　“见鬼的你跑过来干什么？！！！”

　　但是来不及阻拦了！似乎是抱着恃强凌弱的心态，怨魔怒号了一声立刻放弃与士兵们缠斗，转而向帕露法扑了过来！

　　“快跑！！！”

　　可此刻，她反而不再害怕了。

　　“帕恰，弓！”

　　帕露法其实隐瞒了一些秘密。

　　比如帕恰有一个奇妙的次空间储仓，帕露法是在自己苏醒后的第二天早上发现的。储仓不大，只放得下一把武器和一个道具。

　　而那个武器，是一把弓身带刃的近远程双用战弓。

　　握住弓把的那一刻，即便没有任何清晰的记忆，她却还是从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笃定：这是她自己的武器。

　　看到卡因斯法那张冷漠疏离的脸，还有卡佳那个怀疑审视的目光时，她害怕自己会被驱逐，害怕再度回到孤立无援的状况，所以她选择了隐瞒，假装自己怯懦柔弱不能自理。

　　但此刻，她忽然有了更害怕的事情。

　　她害怕再度“失去”。

　　那碗清甜的糖水，那抹温和柔软的微笑，那阵飘荡在林间的欢声笑语，那些短暂相识却已无比亲密的“朋友”……

　　人或许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总会为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理由，打破自己的“生存规则”，战胜名为“死”的恐惧。

　　她稳稳地站定，直面冲自己而来的怨魔，渺小的背影与庞大的身躯是一道鲜明的对比，散发出幽幽青光的武器和深邃黑渊的血盆巨口亦然。

　　有种熟悉的感觉短暂地在脑海中闪现一刹，她抓不住，心中却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悲壮，好像曾经发生过什么类似的事情。

　　她张弓，无需搭箭，自有一道能量汇聚于弓弦之上。

　　破空之声骤响！

　　细小的青光携带千钧之势，绞拧着疾风冲向怨魔！

　　怨魔是面对面径直冲向她的，那道箭气从口至尾贯穿了它的全部躯体。“墨水”立刻被拧出一道中空的漩涡，帕露法一眼就看到中间有一块黑褐色的结晶体，那是怨魔身上唯一的固态物质。

　　毫无疑问，那就是怨魔的核心。

　　霍涅斯塔的士兵们也看见了。事态紧急，顾不上质疑帕露法突然暴露的实力，消灭这只巨兽才是眼下首要任务。

　　一时间所有人的力量都瞄准了那块核心，就连帕露法也立即再次拉开了弓弦。

　　但怨魔也不是愚钝的蠢物，在察觉自己的弱点暴露的一刻，它立即放弃了对帕露法的进攻，在半空中扭曲了身体，堪堪避过了众人的进攻。帕露法又陆续追了几箭，但已经警觉的魔物也陷入了狂躁，加之核心被本体重新包裹，只能靠之前惊鸿一瞥粗略估计位置，众人的追击还是落了空。

　　又是一声嚎叫，它突然高高蹿起，就在众人以为它的目标是径直向上的高空时，它却又重重一砸，巨大的身躯全力砸向了地面！

　　强大的冲击力让地面像一顶蹦床一样，弹起了所有人再重重摔下！

　　帕露法正好在奔跑中没能调整好姿态，落地时摔得过狠，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她没有训练的那部分记忆，只是凭靠烙印在肌肉记忆里的本能在放箭，没有办法给出主动的反应。

　　但怨魔不给她机会。

　　又一次，它的突袭目标还是选择了她！

　　帕露法躲不开，她的左腿在摔落的时候杵了一下，麻了。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银色的流星雨如瀑砸下！

　　雨幕速度之快，只有等它们钉入土地了帕露法才能看清，是一片片闪烁着银辉的飞羽形状的钢刃。怨魔的头部被密集的攻击破坏到不见轮廓，犹如雨下破碎的湖面。它甚至连哀嚎都快嘶吼不出来，摇晃着后退闪避。

　　羽刃的雨幕攻击并没有持续很久，地面上的羽刃突然集体拔出，“嗖！”一下又集群向后撤的怨魔攻去，完全不给对方喘息时间。

　　怨魔又一次勉强躲过，只是这一次更加狼狈。帕露法甚至再次看到了它的核心。

　　拿到喘息机会调整回来的巡逻小队立刻再度扑上，与怨魔缠斗在一起，而那些银亮的光则高速冲向了帕露法的身后。

　　她顺着方向回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片熟悉的银白色。

　　“身手不错嘛。”

　　还有熟悉的，清泉一般的声音。

　　卡因斯法眯着眼睛环抱着双臂，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在他的背后，一双巨大的羽翼微张，正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金属钢纹。

　　很漂亮，却令人感到危险。

　　帕露法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战弓，下意识地想往身后藏。

　　卡因斯法反而笑了一声，肩膀轻轻耸了一下：“你说你一个人在森林里逛了7天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普通人没点本事可是两天都撑不住的。”

　　“耶？”帕露法呆住，她也想不到自己暴露得能有这么快，“所、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卡因斯法不置可否：“在这种事情上，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标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况且若真实的间谍都像你这水准，那柳德米拉中校可就要闲到提交调职申请了。”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的小动作就是在被看戏，帕露法一时有点窘迫。不过卡因斯法已经将注意力转回到了不远处的战斗上，没有再盯着她看。

　　“怨魔并不是一种很好控制的魔物，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一只。”他走过帕露法身边，用自己的羽翼将她和另一边混乱的战场隔开，“霍涅斯塔东部以前从未有过怨魔的出没记录。这次的情况已经超过了边防的常规防御规划，你贸然掺合进来只会受伤。”

　　帕露法注意到他制服的后颈有处特质的镂空，镂空对应的位置果然也生长着一颗棱形的黑色晶体，此刻正由内向外一阵一阵地闪烁着银白色的闪光。

　　她又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后颈同样的位置。软软的，光滑的皮肤触感，再次提醒她她的与众不同。

　　卡因斯法忽然回头，回给帕露法一抹神秘而隐晦的微笑：

　　“我很感激你为维护我的部下所做出的选择，这证明了你是我的朋友而非敌人……谢谢。”

　　巨大的银翼迎光展开，晃了帕露法的眼睛。她不太舒服地眨了眨，只感觉到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再睁眼时就看见卡因斯法已经振翅起飞，冲向了那只怨魔。

　　原地留帕露法一个人在莫名其妙：

　　“你的部下？？？你不是宪兵吗，跟戍边军有什么关系啊？？？？”

　　在暗黑的魔物衬托下，卡因斯法银白色的双翼如星光般闪烁。钢铁羽翼的每一次挥舞，都会激射出无数细小的银辉利刃，毫不留情地扎穿巨兽的身躯。这种密集压制的效果最为显著，怨魔在如雨的轰击下甚至连最初的形状都很难维持，支离破碎的躯体很快就再次暴露了核心的位置。

　　一个石属性的士兵抓住了机会掷出凝结的结晶，他瞄得很准，一把击中了那枚晶体！怨魔核心瞬间炸裂出密集的蛛网纹，但它的硬度也着实可观，这一下并没能完全击碎它。

　　怨魔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反抗力量！它硬是强顶着卡因斯法雨幕压制，挣扎中一头撞在了协调中和装置的基座上，生生将钢铁的外壁撞凹，一道裂痕立刻就顺着支撑杆体向上延伸上去。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停住了，惊恐地盯着支撑杆。

　　铁皮“咯楞楞”吐出一串哀怨的悲鸣，但又缓缓安静下来。装置的强度似乎最终还是支撑住了怨魔的冲击力和自身的重量。

　　可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声低沉又宏亮的警笛声自高空炸裂！

　　短促的间隔带着惊心动魄的压迫感，5秒短鸣，3秒缓停，以此为节奏，嘹亮地呜咽着，震荡空间。

　　“不好！要魔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