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熵救援》廿七坊

3、第二章

　　在医疗院的生活比帕露法一开始预想的要顺利和安宁，卡佳对她的态度回到了最初的温和。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让她放下了戒备，但考虑到现在的状态对自己更加有利，她便决定顺应下去。

　　后来，她还看到了把她救来这里的，那个叫“瓦西里”的士兵，以及他所在的巡逻小队。

　　其实第一次看见这些士兵们时帕露法还感觉挺可怕的，霍涅斯塔人大多不善言笑，身材粗犷，一个小队像一座环形山口一样把身材娇小的她围在当中，压迫感十足。

　　可是这些终日穿梭于山野的年轻大兵们，拥有着最纯粹质朴的情感。虽然个个冷颜寡笑，上下打量着她的眼睛却明亮得像林间的小鹿一样。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像小橘子”，这些大块头们就突然唰地一下统统打开了话匣子，熟稔得像是在面对自家的小妹。

　　“叫‘帕露法’？这还真是稀奇！这么说你和凯哥还是同乡，你也是谬拉桑法人？”瓦西里一听到帕露法的自我介绍就忍不住大声追问，“但你长得和他一点也不像！你的头发眼睛都是纯黑色的，像小橘子！”

　　结果他立刻就被同僚怼了回去：“瓦西里你的眼睛不要了可以捐出去！小橘子的黄色你是只字不提啊！她这哪里像了！”

　　虽然没想明白“黑色”跟“橘子”有什么关系，不过在瓦西里和其他人的絮絮叨叨下，帕露法多少听明白了一点其他的信息。

　　谬拉桑法，是厄尔斯大陆上一个已经消失了近700年的古老国家，虽然从国家性质上来讲已经不复存在了，但祂的遗民仍在，目前大多生活在一个特殊划分的安置区里。而且最近这个民族遇上了一点麻烦：有一个叫“黑曜星之众”的邪教组织从大约15年前起突然开始屠杀流浪在外的谬拉桑法人，到现在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个古老文明的遗民有两大极为标志性的特点，一个是独树一帜的银发银眸的容貌，另一个就是不设姓氏，以特殊的“法”音做名字尾缀的起名风格。而卡因斯法之所以有姓氏，是因为他幼年时被卡佳收养，便冠上了卡佳的家族姓氏。

　　至于容貌的问题，帕露法还在疑惑着呢，倒是瓦西里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听说谬拉桑法人只要跟别的人种混血三代以上，原本的容貌特征就会开始消失。看你这个样子，血统怕是已经很稀薄了吧？话说你这样真的还算谬拉桑法人吗？”

　　另一个士兵嘿嘿笑了两声，毫不见外地撞了一下帕露法的肩膀：“那还是咱们凯哥更金贵，他可是纯血统呢！”

　　“用小橘子的话说，这叫：‘家有凯哥，如有一宝’！”不知是谁又搭了腔。

　　一票大汉又叽叽喳喳地自说自话起来。帕露法“厄”了很久，才终于找到插话的空隙：“‘小橘子’是什么？”

　　瓦西里顿住了，似乎是意外帕露法居然不知道这个名词的含义。不过他很快就两眼发光，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兴奋激动的主意：

　　“找个机会带你去看小橘子！可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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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几乎让她ptsd发作的树林里，帕露法想明白了两点。

　　第一：瓦西里说的“找机会”，就是指执行巡逻任务的时候瞒着医疗院拉上她。

　　第二：“小橘子”应该不是她想的那种水果。

　　小帕恰摇头晃脑地绕着队伍飞来飞去，一会儿飞到队伍最前面打探情况，一会儿又绕到最后扫描来路数据。除了帕露法，所有人都对这个小家伙抱有浓厚的兴趣，要不是帕露法一直在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估计这帮大兵能把小帕恰的每个零件都研究一遍。

　　忽然，它停住了，伸出手直直地指向前方：“扫描到生物数据。”

　　顺着小帕恰的手指望过去，帕露法看到了另一支正在巡逻的边防队伍。

　　那是对向而行，无论是长相还是着装都完全区别于瓦西里他们的队伍，明显是邻国的边防。他们的臂章上绣着彰显身份的国旗，由于距离有点远，帕露法看不太清楚细节，只是隐约能认出是大红的底色，上面有个金黄色的圆形的图章。

　　小帕恰直愣愣地想飞过去录入数据，被瓦西里拦下来了：“别跨境啊！那边是赤金的领土了。”

　　帕露法忽然想起在医疗院的时候，瓦西里曾经说她“像小橘子”。她好像明白“小橘子”的意思了。

　　因为这些士兵们就有着浓黑色的头发，漆黑如夜的眼睛，以及明显比瓦西里他们发黄的肤色。可仔细观察，除了黑发黑眸以外，帕露法能看出自己和这群人并没有什么容貌关联。

　　这该算一件好事吗？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又或许她与这些人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她是一个混有他们的血脉的谬拉桑法混血，那乌黑的头发与眸便是将他们维系于一体的证据？

　　帕露法太想找到答案了，身份的迷失让她漂浮在孤寂的海洋上。她恐惧溺亡。

　　瓦西里并不知道帕露法此刻复杂的心情，他沉浸在想要逗弄对面队伍的急切里。为了向帕露法展示“小橘子们”到底有多“好玩”，他用手捂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冲着对面的队伍大喊了一声：“小橘子！！！！”

　　对面的队伍熟稔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应下了这个称呼。

　　有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士兵反应比较激动，他做出同样的手势朝着瓦西里他们也大喊：“大灰鸡！！！！”

　　两边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的士兵又故意喊了一嗓子：“小橘子！！！”

　　“大灰鸡！！！”

　　“小橘子！！！”

　　“大灰……！！！”对方被自家队长一个爆栗禁了声，灰溜溜地跟着队伍走了。

　　获得“胜利”的霍涅斯塔这边笑得更大声了。

　　两国人民友好亲昵的关系让帕露法也跟着忍俊不禁。或许这几个外号，这几声招呼，就是这些士兵用来调剂无聊心绪的最大的乐趣。

　　在漫长而空阔的单调线路上，日复一日。

　　不同的血脉，不同的故乡。

　　却拥有同样的心，同样的灵魂。

　　“那是赤金共和国的边防队。”瓦西里跟帕露法介绍道，“他们的国旗颜色是红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就是橘色的，而且他们的国徽还是圆形的！还有他们赤金人普遍都长得小小的一只，看着就很可爱，所以我们都叫他们‘小橘子’～”

　　“‘小小的一只’……？？？”帕露法揶揄地瞥了他这个直逼190的大块头一眼，“我觉得问题不出在他们身上。”

　　瓦西里嘻嘻一笑，面有得意色。

　　“所以霍涅斯塔的国徽就是一只灰色的大公鸡？”

　　“没有啦！是狮鹫啦！国旗底色是灰色的而已。也就赤金人会把它看成一只鸡……”

　　霍涅斯塔和赤金在地理上共享着一片广阔的平原，交通条件十分优渥。而库尔斯特魔爆区则接近北寒的丘陵山地，再加上按照瓦西里他们的说法，两国国际关系很友好，签证沟通都没什么难度，也不存在多少偷渡问题，所以两方都没有花太多心思开发这些原始森林，巡逻线路大多还是荒芜的山路。帕露法虽然已经在医疗院休整得差不多了，可要爬这山路，跟这些经年累月锻炼的大兵们比还是有些吃力。

　　“前两天魔爆区里的检测仪测到莱茵特波频了，估计这阵子就要有场不小的爆发。你运气可真好！要是在爆发前都还没脱离那个鬼地方，你肯定就完蛋了。库尔斯特已经有快一年没爆发过了，这次肯定憋着个大的呢，要我说，怎么也能有个10级！”

　　“莱茵特波频？”

　　“嗯，里面的科学道理我是不懂啦，那都是城里那些科研兵钻研的东西。不过说通俗点，就是只要检测到了这个叫莱茵特波频的玩意儿，就说明这个魔爆坑可能在接下来一个月内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发生魔力爆炸。拖得越久，威力越高。”

　　这下，帕露法至少弄懂了“魔爆区”是什么意思。

　　“魔力爆炸……应该很危险吧？”

　　这一句问得直接让瓦西里差点一脚踩空。整个巡逻小队的人都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帕露法，把她看得直发毛。

　　“你这失忆可忘得有点彻底啊！”

　　不过瓦西里他们不像卡佳和卡因斯法那么计较，帕露法一问，他们就叽叽喳喳你一嘴我一嘴地给帕露法全科普了。

　　厄尔斯大陆蕴含着一种奇妙的特色能量，本地的居民将其称呼为“魔力”。

　　这种魔力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力场，大大小小的力场形成了人们所说的“魔爆区”。其内部的能量会随着时间逐步积累，直到冲破临界值后以魔力爆炸的形式爆发。库尔斯特魔爆区就是一个小型的魔爆区，当然这个“小型”是相对来讲的，其实际占地面积也足有一个中等城市的大小了。

　　当然，魔力也可以借助一些特殊的晶体凝结成富含魔力的晶体物质。事实上，不仅自然界中广泛分布着这样的魔晶矿坑，甚至就连厄尔斯大陆的生物体身上也都伴生有这种物质。瓦西里他们大大方方地向帕露法展示了自己的“生物魔晶”——那是一种长在人类后颈部，大约一个指节长的菱形黑色晶体。

　　自然界的魔晶是中性的，但是生物魔晶却有着不同的属性，大致被人类划分成了“金石水火光影”这六种。瓦西里是火属性的，他还兴致勃勃地给帕露法现场表演了一出凌空火球术。

　　而既然生物拥有了魔力，也就意味着他们同样受制于魔力。魔爆区的魔力爆炸所释放的能量，是能够对拥有魔晶的生物产生伤害的。

　　可当帕露法兴致勃勃地摸向自己的后颈时，却只能摸到一层平滑柔软的皮肤，和皮肤下颈椎骨的突起。

　　这点瓦西里他们倒是早就知道了。一开始“捡到”她的时候，他们就给她做过一个简单的体表检查，当时就发现了她没有魔晶的情况。不仅如此，在医疗院内进一步的检查中更是发现，帕露法不是被人工挖去了生物魔晶，而是她天生就没长过这东西。

　　也就是说，帕露法没有属性，更没有办法催动魔力。

　　“你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见。”瓦西里困惑地挠了挠头，医疗兵都搞不明白的事情，他一个巡逻兵就更搞不明白了。

　　乍现的亮光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队伍此时正好走到了一处开阔地带。帕露法看看周围被刻意砍掉的树桩，和脚下以木板简易搭制的平台，猜出这里应该是巡逻兵专门开辟出来的一个迷你观察区。瓦西里示意帕露法站在平台的一角，然后把自己的望远镜递给了她，指着远处引导她看过去。

　　“那里，你能看到一个白色的柱子，柱子顶上那个大方块一样的东西叫做‘协调中和装置’，现在的库尔斯特已经被这东西插成刺猬啦，这玩意就像保护伞一样，可以给这里创造一片不受魔爆影响的阴影区。”

　　又是一个大兵举起手里的望远镜接话道：“这阵子直到魔爆完全结束前，我们的巡逻线路都会改走阴影区，只需要远程观察一下装置运行情况就行。而且，咱们也都带着便携中和装置，双重保险。”

　　瓦西里弯下腰，靠近帕露法说：“知道吗？你那个时候躺在阴影区外面，如果我们照常走固定线路就看不到你了。不过你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要生火升烟发求救信号。我正好看到了，不然说不定你到现在都还在那里躺着呢！”

　　瓦西里的话让帕露法有些困惑。

　　那个时候，极致的饥饿与疲倦已经让她的大脑混沌不堪，她想不起自己在晕倒前到底做过什么了。不过在那之前，在她还有力气在林间徘徊的时候，她确实尝试过生火，但总是运气很差得撞上林间突发的细雨。

　　那些雨下得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简直像故意针对她似的。

　　【或许是小帕恰做的吧？】

　　她转头看向了一边还在扫描环境的小帕恰。在林间游荡的时候她测试过，小帕恰确实具备一些基础的生存功能。

　　帕露法甩了甩头决定不想这些事情。她举着望远镜找了一会儿，挺容易就找到了目标：“看到了！好高！”

　　“是啊，那东西有一百多米高呢！”

　　“哇——那个工作人员真是辛苦，要爬那么高去……”话说到一半，帕露法突然反应过来，回头看着士兵们问，“不是说，最近只需要做远程观察就行吗？”

　　这一句话，让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士兵们突然就垮了脸。几个士兵举着望远镜冲过来把帕露法挤到一边，其中一个士兵最快锁定到目标，大吃一惊咒骂道：

　　“真是活见了鬼了！是只怨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