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青泥执笔

4、锦衣卫

　　刘邦与卢凫分别在巷口，便马不停蹄地朝锦衣卫镇抚司的方向赶去。

　　锦衣卫镇抚司，刘邦初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颇感到怪异。

　　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历史已然错乱——消失的始皇帝，秦国没有一统天下，列国依旧割据一方，春秋战国之势犹存，各大国之间纵横捭阖，虽有一时霸主，难有长久雄国，谁都奈何不了谁，贵族间也沾亲带故，一时如中世纪的欧洲那般。

　　分离久了，慢慢的，各国之间语言和文字也生出了区别，诸夏华夷的概念也不再分明。南方楚国始终以南蛮自居，骄傲自己的楚地风骨，齐国人则和东夷部族眉来眼去，互相融合，而西秦更是被东方诸国认为是羌人部落，他们自己也自称老秦人，与东国别。只有中原诸国才天天自诩华夏，却也因谁最正统而吵得喋喋不休。

　　如若不是北方草原上的压力过大，匈奴人盛气凌人，时刻觊觎着南国的美肉，让各国感觉到压力，那么当周王朝覆灭后，各国已经没有和其他国家有同属一方的认同感了。

　　正是因为有残暴的匈奴人，列国才没有抛弃那仅存一丝的文化认同，试图组建起松散的华夏世界，虽然它的存在，现在也大概仅剩下军事联盟的作用了。

　　也正因如此，各国也生出了不同的政治生态，譬如齐国，就是王室衰微，世家共治。庙堂的权力中枢机构是为尚书，由执政的卿士集团掌握。

　　刘邦之前想，这样的齐国是发展不来中央集权，何以建立出锦衣卫这种巡狩庙堂的制度呢？

　　进入了稷下学宫学习，刘邦这才知道，齐国人是邯郸学步，效法晋国的。

　　昔日晋天子，胸资卓然，他一统三晋，西破强秦，南陷楚都，北拒匈奴，威服诸侯。

　　齐国甚至也一度人心惶惶，百姓们望箪食壶浆，将军们已倒戈卸甲，冠卿们欲肉袒面缚，到处都是投降的声音。

　　然而就在九州即将归顺，四海立刻归心之际，晋天子在共和院被人刺杀。

　　刘邦倒是稍微能猜到这场刺杀幕后的一二。统一虽然可闻，但晋天子威望过胜，又举荐寒门，大赦天下庶民，危害了天下世族的根基，植根各国千年不灭的世家，又岂能容忍这样的君主。

　　看似权倾天下，实则内外皆敌。

　　晋天子崩，各国弹冠相庆，灾难便滔天洪水般到来，庞大的晋帝国遂在里应外合，各国联军的攻击下化为乌有，从此分裂成韩、赵、魏、中山、智、代六国，由前三晋王室和在抗晋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几位晋国卿士执领。

　　天下貌似“安宁”起来。

　　可是即便晋天子死了，但他留下的各种思想和制度还留存下来。

　　锦衣卫便是其一。只是在齐国，他由限制监督公卿的利器，变成了抑制人民思想的帮凶。

　　齐国善学，用之即行，只是国情有别，于是发展出了这样的偏差。

　　具体便是，如今镇抚司内满都是衣着靓丽，容貌俊美的年青人。他们中不少人涂脂抹粉，此刻一群又一群的堆在一边品茗闲聊，看起来非常悠闲，如果外人不晓，非但不会以为是镇抚司之重地，还会被误认为是什么风月会馆。毕竟齐人在国营妓院这一方面的建硕，可谓源远流长。

　　镇抚司位于内城里，院楼黑墙黑瓦，透着森然的冷意。

　　刘邦正要从大门中往里走去，就听见数位衣着华丽的同僚在庭堂闲聊漫步，都面带忧郁。

　　“你听闻没有？高相似乎要改革镇抚司！”

　　“太子曾经也这么说过。”

　　“我可知道太子和高相都是习法的，看不惯我们计然家和杂家的人。”

　　“杂家和计然家自古就是我大齐之传统，他们怎么能这样？”

　　“我们为灭晋立下大功，却没想到落到鸟尽弓藏的地步。”

　　刘邦闻此皱起了眉头，随后眉宇大善，忍不住笑出声来，众人闻声也看到了他，怔了一会，纷纷咂舌，各自如鸟兽散了。

　　郁磊见他们讨厌刘邦之至，揶揄道：“你人缘真不行啊~原先被亭长排挤，现在也被同僚厌弃，好不容易见了朋友，却也是酒囊饭袋之货色，除了我这种宽宏大量的鬼神，还有谁愿意待在你身边呢？”

　　刘邦轻笑：“是了，我明白了。”

　　郁磊面色大舒。

　　“知道我对你好就好，赶紧和我重新签订契约，再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你荣华富贵不断。”

　　“我明白高相想要干什么了！”

　　郁磊一怔，随后就骂。

　　“孽畜！你明白了甚么？”

　　刘邦并不在意郁磊的脸色。他知晓自己是平民身份，又是楚国出生，这些人看不起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也知道自己并无任何派系，更是初来乍到，还未找到背景，这些人自然不想和他多接触。

　　对于郁磊的安慰他更不在意，他们相伴这么久，此鬼无利不好的性格已经深入他心。

　　他只是此刻似笑非笑地郁磊说道：“郁磊，你能不能飘到旁边，帮我打听一下，有关高相改革镇抚司的事情？”

　　郁磊一脸怒气。

　　“鬼到用时，方来找我，之前你决意去海上，怎么就不听我的意见？”

　　刘邦没有回答，只是问他：“你知不知道高相为什么要改革锦衣卫？”

　　郁磊苦着脸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他憋的是什么粪？”

　　“你再想想？”

　　“嗯......”

　　听他这么问，郁磊盘腿颔首，思索片刻。

　　“难道是因为这里已然成了淫窟？不然吧，顶多才算官窑。再说淄都这么多地方，也未见之前有所动静呀。”

　　刘邦叹了口气，深深打量了他一眼，莞尔叹气。

　　这鬼外表倒是保养的得好好的，只可惜脑子里却只剩下些情色废料。

　　他解释道：“虽然儒家出身的高相，对这个现状道德上却是看不下去，但之前抗晋，为了稳定，也只能闭一只眼睛。今齐王庸碌，太子却是反晋战争中磨练出来的将军，下任齐王必定不会同现在这般无甚作用。而如今外患已除，内部问题只会滋生得更加迅猛，高相想必是懂得这个道理的，而且也是有抱负的决心。他要想改革，就会触碰到已有的利益集团，所以他必须得到新鲜的血液的支持。而太子也需要有人可以帮他在政坛站稳脚跟，锦衣卫镇抚司，便是一个很好的口子。”

　　郁磊听得似懂非懂。

　　刘邦抖了抖肩。

　　“这些也是我猜的，我也不知道高相是否真的要决心改革，但我如果要留在这里，必须得提前得到信息，毕竟郁磊你也不想我真得下海去吧？”

　　郁磊面色变幻，良久他指着刘邦。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你了！我如果知道你再耍我，这次绝不饶你！”

　　他虚影一闪，咻得从刘邦身边消失了。

　　刘邦站在庭内，凉风习习打过他的发梢，他走到哪里，聚集的众人就厌之不及的逃开，他也乐得清闲，靠着柱子和围栏，半眯着吹风。还没等到郁磊的消息，远远的一个抱着厚厚一叠书简的同僚望见了他，三五步虚浮地走来。

　　他抬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谢天谢地，你总算到了！如果你不来，我这些案牍真不知道交给谁处理。其他人我可不敢让他们办这些事。快快，你边看我边和你交代案情。”

　　刘邦迷糊地被他塞了一堆书简，书简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看起来并不是一天的量。

　　他指了指自己，一副纯质的眼神。

　　“我？莫公，我才刚来锦镇抚司没几日，司内工作还不熟悉，你确定就要交给我吗？”

　　对方不慎在意地说：“我敢不敢又没用，司内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办事。况且就是因为你才没来几天，我敢使唤你。”

　　此人面容青涩，身量不高，十分显小，傲气却大。他确有资本，因为他是刘邦的直系上司，莫冶莫百户。

　　然而他年纪轻轻，官至如此，此时却眼色青黑，头发散乱，说话也有气无力。

　　他盯着刘邦，良久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们这一班任利，不是情夫，就是脔宠，我可不敢让他们办事，而新进的众锦衣卫里，唯有你有真正基层工作的经验，我很赏识你，正好你刚来，还没有背景，你若完成得出色，我也好向贵人举荐。”

　　刘邦哑然，不禁道：“我看他们这样清闲，还以为司里并没有什么事情做呐。没想到同知你却如此忙碌。”

　　莫百户眉毛一挑。

　　“那是因为老子把事都做完了，所以他们才得空。”

　　他表情神气，心里却愤愤道——还不是因为我没有找到人傍呀！

　　刘邦却不知道莫恭敬地作礼，赞叹道。

　　“莫公英伟大义，却只是百户，公卿的疏漏呀！”

　　莫百户心里暗骂他一声，面上笑道：“哈哈，一是我资历不深，二是百户以上，就很难再实出任务了，离了我，那镇抚司里谁来办事呢？”

　　“公交给我怎么样？”

　　“啊？”

　　刘邦突然笑了起来，莫百户惊讶地看着他。

　　“公若愿意把府内文件交给我观，这些事件，我替公办了，也权让莫公休息一会怎样。”

　　莫百户怔了一会，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

　　这人说什么大话？

　　莫不是被我吓傻了？可我还没怎么剥削他呀？

　　他觉得此时不稳妥，这样一个此底下小亭里升上来的人，能有什么本身，别事情没处理好，热得自己一身骚。

　　他咳嗽了下，装成关心下属的样子，回复道：“你这些事情还不熟悉，可以放缓一二日，待我教你后再做。”

　　刘邦一脸自信挥了挥手。

　　“莫公莫推辞了，我知您赏识爱护我，但我可立下状，如若此时不成，不必君罚我，我自不领俸禄，辞呈而去。”

　　莫治听到这话，毛骨悚然，只觉得完了完了，这人恐怕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真得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