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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贺兰山 ...

  •   初阳至,祁鸡鸣啼。

      舟泠的疑惑,尽管在内心缠绕,却也抵不过来势汹汹的睡意。

      寝殿中温度回升,正是惬意的之时。

      舟泠酣睡,挪开过暖的被褥,露出后背的寝衣。

      龙涎香自紫金炉中升起,宁静且悠长。合着软软的床榻,最终降伏了她特立独行的脾性。

      才半个时辰,祁莲山就处理完朝堂公务,回到寝殿。

      殿中的侍女十分识趣,为祁王更衣梳洗时轻拿轻放,脸颊偶有些许喜色。

      祁莲山伸出手指,凑到唇边,“嘘”了一声。

      在殿中的人便及时退了去。

      珠帘后的内室依旧抽着风箱,极为有节奏。可见被褥随着鼾声起伏时,形状凹凸有致。枕边青丝乌黑油量,似瀑布,从山间蜿蜒而下。

      祁莲山躺在床榻边的摇椅上,品尝雪水高粱制成的浊酒,侧目盯着舟泠的卧姿,闻着气息,眉头紧锁,思绪颇重。

      祁虽人口稀少,却也不乏闲来无事找乐子的女子。

      才半日,宫里的女人就变着花样,把舟泠编排成了几个版本的人物,有人说是野鸡涅槃成凤凰,也有人说贺兰山妖洞里的白狐下山,还有的见了她想到了亡故的祁王宸妃,最离谱的当是几百年前仙逝的九幽王夫人璃苏。

      为什么凭空生出诸多猜测?若其貌不扬,便也没了下文。

      关于舟泠的长相和气质,必然多人多面。

      眼前的样子比端庄的美人多几分姿色;比寡淡的容貌,多一些清冷;比玲珑有致多十分的灵气;与环肥燕瘦、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相比,只当是灵化为仙,非人间极品。

      可这一切,在她来祁国之前,被岁融时施的法术,偷偷藏了起来,长达数年。

      半壶酒的功夫,宸霞宫外传入一阵车轱辘的声音。

      这世间无需传召,可随意进出祁国王宫的只有岁融时一人。

      “来得可够快的。”祁莲山笑道。

      酒壶中还有一半佳酿,祁莲山喝着自觉有些泛酸,正好留着给多年不见的故友尝一尝。

      他起身坐在床沿上,见着岁融时从外边掀开珠帘,故意提起酒壶,装醉道:“还有半壶,喝是不喝?!”

      俩故交见面,类似夹生饭,熟的多,吃到嘴里时,总感觉生的更多。

      岁融时解开斗篷绕在颈部的布条,将衣物和风尘一同规整地放置在木架上,谦卑的余光一直跟随祁莲山的神情,放松中又带着必要的警醒。

      “陛下,清晨饮酒,可不像你。”

      “人是会变的,你若真不喝?我可灌她了。”祁莲山故意半躺着,视觉可见紧挨着舟泠的后背。

      “若我没猜错,您的酒量可比不上她,回头谁灌谁,还真不一定。”岁融时抿嘴笑了笑,团团手,换了个极为放松的站姿,看上去挺骄傲。

      “哟!还得意上了。”祁莲山憋着股子劲,酸了吧唧地问,“才来的书信,本王还未尽地主之谊,你这师父就这么急着赶来,怕我亏待了你的门生?”

      岁融时眉梢上扬,淡淡地回道:“汉南正入三伏,暑热难耐,院中商议停学一月。想来祁王这里温度适宜,您又回信道思念之意,愚弟便马不停蹄赶来。说到底是陛下您招我来的。”

      “嘿?我就客气客气而已。你不是一向一年仅到访一次的吗?我没记错的话,除了每年十月贺兰山雪礼回来打个照面,你今日还是头一回破例。我看你别的没变化,嘴皮子倒是越磨越利索。”祁莲山站起身,挽起宽袖,伸出修长的指尖勾着那半壶酒,“丁铃当啷”地往外头走去,还长叹了一声,道,“贤弟知分寸,懂礼数,但情字难自已。别怪兄长啰嗦,离第五个纪元的雪礼还有三个月,你可别出岔子。”

      岁融时冷冷地回道:“人各有命,在下非用情之人,请祁王放心。”

      可他注视舟泠的时候,却满心期待见到冲破容颜障眼法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半个时辰前,舟泠后背感觉到凉意,就已经苏醒,只不过她不知如何应对陌生环境里的祁王,还有突然出现的岁融时,机警地装睡罢了。

      关于两人不知渊源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却又完全无法理解。

      原本以为岁融时不会出现,至少半年之内不用相见,显然,是她料错了。

      “要是在汉南,这个时辰该是在学堂中,论述天下大事。如今你还装睡?那我可逾矩了。”身后的人,说话的声调带着些宠溺,似乎并不像岁融时。

      舟泠猛地支棱起腰杆,十分诧异地转头。

      还真是岁融时的脸,比以往和善许多,可面容有些憔悴。

      他竟然笑中藏泪,眼神中的光波是怎么回事?不对,还露出小虎牙!什么事这么开心?怕是得了失心疯!

      在两眼对视的分秒间,舟泠心中生出胆怯之意。她转身在自己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声音波纹清晰,想来不是梦魇。

      岁融时默不作声,和平日里嘴碎的那个人,好像天壤之别,关键是突如其来的和颜悦色,热泪盈眶,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无福消受。

      “岁先生,这里是女子闺房,你这么贸然闯入,怕是于理不合。”舟泠将身体掩在被褥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轻声提醒道。

      “好,是师父冒失了,泠儿长大了。”岁融时眼含笑意,转身走出寝殿内室,背对着珠帘,一副马前卒的架势。

      舟泠抬眼充满疑惑地看着岁融时的背影,更衣之时,忍不住问道:“你是何时来这里的,今日,不用在学堂理学吗?”

      “学堂里的学生都学成而归,我这先生无用武之地。思来想去只有你,并未修满课程。实在放心不下,便赶来看看。如我所料,你离开学堂便更加没了规矩。居然住进了祁王的寝殿。孤男寡女的,女德算是白学了。万一那祁王图谋不轨,为师改怎么跟你父母交代。”岁融时说得有鼻子有眼,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半拍,拧脸帕的时候,迟疑了。

      “那就是说你不是舟娘子和阿爹派来抓我回去的?”

      “我主动要求带你回去,你爹娘也不容易,你走后,茶饭不思,连同你那兄长姊妹都唉声叹气。”

      舟泠听闻,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走得有点急,回头书信一封报个平安。我想着站稳脚跟,也好带他们过来长住。”

      “还有一事,你养的龟小懒,已经半月没进食了。”

      “真的?我出来的时候不是交代你的吗?好好照顾它。这回带来了吗?你不会把它单独留在学堂了吧?”

      “自然是。”

      他说了半句,卖个关子,随即递上脸帕。

      “带来了,还是没带?”

      舟泠有些不悦,但也接过,胡乱擦了擦,便精准地扔回铜盆中,力道之至,溅出不少水花。

      “作为对你赖在其他男子寝殿的惩罚,不告诉你!”岁融时挑了挑眉,转身欲离去。

      “我昨日来的时候又饿又累,哪管在哪儿吃哪儿就寝!况且祁王为君子,也算你的至交好友,蒙得你的托付才带我来此地。今日养养精神,贪睡一会儿而已,有何不可?”

      舟泠的怒火被点燃,直率的小性子让她甭管什么事,都藏不住。

      “你怎知谁是君子谁是小人,都在一念之间罢了。这世间最不能信的便是所见所闻。”岁融时背对着舟泠,淡淡地回答。

      “我看,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你,把小懒还我!”舟泠风风火火地走到岁融时的跟前,伸手便要拿回自己养了多年的小乌龟。

      “你送我的,这便要拿回?”岁融时睁大眼睛,一脸失望,好像舟泠讨回的是那颗炙热的心。

      “谁让你不好好对它,再跟你,恐有性命之忧!”

      言罢,舟泠开始上手在岁融时宽大的衣袖里头找,显然除了银两,什么也没见着。

      正生气时,岁融时悄悄地将舟泠揽入怀中,说道:“你听。”

      舟泠的侧脸正好贴在他宽大且厚实的胸口处。

      “你?!”

      舟泠想:岁融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未娶妻久了,不挑?可他明明不缺女人。

      “你听,它在里面。你知道它宁可躲在我这也不想见你的原因吗?”

      果然,乌龟探出圆滚滚的脑袋,似乎挺惬意,却给舟泠吓得够呛。

      “你还真会呆地方!你还不愿见我?他给你吃肉了?”舟泠推开岁融时,撅嘴不悦地数落道。

      “它不悦你不辞而别,不悦你随便和其他男子同室同食,懂了吗?”

      “小懒,你师父烦死了!烦死了!”舟泠的指尖在乌龟的头顶画了一个圈,嘴角的情绪也释放了许多。

      她只觉得腹中有些空虚,即使见到岁融时会影响胃口,也只能带他一同去找些吃食。

      日上三竿,御膳房只剩下温热的茶点和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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