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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白云苍狗 ...

  •   梁骐一听,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还有多少日子?” 苏北歌这话说得极为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那个即将死去的人不是她一样。

      梁骐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中满是绝望。

      “哼,你这丫头倒是看得开的。”卞炔长叹了一声,“老夫这辈子没给巫人看过几次病,对这巫人,也了解不多,那些东西都是从先祖遗留下来的书简里参透的一二,说不好,说不好啊……”
      他摸了一把胡子,半晌后,才道,“不过,我倒是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办法?”梁骐急忙问道。

      “试着回影谷吧。”

      “影谷?”梁骐皱眉。

      “嗯。”卞炔点了点头,“我年幼的时候,曾随曾祖父去过影谷,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我仍然记得,那影谷终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气体,与我们中原地区极为不同,那气体对巫人有极大的益处,若是能回去,在那清雾里养着,或可好转,况且,影谷内卧虎藏龙,想必真正的巫医也是有的,或许,他们能治好这丫头也说不定呢。”

      一听这话,梁骐那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许舒展。

      “那要去多久?”

      “去了,便要看她的恢复情况了。”卞炔摸了摸胡子,“那……怎么也得要个三五年吧。”

      “不可。”梁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眸子暗了暗,影谷一行,路途遥远,遥远,且不说这一去能不能将人治好,就是治好了,那也要三五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他怎么能控制得了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

      万一,她就此不回来了怎么办。若是寻常人生活的地段,自己还能想办法闯入,但那可是影谷!

      “你这小子,”卞炔望向他,“怎么如此自私!”

      自私?梁骐愣了愣,是的,他自私,只要想到苏北歌可能一去不返的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这种感觉,令他害怕。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糊涂哇糊涂哇!”卞炔怒斥道,“你看看这丫头,如今身子越来越虚,若是一直这般下去,不出两个月,恐怕会体弱到难以独自行走,若是不去影谷医治,她恐怕连明年都熬不过啊!”

      卞炔的话,如同当头棒喝,令梁骐整个人都懵了。是的,卞炔说得对,若是不医治,她便会死…… 他不敢想象,若这世间再无她。

      梁骐心中一团乱麻,如今正是战事吃紧之时候,这些年,北凌国势如破竹,先是彻底收服了夷国,又将岚州胡人尽数剿灭,还灭了中洲旧部,眼看着南璃、东风皆收入囊中,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若是这时候他陪着苏北歌去了影谷,这刚打下的天下势必要放一放了,可战事怎能拖延?再者,若是在这节骨眼上离开,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年,他可没少在那些人手里吃亏。

      可是,若是让她离开……

      梁骐望向苏北歌,她若离开自己的视线,他真的放心不下。若是再拖一拖呢?梁骐想,最多三年,最多三年,他就可以完成一统大业,到时候将朝政交给姜奚盯着,他带着她去那影谷。

      “能不能……”梁骐望向卞炔,试探性地问道,“三年之后再去?”

      “三年?”卞炔瞪大了眼睛,“你……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梁骐,手不住地颤抖着。

      半晌后,他终于顺了一口气,道,“你这小子!简直是不可理喻理喻!” 说完,卞炔背过身去,再也不理他,只是望着苏北歌,道,“丫头,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苏北歌望了望卞炔,那双眸子如同深潭一般,再也看不到底。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小一……”梁骐望向她,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告诉她,让她等三年,三年之后,他一定陪她去吗?可是他却说不出口。卞炔说的没有错,她这身子已经等不起了。

      “我知道了,”终于,梁骐开了口,“我自会安排。” 说着,他握紧了苏北歌的手,“小一,我会尽快的。”

      可是,苏北歌却依旧没有看他。梁骐并没有气馁,只是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看向卞炔,“卞老,她就拜托给你了。”

      “哼!”卞炔别过头,似乎只把面前的北凌国国君当成当初云荒村的小伙。

      梁骐也不介意,只是又深深望了苏北歌一眼,然后,大步离开了。

      *
      洛河之战,是各国局势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在此之前,各国征战虽有胜负,却也不伤根本,各国之间主要是争霸之战,在那之后,北凌国一家独大,梁骐的意图也愈发明显,他要的,是这天下的统一。

      这些日子以来,姜奚总是感觉国君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激进,他想要加快统一天下的速度,对于朝中一些较为保守的策略,竟是一律不再接受。

      去年,南璃国王城内发生宫变,旻惠王薨,其王后仅留下一三岁小儿。如今南璃国内,幼主寡母,内政混乱,更是毫无抵抗力之时。

      如此好机会,北凌怎会放过?

      就在昨日,梁骐已命赵华营率领二十万大军,攻南璃国。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南璃国内乱已久,士气低靡,又毫无准备,这一战,对于北凌国来说,定是必胜无疑。可谁曾想到,这南璃国竟突然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横空出来一个太子太傅,对内,近几月已快速稳定了南璃内政,对外,由这太子太傅协同南璃国老将楚华指挥作战,竟是连连击退北凌国大军。

      因为轻敌,北凌国大军一时懈怠,这一战,竟打了整整四个月之久,南璃国依旧没有攻下来。

      不过,梁骐并没有给南璃国喘息的机会,很快,便又派出了大将应飞濂,带着六十万大军前往南璃。

      南璃国内本就内乱多年,士气低靡,又是仓促迎战,如今所谓的“主心骨”也不过是太子太傅和一批南璃老将硬撑着罢了,本就是强弩之末,又怎么能抵挡得了北凌国的猛烈攻击?

      这一次,应飞濂抓住了机会,一举将老将楚华击败,南璃国的最后一批精锐,也随之消灭。若说灭南璃国,如今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北凌国大军乘胜追击,围绕南璃国都城丹邑,很快便将丹邑周边的各个重要的地方和核心城池一一吞噬。北凌国大军兵临城下,却并没有立刻攻城,反而是派使者入了丹邑城。

      如此一个月的时间,使者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中洲467年初,南璃国太后魏东珠携幼主出城投降,南璃国,正式灭亡。

      南璃的灭亡,标志着北凌国统一天下最大的障碍已除。

      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已是一目了然,北凌国一家独大,中洲旧部、南璃皆已覆灭,岚州胡人已被剿灭不成气候,西夷、巴蜀皆已归顺于北凌。剩下的,除了一些南方的蛮夷之地,就只有东风国了。

      *
      自卞炔来了之后,苏北歌的身体倒是好了些,大多时候,不再只窝在屋里头,而是会到院子溜达,或者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对于苏北歌的状况,梁骐也是关心得很,每次来,都得拉住卞炔问上好多话,可是卞炔回答的总是很少。

      最后,卞炔烦了,干脆一次性对梁骐交代清楚了,“她这病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如今不过是将养着,除了我方才与你说的,你只记得三件事便好。”

      “先生说。”梁骐态度极为谦逊。

      “这第一,便是这住处,需得暖和些,这殿中的火墙和地龙万不可省,最好是如春日般温暖。”

      “这是自然,先生放心。”

      “第二,便是这吃的,你需派人严格按照我给的药谱和食谱上所说去准备,尤其是这药,万不可断。”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这第三——”卞炔顿了顿,“你若是无事,便少在这里晃悠!”

      听到前两条的时候,梁骐还是频频点头,可是这第三条,却是让梁骐眉头一皱。

      “这是何意?”

      “何意?你每次来,她都心情不好,躲在屋里不出来,你说为何?”说完,也不理会梁骐,哼了一声就走了。

      一旁的内侍看到梁骐吃瘪,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他们每每看到那个在杀伐果断、不可一世的国君,在这样一个糟老头子面前如此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时候,都觉得惊奇不已。

      这说出来,谁会信呢?

      不过,有一点这宫里的人倒是很清楚,这国君不怎么去后宫,可是却常常处理完政事一有空就往这个殿处跑。时间久了,这宫里也在偷偷地议论了,这殿中,究竟是住了什么人物?

      *
      这世间,总是有人爱猜测,也更有人愿意传播这些猜测。

      有人在当时中洲北凌大战的时候见过苏北歌,于是,便有更离奇的说法出来了。

      他们说,这位姑娘是一个巫女,通神灵,所以,这国君侍奉她,是为了得长生之道。

      这样的说法一出来,竟有好多人都相信了。

      于是,常常有人经过苏北歌的住处边时,都会恭敬地拜几下。

      卞炔跟苏北歌说这事的时候,呸呸呸了几声,“真是胡说八道,这样折寿的话也有人说,也有人信!”

      说完,自己又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苏北歌反而大笑了起来。

      自从生病之后,她已经很少这样开心地笑了。卞炔看着苏北歌,也开心地笑了。

      “姑娘笑起来真好看。”一旁侍奉的宫女说道。

      “就你嘴甜。”苏北歌说道。

      小宫女来了有些时日了,却依旧不敢正眼看苏北歌,只是低着头,害羞地笑着。

      “不过,姑娘,你真的不见国君吗?”小宫女问道。

      “不见。”

      “可是——”小宫女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了苏北歌一眼,又不敢再说了。

      这些日子以来,国君常常过来,可是却一次也没有见过苏北歌,每次都是吃了闭门羹回去的。

      不只是国君,就是那个白英姑姑,也是常常过来。

      “姑娘,白英姑姑又来了。”刚刚出去的小宫女走进来,说道。

      “不见。”

      “是。”

      婢女走了出去,可是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姑娘,姑姑不肯走,就在外头跪着。”

      苏北歌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姑娘真的不见吗?这外头冷,姑姑又上了年纪,每日都这样来,恐怕——”小宫女有些不忍心。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才说道:“她愿意跪着便跪着吧。”

      “姑娘——”

      “你出去跟她说,让她不要再来了,我从未怪过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选择,她也未曾做过伤害我的事情,我怪的,从不是她。之所以不见,是因为真的没有必要再见了,如此,日日来,只是累着她,也惹我烦而已。”

      “是,姑娘。”

      小宫女走了出去,苏北歌只是坐着,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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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如无特殊说明,一周维持≥三更,直至正文完结。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