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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花开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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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醒来后,苏北歌便重复着一样的生活。
每日醒来,先由一排侍女进来为她洗漱妆扮,再吃个饭。随后看会书,便午睡,午睡醒来再吃一顿饭,然后到院子里散步,散完步回来便一觉睡到次日。这期间,除了送饭的侍女,谁来她也不见,且不说梁骐被她拒之门外,就连白英、景蔺都不见。
这一天,苏北歌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
她听到远处有几个宫女在聊天,聊得很热闹。她所在之处离得有些远,只依稀听得“季氏”“长公主”“自刎”“北凌”等一些零零碎碎的词语。
她突然来了兴趣,凑了过去。
“现在外面在暗暗庆祝呢,热闹得很。”
“咋,胜了还不能高兴?”
“死的人太多叻……”
通过这个宫女的讲述,苏北歌得知,原来,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中洲已经败了。
败得很快,几乎没什么抵抗之力。
这也难怪,本来北凌现在就是第一强国,兵力就是其他几国的数倍,更何况中洲太子季元雍已死,核心人物没了,军心也就散了,哪有不败之理。
在鄀都城破之际,原本坚决不归顺的季氏长公主季温玉走了出来,她提出了一个要求。北凌要善待中洲老百姓,不得烧杀抢掠,滥杀无辜。
待到北凌人答应之后,她便在城墙之上,穿着那身红衣,在城墙之上,自刎坠楼了。虽是自刎,但死前壮烈,连北凌人也无不佩服。
反而是那齐仲来,北陵军进城搜寻了几日,却不见人影,也不知是死是活。如今百姓都在耻笑,这般没有气节,简直枉为男儿。
鄀都一破,中洲其余便如那散沙,不攻自破。
听完侍女的禀报之后,苏北歌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便转过身继续走,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
婢女们依旧每日来伺候苏北歌,什么都和从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的头发也渐渐长了。原先因上原郡那一役,她的头发全都白了,为了不引人注目,在奉都时她便用苏木染黑了。如今这头发一长,那黑色便退去,显出了原有的白色。
婢女们在替她梳妆时,看见那些慢慢长出来的白发,窃窃私语,她装作没有看见。
毕竟才花信年华,这般年轻却满头白发,着实奇怪。
有几个胆大的,便问她要不要替她染黑,她也只当没听见,不说话。后来,只要有需要出门的时候,她便戴上了幕篱,那檐下制的薄绢长长的,一直垂到颈部,谁也看不见她的模样。
这天,苏北歌依旧坐在院子里看书,看一会便扔一本,看了许久,扔了满地的书,她看了看,轻轻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屋。
“北歌。”
苏北歌停下脚步,听出了是景蔺的声音。她没回头,径直往房内走去,顺手关上了门。
对少一,她没多大怨气,只是目前她还不想应付谁。毕竟,她觉着少一始终还是帮着梁骐的。
景蔺知道苏北歌不愿意见人,不恼,也没硬闯,只是偶尔溜到她的宫殿门前,就隔着那墙跟她说话。
“之前去了一趟云荒村,那里没什么人了,卞炔倒还在。我同卞老夫子说了你的事,他给我丹药,我本想带他一同回来的,可他说你即便能醒,身子也虚,需要些药调理,他便去采了。等备好了,他就来。”
“你要是想走,也得等身子养好了再走,不然你也走不远。而且,这世间还有许多事,你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只要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死了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你比我通透,这些道理你肯定也是懂的。”
景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屋内的人依旧没回应,他倒也不气馁,继续说道:“君上给我赐婚了。
听到这句话,苏北歌才微微动了一下,依旧没说话。
“那个人,你也见过,就是之前在十里亭时,君上让我带着的那个随从,鹊羽。其实我也早看出来她是个女的了,只是没想到君上还有这一层安排。”
“其实我也不想娶妻,可君上说,鹊羽出身忠烈老世族,又自小爱慕我,除了我,谁也不嫁。他也不逼我娶她,只让我收着,就当日行一善,当家里多了一口嘴吃饭就行了。这旨都下了,景家也不好拂了国君的面子,这不,不日她就要嫁进景家了。”
景蔺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起码我自己的婚事我还是能控制得住的,没想到还是……不过也不会比她更差了,只是委屈了她,整日对着我这张刀疤脸……”
“少一。”苏北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景蔺愣了一下。
“少一,于我而言,你从来都是整个北凌最好看的男子,任何人都比不过你。”
这话说出来,十分平静,没有一丝嬉闹之感。
景蔺笑了,那笑没了苦涩,由上至下,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开心。这么多天,他终于又听见她出声。
“我的婚礼指定你是不会来的了。不过,我也不希望你来。”“孟一。”景蔺又唤回那个名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而且,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定会帮你。”
听着脚步声走远,苏北歌坐在屋内,看着桌上的那盆花,轻轻摸了摸。
*
苏北歌体内的灵气经过两封两破,内力消耗过甚,虽然表面看起来只是虚了些,可内里却如同那干涸的井一般,一天天枯竭。
每日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食欲也变淡了许多,有时一整天只喝一碗粥,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连那衣服都撑不起来。
那日,她醒来,便看见床边多了一个人,那个老头看着她,那眼神十分复杂,有惊讶、惋惜、心疼……
苏北歌使劲辨认,才识出那是卞炔。而他的旁侧,还站着一个人。
只一眼,苏北歌便别过脸,不愿再看。
是梁骐。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卞炔把着她的脉,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他转过头,对梁骐怒斥道,“即便是巫人,身子糟了这些罪,也承受不住哇。如今,这丫头,已然是油尽灯枯。”
梁骐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那床上的人。他只知道上原郡一役时,苏北歌耗费灵力施展了傀儡之术,损了功力,却并不知道她身上的其他事。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丫头的灵力,应该是被封了,而后又被强制破开,这本就极损,那破开之后,她又马上强制聚集灵气施展这些禁术……没死,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
“你说什么?”梁骐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她的灵力被封掉了?在……影谷的时候不是已经……”
这轮到卞炔一脸懵,他望着苏北歌,“不对,先前,我在云荒村的时候摸到她的脉象,灵力也是被封着的,何时解过?”
“我们去了影谷。”梁骐接过他的话,“当时我分明偷听到巫姑说,那里的清雾可助她体内的灵气自然而然冲破封印,慢慢地释放,怎么会……”
“老夫炼了这么些年的药,不可能会把错脉象的。”卞炔沉思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惊呼,“难道……在影谷破了,又被封起来了?”
听到这话,苏北歌闭上了眼睛,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卞炔转头望向她,她没说话,可那表情显然已经默认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任性!”卞炔指着她怒道,“这巫人的灵力一旦被封住,竟还敢贸然去解,你不要命了?!且不说你这是二次被封,若什么都不做,还可保命,若是强行运功,精气被吸噬算是轻的,重者,最后只会变成一具干尸!”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对,肯定还不止这些。你这丫头,到底还做了什么损身子的事?”
苏北歌望着他,心有些虚,她不想说,在丹邑的时候,卞珍吸她的血之事。她瞟了一眼梁骐,看他的反应,显然景蔺是还没告诉过他的。
“卞老……”苏北歌喊了一声,那声音弱得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掉一般,“追究过去的事,已无用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帮我续命吧。”
“哼,你这身子都已经空了,就是一个空壳子,怎么续?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卞炔一吹胡子,“你这丫头,若是像寻常人那般,不,不强行运气,不施展那些巫术,再活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啊。如今……唉!”
卞炔一甩手,气得转过身,他看了一眼梁骐,“这下,老夫也没办法了。”
*
床上的苏北歌,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看起来脆弱得好像手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梁骐的脑海中,全都是以前自己算计她的模样。
他以为,在上原郡的时候,用景蔺引她过去,让她使用那傀儡之术,顶多就是损些灵力,并不会伤她性命,他以为,此前在战场之上,她不帮他,是记着恒升,是故意不用那些巫术来帮他……
“真的,没办法了么?”梁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疲惫,“什么办法都行,我只要她……活下去。”
卞炔看着命都快没了的苏北歌,语气也软了下来,“药,我是都带了,能够吊一吊她的命,也能暂时压住她的痛苦。但是,如今我也不知道怎么治了,由着这丫头吧,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总归……我也不知道剩多少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