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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浮出水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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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歌抓住身下的竹席,再次问道:“难道……他提出留在玄门的时候,就……”
她看着梁骐的眼睛,眼中带着期盼。她希望他说的,是否定的。
“是。当时,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梁骐望着苏北歌眼中渐渐熄灭的光亮,她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恒升一直在骗她。那个光着脚追了几十里路的弟弟,那个总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她的弟弟……一直在骗他。
梁骐心中一疼,抬手想替她擦去泪水,却被她躲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又是平日里的冷静,“我想听后面的事,你继续跟我说。”
梁骐看了看她,继续说道:“等时机成熟后,齐仲来引导恒升去岚州。然后故意制造机会,让他成为救下燕族首领性命的英雄人物。以恒升的能力,获得燕族人的信任,只是时间问题。然后,再等他在燕族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后,引导胡人去对付寒昭国。这样,中洲旧部从寒昭国内部生乱时,就能减轻负担,直接吃下半个寒昭国。他们,里应外合,一步步实现他们复国的路。”
“所以……”苏北歌倒吸了口冷气,“对付北凌这件事,也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嘛?”
梁骐冷笑,“他们没那么大的本事。前朝那会儿,北凌国还没那么强大。他们的计划,是一步步吞下东风和寒昭后,再对付其他小国,以及北凌。”
“那为何……”
“刚好南璃的使者,找到了北凌。若不是南璃突然撕毁盟约,那么在关键的时候,齐仲来和季温玉他们就会让岚州的胡人和他悄悄带出来的东风国兵马,以援助中洲的名义,直接出兵。只是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同时对付南璃、北凌,再加上被他们刺了一刀的东风,他们也怕到时候会吃不了兜着走。”
“旻惠王撕毁盟约,恰好给他们一个扭转局势的机会。”苏北歌补充道。
梁骐没有应,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继续道:“齐仲来的叛变,伤透了东风国人的心。若是这个时候,当权者不能果断地处置叛党,那东风国就彻底完了。可是……齐仲来和中洲旧部,又有这样的一层关系。恒升又带着数十万的兵马,在岚州和胡人沆瀣一气。田弘许再蠢,也知道单凭东风国,是没办法对付他的。所以,他们必须要找北凌,联姻,就是最好的同盟方式。”
苏北歌低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思绪。见她这样,梁骐知道,她听进去了。
“当然,联姻的,不止北凌和东风。还有……”他停下来,看着苏北歌。
她身躯微微一震,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还有……燕族和楼族。”
她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心脏的位置,传来细微的疼痛。
“燕族首领的几个儿子,都死绝了,认了恒升当干儿子。可楼族不同,楼族本就是关外一族,向来不参与关内诸侯国的战争,即便念着从前燕族对他们的帮助,要出手,也不见得族人会统一意见。为了让两族的利益一致,燕族世子,便和楼族首领的女儿楼姬,联了姻。”
“他们,已经在三个月前,举行了大婚。”
苏北歌的胸口,如被重锤击中,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三个月前……不正是上原郡之战后没多久嘛?难道……这就是用北凌战士的鲜血,给他们做的献礼嘛?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咬住嘴唇,将所有的痛苦都吞进肚子里。梁骐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包在偌大的掌心中。
掌心的暖意,一点点地传到苏北歌的心里,让她那颗纷乱的心,渐渐安了下来。
“恒升他做了这些。你还会原谅他吗?”
苏北歌眼神黯然。她也许可以原谅欺骗她的人。但是,她不可能原谅利用她的人。尤其是,利用她,造成了对其他人伤害的。每当梦回,她总是会想起马畴、陈三懿,还有众多南路军。
“明年开春,北凌将会有一场硬战,我们会联合东风国,一举将中洲旧部和岚州攻下。”
“小一……”梁骐停顿了一下,看向她,再次开口,“也许,我需要你的帮忙。”
苏北歌没有应,她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淡淡的阴影。她想,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灵力尽失了吧。
犹豫了半晌,她低声道:“阿骐,想必,你也听说了上原郡那一场诡异的大战。”
梁骐应道:“嗯,我知道是你做的。”
“我的灵力,已经在那一场战事中耗尽了。”她顿了顿,继续说,“你在我房中闻到的药味,便是那场大战中,我身体大损,需调养所致。所以,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施展同样的巫术了。”
梁骐的眼眸中,流露出担忧,“那你现在……”
“现在,我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她苦笑。
“小一……” 梁骐沙哑地唤了一声,而后将身子向她倾了倾,“我并不是,让你帮我做这些。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在人前暴露巫人的身份,予你于险境的。”他低低的声音中带着失落。这一下,倒是让苏北歌有些不自在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骐,我只是将我的情况,告诉你而已。除了巫能之外,我还能帮你什么?”
“占候。”
“什么?”
“春气变动,燕族胡人和中洲旧部聚集之地,林谷密布,若利用地形气象作战,可事半功倍。”梁骐兴致大起,“你在云荒村撰写的《卜天书》,我也看过,里面联系起了天地气象的变化和人间祸福,并且在中洲之地已经广泛流传,世人皆说‘孟一’就是能体察天机的异能之士,这般‘究天人之际’的渊深学派,有不少追随者,小一,我从中挑了几个伶俐之人,你若能教会他们,就能更快助北凌取得胜利。”
“这学问,不能速成。”
苏北歌解释道:“占候,以'天'为直接对象,大多一事一招,非至精不能见其数,这里面需要天赋,云气、风势、日色、虹挂、雾象、电光、雷声、海潮、月晕、尘土、阴霾等等,若无长期研究,再做预测的,是非常容易出错的,这十分需要天赋的。”
“《卜天书》我所写的,只有毫厘。阿骐,这种紧要的大战关头,若是出错,那可是致命的。”
梁骐眉头紧蹙,他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苏北歌此前预测天象,主要依赖巫人的本能。而普通人,只能依赖理论去预测。若是预测的结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用。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梁骐拍了拍她的手,勉强地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见他这样,苏北歌也有些难受了。她咬了咬唇,开口道:“占候一事,虽然不需要灵力,但讲究的也是就地观测,天际的天象,在不同的地方也会有不同的呈现。你此战定然是分开几路领军,我只能随其中一路……”
“一路足以,”梁骐眼睛一亮,“此战,北凌国大军预备兵分三路。西路由叔父率河西守军,并洛山诸军十万,一力对洛山、华水诸要塞防守。胡人妄动,立即痛歼。东路由赵华营率军八万,抵御齐仲来援兵。中路大军三十万,为北凌国军队主力,由应飞濂统帅,半月后对中州旧部大举进攻,务求一战千歼灭。我另派两万精兵给少一。小一,我想……”
他顿了顿,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想你,跟随他去支援叔父。”
“西路最为困难,胡人勇猛,我们又是进攻,怕是最为胶着。但叔父他经验老道,他去确实最合适。只是……”苏北歌语气微顿,“叔父他未必信我。”
“他信景蔺。”梁骐笑了起来,笑完了之后,他又说,“西路多山林,丛林作战,需要就地观测天象,以天象定战术。北凌国中,虽也有懂占候之术的人,但像你这般精准预测天象的,却没有。叔父对天象也颇有研究,若你说的有道理,他也自是会听的。”
“可是……孟一已死,我要以什么身份去?”
“直接用你的真实身份,苏北歌。不过,除此之外,还要多加一重……”
梁骐看着她,眉毛轻挑,“玄门前门主穆夏的入室弟子。”
苏北歌微微一怔,“他如何能信?”
梁骐嘴角轻扬,“小一,可曾有人说过,你的面容,与穆门主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嗯,”苏北歌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巫人分娩之时,心中念着何人,则生出来的孩儿,就会与那人有三分相像。阿驷,我同你说过的,我娘与穆门主,有过一段渊源。”
“所以……”苏北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上将军和穆门主,也认识?”
“嗯。”梁骐点了点头。
“嗯?”苏北歌的八卦之心又起来了,“他们两人,是什么渊源?”
梁骐卖了个关子,“详细的,我以后会告知你。”
苏北歌嘟囔着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仅凭面容,他就能信我?”
“面容相似,只是一个因由。但你并不是毫无凭证。”梁骐看着她,“你不是有穆门主给你的木盒么?叔父看到她将木盒留给了你,就会信了。”
苏北歌的面色,微微一变,“你……你怎么知道我有木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