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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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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浸染双手,一片赤红才慢慢从眼里退却,槐夜还扶着受伤的言琛,一阵错愕,让他来不及反应,直到谢槿将那女孩带来。
小姑娘长得清秀,额间碎发遮住双眼,显得格外阴郁冷冽,一身红裙格外醒目,被谢槿拎着,还不到谢槿的胸口。
昏迷过去的言琛被放到在地面,槐夜恍恍惚惚站起身来,眼里还留有一片迷茫。
谢槿看得出他不在状态,担心问了句状态,槐夜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双眼一片阴影,眉头紧蹙,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氛,就连被禁锢住的黄毛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歪着头,眼神死锁着小姑娘,冷笑质问,“人死了尚有一魂,你死了,可什么都没有,就那么想死嘛?”
尾声的语气格外的重,像极了威胁,谢槿能清晰的察觉到对方在打哆嗦。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谢槿只能看着他们,歪着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言琛,似乎很不好受,冷汗直冒,眉头紧蹙,紧闭双眼。
谢槿松开手,看了一眼槐夜,“他这是……”
“死不了。”槐夜冷声作答。
他一步一步朝着小姑娘走去,若不是身旁还有个谢槿,她怕是早就跑了。
“你做什么,离她远点!”
最先慌神居然是黄毛,但其实都在意料之中,槐夜勾起唇角,和之前截然相反,此刻的他变得凶狠冷淡,眼神犀利一转,像把刀子直直插进胸口。
“做什么?不知道是我做了什么,还是你们做了什么,”说罢,他转头盯着小姑娘,语气寒冷,“还是说,你觉得这样的幻境能控制住我?”
起初他只觉得言琛眼熟,从来没想过他和言琛还有这一层关系,他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吸引他,控制他,然后在幻境里杀了他。
可笑的是他们低估了槐夜。
小姑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完全没了方才的害怕紧张。
“我从来没有要做什么,只不过是想控制你们,然后再杀一个人,可惜我忽然发现,我也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你倒是可以早出幻境,那你就没想过他。”
小姑娘指着槐夜身后的言琛,他的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蜷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着身子,却不见血止的情况。
槐夜危险的眯着眼,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与他而言,路人罢了。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槿一阵惊呼,接着一道残影从他面前飘过,千钧一发之间钻进言琛的体内。
谢槿跟了上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血泊之中的言琛,“她这是……”
要杀了他。
槐夜扶额苦笑,到底是他太过于心慈手软了些,没有一手解决掉这个麻烦。
言琛躺在地上,一片凉意直达心底,让他捉摸不透,找不到方向。
他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醉倒在槐花里的梦。
梦见了那个人,在余晖之下向他招手,可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直到消失在尽头。
他就是那止缘,无缘无分的“缘”。
那场邂逅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人,只当是个仙人。
戈兰天遵守承诺,亲自送他回上景。
站在止府大门口时,大门紧闭,胡小生硬生生敲了好几次门,也只是从里面走出来个小厮,语气态度极其不好,骂了几句又把门重重的砸上了。
戈兰天气不过,几步之下翻了墙,将刚刚的小厮打了一顿。
结果府里的人手里拿着棍子,敲着戈兰天的头,硬生生把他给赶回去。
大门打开的时候,只见戈兰天头顶着个大包,被一帮大汉给赶了出来。
言琛忍俊不禁斜睨了一眼,默默递上药瓶。
他往前站了一步,拿了块青玉珏,那是上次嬷嬷递给他的,说是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他当时拿在手上时,第一次厌恶这样美轮美奂的物件。
结果还不得不拿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止缘,速报丞相。”
眼尖的人立刻钻进府里,不过一会,嬷嬷就到了。
他们对待止缘的态度缓和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就连这一变化戈兰天都能看出来。
若说之前的不客气是真实的,而此刻的恭敬便是虚假的。
戈兰天挪了一步,靠近止缘,俯身低问,“看起来好假,你确定要回去,留在江州也挺好的,至少我罩着你。”
止缘轻笑,回过头去安慰道:“你放心,我只有分寸,倒是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切!那自是不会忘的。”
自那次之后,戈兰天整个人都不好了,头顶似乎有一层雾霭一样,阴沉沉的。
止缘回到那名义上的“家”时,等待他的不是阖家团圆的美好,而是一顿毒打。
止相以他在外随意勾结外人为理由,将他拖到院子里,叫人往死里打,他那续弦的夫人嘴角挂着笑意,巴不得止缘被打死。
可偏偏三十大板,他愣是没吱一声,硬生生熬过去,胡小生倒是在一边被人禁锢着,眼泪不停歇的流。
傍晚他就被丢到柴房里,后背染了一层鲜红,沾着衣裳,很是不舒服,当天夜里还发了烧。
戈兰天并没有走,坐在房顶上,什么都看得清楚,但他没插手,他知道止缘的用意,一时间觉得自己很没用,他能想办法帮助江州城吃不起粮食的百姓,却帮不了为他扮作仙人的止缘。
什么都没说,只是去蹭着黑夜,偷偷塞了些吃食,然后隐于黑暗中,悄悄退去。
没过多久,柴房的门被敲响。
来人年长止缘几岁,长相也和止缘有些相似,唯独不同的,此人鹅黄色衣绸,显得成熟稳重,举止言谈格外儒雅,和他这乡下来的完全不一样。
那是止缘第一次见到他的兄长,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就是我的弟弟?”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仿佛真的是一个大哥哥在确认自己弟弟似的。
止缘眯着眼,不想理会,就把头扭到一边。
对于这样的家庭,他对谁都不信任。
那也是止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三弟,二弟任性,早就被宠坏了,他做为大哥,即便他们的姨母在为二弟争夺这份权利,他也想尽办法让自己留下来。
所以他变得跟稳重,年纪轻轻便成了大理寺少卿,而他的父亲为了这莫名的名誉,也就不至于太过分。
止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他这三弟,将会是整个止府的牺牲品,那天嬷嬷独自回来时,他以为他这弟弟逃过一劫,谁料想这家伙居然自己跳进火圈。
“我唤止舟,是你的大哥,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他知道止缘谁都不信,还是从怀里拿出那瓶药水,放在地上,却意外瞥见被隐藏的吃食,未动一口,他什么都没说,便独自退去。
这府邸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幸的开始。
大抵是出于好奇,才会来看看他这便宜弟弟。
入府的第一天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第二天也好不到哪里去。
柴房被打开时,人还是不清醒的,结果被下人一盆冷水硬生生给浇醒,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不曾减少一分,一大早就被人安排到一处偏僻的院子。
几个小厮都是冷着脸的,胡乱的给他上药,下手极狠,丝毫不在意他疼不疼,然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
除了面无血色,丝毫看不出来他昨夜受了重刑。
一大早就被带到主院里,那位姨娘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吃着早点,更本没有正眼看他一次。
被人按着跪了下来,即便再执拗,也没办法和几个大汉比。
许姨娘那管这些,只不过是想杀杀止缘的执拗劲,其实她知道,止相早就想将止缘送出去,成为白罗的质子,所以她敢做这些,不过是仗着止相对她的喜爱,毕竟成为质子之后,未必能活着回来。
许姨娘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水,才懒散的抬头打量着止缘,一整个嫌弃,“还真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被人掳走也不知道脏了没,昨天不过是给你个教训,人总是要吃一蛰长一智的,今天就让嬷嬷好好教你学习规矩,免得被人说闲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有一个嬷嬷,笑得格外嚣张。
止缘轻闭双眼,暗自喘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火坑,他跳进来也只是为了一个真相。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位有些发福的嬷嬷便拿起鞭子,跋扈地站在他面前,就好像止缘是仆,她是主一样。
这些止缘都忍下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很烫很烫的茶盏时,嬷嬷不许他将里面的茶水倒出来,只要出来一下,那就是一鞭子,鞭子打下来,那茶水自然就不稳,一下子就打翻了,手烫到了别说,还得被嬷嬷劈头盖脸一顿骂,一顿打也是少不了的。
那些下人看了只会偷摸着笑,没人上前阻止。
直到后背的伤再次染红衣裳,嬷嬷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先许姨娘就吩咐过了,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胡小生哪里会舍得自己的小公子被人欺负,也不反抗一下,他立刻冲了上来,一只手抓住嬷嬷的鞭子,阻止她的行为。
“嬷嬷这是做什么,再怎么说,这也是小公子,他伤势未愈,就由得你这样折磨人嘛?”
后背那触目惊心的鲜血,胡小生又痛又难受,却又无可奈何,他只是阻拦一下,便被止缘拉着袖子,让他离开。
他哪里愿意,可下一秒管家就带着人来,当着止缘的面,将人狠狠打了一边。
止缘连忙上前阻拦,却被人死死拉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胡小生打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只腿,最后是被人拖走的。
走的时候他还朝着止缘无声的说了句“没事”。
他担心胡小生的伤情,于是那天尽量表现格外的好,几乎不给嬷嬷纠错的机会,那半天他是紧张着过完的。
胡小生被人拉到柴房,关了起来,蒙了双眼,一道轻蔑的声音在高处响起,她当时问了一个问题,然而胡小生死活不肯回答。
那人的耐心忍到了极点,得不到满意的答应,便动了杀心。
来人抬走满身伤痕的胡小生时,他嘴里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听不仔细,只知道那应该是两个字,至于是那两个字,没人清楚。
他睁着一只眼睛,泪花止不住的流,一只手被废了,他便用另外一只手,努力抬起来,擦去眼角的泪。
他的小公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朋友落泪,那天他说,要是他的朋友落泪,那一定是不开心的事,他不希望别人不开心,也不喜欢胡小生不开心。
他的嘴里念叨着,还在解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能哭……小公子说过……朋友哭是因为难过……不能被小公子发现……
他的小公子,是这世间最好的小公子。
没有人能比。
下人看不惯他这张污秽的脸,用麻袋一下子套住了,格外嫌弃地丢进河道里,他的脚挂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就往里面沉,也不做反抗,就这样沉下去。
希望小公子没见过他的样子,这样小公子就不会哭了。
他的嘴角挂着笑容,就好像回到那年夏天,第一次见到小公子。
有只凤尾蝶轻轻的落在小公子的发丝上,当时小公子不会说话了,瞪着圆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护着头顶的蝴蝶,直到蝴蝶飞走没影,还恋恋不舍的望着。
那时的止缘,才十五岁,却什么都懂了,什么都不说,于是忘了怎么说话,也不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