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和竹》千小黛

2、第 2 章

　　叶玫上楼给叶竹处理了伤口，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警局做笔录，但叶竹一反什么事都不能阻止他学习的常态说要跟着去，叶玫想第二天是周末也只好随他了。

　　临城警察局东北新城区分局内。

　　贺清风已经做好了自己的笔录，在大厅的铁制长椅上安分乖巧地闭目坐着等待徐天齐出来，突然一道熟悉的中年男性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炸落在耳旁，严厉又震耳欲聋：“贺清风！”

　　他惊讶地睁开眼，抬眼看去，带着一丝不确定，迟疑问道：“魏叔，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临城西南老城区的民警魏铮，他和贺清风称得算是一场孽缘，他被调过来后做的第一份笔录就是贺清风偷东西自首。

　　他起初还以为只是小孩儿不小心误入歧途，结果贺清风录口供的娴熟程度让他也不禁吃了一惊。

　　之后他从同事口中了解了一些关于贺清风的情况，他们笑称贺清风是警局的常客，把警局当家呢，不过鉴于贺清风每次认错态度诚恳，自首态度端正，偷的东西只是些生活用品，一来二去地也和警局同事熟络起来了。熟悉之后，同事们也严肃问过贺清风为什么受教育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偷东西，可他总是轻飘飘地说着和录口供时无一差别的话把他们打发回去了。虽然是个小孩儿，但偏偏说话做事又成熟得不像小孩儿，同事们都无可奈何感叹一句少年老成，也没再多想了。

　　魏铮听同事讲完后，细细一想觉得不对劲，于是秉着追求真相的态度去微服走访了贺清风偷过的几家店子，才从各位老板和邻里街坊口中七零八落地拼凑了一个勉强完整的贺清风。

　　贺清风是个孤儿，运气好被片区家喻户晓的捡垃圾的周老头捡回去养起来了，周老头为人正直，也不怎么计较得失，所以人缘好，大家看他养孩子负担重，偶尔也会送点米面之类的粮食给他，贺清风也算是吃这片区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可哪想到后面这孩子越长越歪，完全没继承周老头的品质和为人处世，周老头好不容易捡垃圾卖废品出钱供他读书，这孩子说不读就撂下课本出去偷东西了。提到这儿的那个街坊脸上恨铁不成钢还带着可悲可叹的表情，魏铮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街坊气不打一处来地讲述完后重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和他说：“警察同志，你要是也可怜这孩子就帮我们教导他，让他迷途知返改邪归正啊！免得周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这孩子操心呐！”

　　魏铮把这话听进了心底，决定劝说贺清风回去读书，倒也不是他喜欢多管闲事，更谈不上心中的正义作祟，只是他更相信这孩子是有底线和原则的，还能救。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让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选择了另外一条与大好前程背道相驰的道路。

　　魏铮对此深信不疑。

　　可惜的是，这时间都过去了一年多，贺清风那小孩儿的嘴完全不漏风，只要说到关于自己的事总是闭口不谈或者转移话题。

　　魏铮只好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劝他回去读书，给他科普知识的重要性，久而久之，魏铮都有点怀疑他之前的那番信念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过魏铮万万没想到这小孩儿越来越胆大包天，偷东西都偷到横跨一座城的东北新城区来了，看来西南老城区庙小装不下他这尊大佛了！

　　“怎么？我不能来？我不来怎么看你这尊大佛如何大显神威呢？”魏铮真被气笑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气恼的心情，大步走到贺清风跟前，抓着他的后领拎小鸡似的把他拎到了旁边的办公室。

　　旁边忙着自己事儿的民警一看忙想过去阻止，却被另外的同事摇头拦住了。

　　“砰！”

　　一摞文件被重重拍在了厚重的实木桌案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魏铮皱紧眉头朝凳子点了点，示意贺清风坐下。

　　他神情严肃，锋利的目光直指有些惴惴不安的贺清风，沉沉开口：“贺清风，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小孩看，你之前在老城区小偷小摸耍小聪明，仗着街坊邻居们的善意好心可以私底下讨饶。你屡教不改，虽然我没办法限制你的自主行为，但我会教你法律知识，引导你走正确的路，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懂，你有清晰的认知。”

　　“我从同事那儿了解了情况，我能很明确地跟你说如果我没有知道这件事，今晚没有来到东北新城区分局，那你面临的就不仅仅只是口头教育了，你以为你之前自首的招数到了这儿会管用吗？你太高看自己了。贺清风，我衷心地希望你做任何决定之前，能好好思考把自己置之度外的后果和影响，对法律存有敬畏之心。”

　　话音落下，办公室一阵安静，贺清风一直低头沉默不语，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表情。魏铮以为自己说得过于严重，但忠言逆耳利于行，有些重话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其实贺清风听进心里去了，魏铮的话就算再难听，对于贺清风来说都是一次学习的过程，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有些事只能自己做，有些伤害只能自己承受，有些责任只能自己扛。现在唯一有利用价值的就是他的身体，不然到时候连一个小小的垃圾厂都见不到了，更何况是自己的家人。

　　“魏叔，你对我的心理期望确实太高了，”贺清风哑然失笑，抬头与魏铮对视着，眼神却毫无波澜，“不是我高看自己，是你高看我了。我其实就是这样的人啊……”

　　魏铮看着贺清风那一脸“快来打我”的笑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身体倚靠桌案，抬手重重揉搓着皱成结的眉头。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待会儿等商铺老板来了之后端正态度好好认错，争取能让老板减少一些你的经济赔偿。”魏铮叹气。

　　贺清风不置可否，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跟着魏铮一起回老城区。

　　魏铮和贺清风出了办公室，徐天齐愁眉苦脸地缩在铁椅上，警察同志在做笔录前告知他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他能屈能伸，吓得立刻从如何动的偷盗的念头到踩点的时间地点人物及前期准备分配工作还有偷盗过程结果一五一十巨细无比地承认了错误，希望警察叔叔能从他的笔录中找出可以任何一个减轻惩罚的蛛丝马迹。

　　贺清风淡定地坐在了徐天齐旁边，魏铮找做笔录的同事重新了解具体情况去了。

　　“清风，怎么办呀！这次铁定得被关几天，我还得回去上课呢！”徐天齐像焉了的狗尾巴草，欲哭无泪，“都怪张申那傻X，好死不死跑这么远的地方偷东西，老城还不够他偷的啊！”

　　贺清风斜睨了眼唉声叹气的徐天齐，嘲讽笑道：“我还以为你听说要来东北新城区赚大钱，直接辍学准备一夜暴富了。”

　　徐天齐哀怨地瞅着贺清风那五官立体、轮廓深邃的侧脸，心里暗骂这小子长得好看还来抢小偷的饭碗，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刚认识的时候还瘦削得不行，现在身体结实得一拳打出来都得痛个十天半个月，张申迫于力量悬殊也不敢随便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这倒是挺让徐天齐喜闻乐见的，不过也一直没想通为什么贺清风不反抗张申这个傻X。

　　感受到了徐天齐的幽幽怨气，贺清风闭目养神起来，正经分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使用钞能力，二是调整好心态把东北新城区分局当旅游景点住个十几天。”

　　徐天齐听完后心如死灰，他低声说道：“我家没钱……”

　　是啊，有钱怎么会被张申欺负呢？

　　“到时候我让魏叔给你父母报个平安，”贺清风淡淡安排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张申让我带你回去。”

　　一时间，沉默弥漫在了两人之间，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贺清风叹了口气，睁开眼，他侧头看着徐天齐，语气些许认真：“徐天齐，回去后专注学习吧，别一喊就去。”

　　可现实哪有那么容易。

　　徐天齐心里一酸，喉咙苦涩，他抬起双手捂住脸，吞下快脱口而出的哽咽，开了个不适宜的玩笑：“你说的对，我得好好学习，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

　　贺清风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