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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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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虞啸卿回来得突然,走的也一样毫无征兆,第二天晚上杨立仁再去虞家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偌大的饭桌上只坐了虞老爷子一个人,杨立仁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离开还是该坐下,等老妈子添了碗筷放在一旁,才坐了陪老爷子一起吃饭。
他没有主动提起虞啸卿,杨立仁也不说,一顿饭吃的压抑无比,好在杨立仁不是多话的人,对着这个自小便熟识的长辈此刻无声的陪伴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话不多,唯一能聊起的话题无非就是杨立仁的父亲最近如何,可是关于父亲的近况,杨立仁却觉得虞老爷子比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还要清楚。
临了了老人才慢悠悠的开口说:“立仁,有空就多对啸卿上点心。”
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儿子,可是放不下,却并非是没有心结,那顿饭吃的漫长,放下碗筷时微微闭上眼,然后看着那人道:“我会的。”
再抬眼时虞老爷子也正往自己这边看过来,跟虞啸卿极为相似的眸子似乎也带了一丝执拗,他看着不说话,嘴角的弧度熟悉的表情却再明白不过的告诉杨立仁他对自己的信任。然后在杨立仁起身告别时,才又嘱咐一句:“立仁你一向持稳最让人省心,不过有时间还是要多回家陪陪你父亲。”
微微一愣,还是点头应了,才接过警卫递来的大衣走出门去。
一九四三年的冬天,还在国共合作时期,即便所谓的合作只剩下了面子活,杨立仁却也终于能跟他的弟弟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而虞啸卿彻底失去了他唯一的胞弟,于是兄弟一词,在两人之间,终究还是成了一个再也提不得的禁忌,对虞啸卿,对杨立仁,都是如此。
太过持久的抗战,各方的权衡直接导致了西南战场的只守不攻,漫长的苦守让虞啸卿那种性子的人也学会了隐忍,杨立仁看着不时从那边传来的情报,除了日趋膨胀的军备力量,一切都安静得仿佛沉睡。
这种安静不是虞啸卿该有的性格,于是越安稳,杨立仁便也越揪心,横澜山上的虞师好像点燃引信的火药,眼瞅着它火星四溅的一路燃烧着叫嚣引爆,却在炮筒里忽然就哑了声,无声无息的压力,静静的停在那里,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刻炸开。
记得那人曾给自己说过,漫长苦守,龙文章倒是个不错的解乏对象。
上翘的嘴角掠过一丝调皮,自己则不以为然,那个龙文章看似像跳踉的小丑,却一定不会仅仅是个解乏对象,他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虞啸卿要什么,更清楚虞啸卿的底线在哪里,即便每次都能把那人气得暴跳如雷扔东西砸人也一样的能磨来自己想要的。
他想至少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不然虞啸卿不会让龙文章上蹿下跳的在虞师四处挖墙脚磨物资,可是却有些不同,具体哪里的不同自己说不清楚,杨立仁见过龙文章,最深的印象便是那双眼,面对自己时没有在虞啸卿面前刻意装出的卑躬屈膝,却还是一样漫无边际的胡扯,说到兴奋处他看见龙文章明亮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虞啸卿,他也曾给自己说过自己的志向自己的抱负,彼时的虞啸卿还年轻的像个孩子,眼神却跟眼前的龙文章一样,明亮而火热。
于是在一九四四年春天刚开始的时候,听到下属情报人员断断续续的回报西南的消息,无非是水上的实战演练和美国人对虞啸卿的赞不绝口,杨立仁对此早已习惯,所以在听闻他们在东岸划下一个封闭的训练场时,敏锐如他,也不曾想到那里会是虞啸卿人生中一个不容忽视的转折点。
三月刚过,草长莺飞的欣欣向荣里,前线忽然传来虞啸卿擅自发兵进攻西岸的消息,在杨立仁还没有来得及去确认这消息的可靠性和可能带来的后果时,紧跟着传来的,便是远征军团对虞啸卿这次强火力大规模侦查的肯定和嘉奖。
杨立仁不曾带过兵打过仗,他不知道所谓的强火力侦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火力才能称为强,却也直觉的知道这不像是虞啸卿能做出来的事情,工作繁复,暂时想不出答案的事情便放在了一边,等从一堆檔里抬头时,天已经擦黑了。
想要知道事情真相,此时最好的去处,无非便是虞啸卿的家里。
车是自己开的,刚停在虞公馆门口,就被立在一旁的警卫殷勤的拉开车门迎出来,没等自己开口那个小警卫就道:“杨主任,钧座在客厅,等了您好久了。”
这般阵仗,那便一定是出事了,反手把大衣递给跟在身后的警卫,小跑着上台阶,进了门便直接进了客厅,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虞老爷子自己守在电话跟前,一旁的茶几上还摆着碗筷,看样子几乎都没怎么动。
瞧见杨立仁进来,便招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然后吩咐撤了小茶几的吃食,要再去准备些晚饭来。知道事关重大,杨立仁也不再推辞客气,等人都出去以后才开口问道:“啸卿怎么了?”
“他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可惜做的不是时候。”他看着杨立仁,疲惫的神色一目了然,“想来你们情报处也该听说了。”
“是听说了,那后来是怎么回事?”转头看了一眼搁在一边的电话,“是唐叔?”
“一早进攻时唐基就去军里要了调令,不然就真是大事了。啸卿不懂事,地下一帮子小的也跟着一个脾气,这要都上去,没有支援,有十个虞师也得搭进去,何况是他这半吊子的两个半团。”
“现在呢?”
“除了啸卿,都在西岸。”看杨立仁忽然不说话,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接着道,“能争取一定要争取,这边谈得快了,啸卿那边就不会那么糟。”
忽然就感到一阵无力,瞧着杨立仁若有所思的表情,笑得有些勉强:“那么久没有通信儿,那小子接了电话跟老子第一句话居然就是当我没生他这个儿子……”
想想虞啸卿那个执拗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虞老爷子看起来也并不多在乎他儿子那句话有多忤逆,端过一旁的茶碗给老爷子喝水顺气,那人接了并不喝,只是看着杨立仁道:“谈判的事情你不用管,可是立仁,我怕有人趁机搅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