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仁虞啸卿]归字谣》蚂蚱_Amon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杨立仁站在镜子前仔细的整理领口，连带领带都打得仔仔细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才满意的抿抿嘴，拿起桌上的帽子，对着镜子带好，然后转身出门。

　　下午在温泉里被缓过劲的虞啸卿一把推开丢在那里，衣服湿透不能再穿，还好自己副官总算机灵的看到虞啸卿出去就拿了衣服过来，穿衣服时还在想虞啸卿离去的样子，腰上结痂的伤口有些开裂，他却像没察觉一样的自顾披上衣服去了，只苦了小猴在他身后托着毛巾药盒一路小跑的跟着劝，走得远了，听不见说些什么，却也轻易猜得出。

　　天早已经黑了，杨立仁自己慢慢踱着步子，然后不期然的，瞧见虞啸卿还亮着灯的卧室，门口站的是李冰，孤零零的有些落寞。

　　抬步走过去，那人看着自己敬礼，笑着回了，然后便敲门，听见门里一声闷闷的进来，推门进去然后反手阖上，立在门边，灯光下虞啸卿正站在桌边看桌上排开的勋章，只留一个侧面给自己看，瘦削的身体还是挺得没有一丝弧度，微微低下的头，没带手套，去那么直着身子去摩挲摆着的勋章，一块挨着一块，一室静谧。

　　靠近了，站在他身后，才瞧见摆在一旁的，还有一个少将军衔。伸手拿了，微凉而且坚硬的触感，握在手里慢慢暖热，才小声叫那人的名字：“啸卿……”

　　太安静，于是连这声呼唤都显得突兀，停在勋章上的手触电般的收回，垂在身侧，扭过头看站在身后的杨立仁，一闪而逝的痛苦，无意识的低语：“这些都是他们的。”

　　他们的，张立宪的，何书光的，龙文章的，还有孟凡了的，等等等等，那些第一批冲上南天门一直苦守到全线反攻的，活着的，死了的。

　　杨立仁知道那丝痛苦是从哪来，只是扳过他肩膀去卸掉那个已经有些老旧的上校军衔，两个人身高相仿，虞啸卿便只是看着杨立仁微微低下的侧脸，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于是他看不到那人的情绪，却能听到他平稳的语调：“军人能死在战场，也算死得其所。”

　　虞啸卿从来不是惜命的，所以他只是痛，站在那里看杨立仁把那块将星别在自己衣领，仔细拿手撸平了，“我知道你不在乎这颗将星，可是你应该明白想要杀敌报国，站得越高，能做到的才越多。”

　　不答话，只是抬头看他，忽然就扯出一个苦笑来，“明天授勋，可惜还能活着来领奖的，还没台子上颁奖的人多。”

　　虞啸卿声音不大，原本就暗哑的嗓子此刻多了分无奈的悲凉，什么道理什么安慰都被杨立仁重新咽回了肚子里。他的虞啸卿无疑是个聪明人，用不着他在这里婆婆妈妈的开导，不用开导，那便只是拥抱。

　　伸手把那人揽进怀里，无声的拥抱，瘦削的身子抱在怀里还能感觉到肩胛咯在手臂上的硬度，干净的军服上有永远掩不住的硝烟味，怀里的人不吭声，心口贴着心口，良久，才听得杨立仁小声道，“早点睡吧。”

　　烈日炎炎，杨立仁站在为授勋特意搭制的台子上，旁边就是军部各个要员，他甚少在前线战场露面所以熟悉他的人并不多，倒是军部过来的几个首脑及其熟稔的跟他拥抱打招呼，才惹得旁人去注意这个一直带着疏离笑意的高瘦少将，军统的陈主任就在他身边，身后跟着一水的蓝衣服，似笑非笑的看着台下龙文章孟凡了几个攻打南天门的功臣排成的一个算不得气派的队形。

　　那个人话不多，杨立仁也不爱多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隔着人墙去看主席台上的唐基在那里致辞，一贯的亲和随意，比之方才军部大员们的陈词冗调，倒是更能吸引台下人的注意。

　　唐基说得随和，没有多少啰嗦的话，方才扭头跟陈主任搭话，没听清那人说了什么逗得台下一阵哄笑，和着军乐队跑了调的《轻骑兵进行曲》，没来由的一阵烦乱。

　　虞啸卿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人一靴子踩灭了正劈里啪啦炸得热闹的炮仗，穿过他立正成人巷子的亲信，上了台子，他说肃静。

　　那人拒绝了递过来的话筒，他用不着，虞啸卿嗓门大得很，或者是因为一些其它，虽然在场的人员虞啸卿算不得位最高的，但一定是最权重的，所以那句肃静也用不着他再重复第二遍就换回一片安静。

　　虞啸卿站在台子上，台子是新搭的，不奢华但是扎了很多青枝和鲜花，看起来不像是个给人讲话的讲台而是给死人搭得灵台，连台额题的字都是白纸做底，极其简洁的手书“壮哉千秋”四个字，杨立仁远远的瞧着，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虞啸卿的手笔，且不说笔迹，换做别人想来也不敢如此简洁。

　　明晃晃的日头下面，那人挺着笔直腰杆掷地有声，他说不是喜庆日子不该有笑声，于是所有的笑都收了声，他说今天先说死人的事情，再说活人。清冷的目光看向台下的龙文章，杨立仁瞧着他，然后瞧着他的目光对上龙文章的然后一路越过去，看向远处的南天门，说不清什么情绪的，嘶哑着嗓子喊，鞠躬！

　　然后便瞧见那杆子枪直直的折成九十度，紧跟着就是下面乌压压的一片九十度，杨立仁对着南天门弯腰鞠躬时，视线理所当然的便看见身旁陈主任蓝褂子的一角，烈日炎炎的正午，从后背窜上来的凉气让他没来由的打个冷颤。

　　说不准这种感觉是为了什么，心慌。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最后直起身子下意识的就去看身旁的陈主任，身边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异样，额角有晶亮的汗水顺着发梢落下，身后的人眼捷手快的递来一块手帕，那人接了自顾擦汗，微微转了头对着杨立仁几不可察的小声道：“杨主任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