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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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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夫人的葬礼办得还算隆重,毕竟直系亲属虽然不在了,蒋家的亲戚也不是白干活的。
尚家出力不少,蒋醇不在,蒋夫人走时又没将财产分割清,一些葬礼急需的钱都是尚家出的。
尚彦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带着孟清也不痛快。
他那黑心的后妈也来吊唁,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黑衣,言行举止的风度,在人群里很是出众。
季好音现在也算风光,手握华升大权,又是星越的老板娘。
她身后跟着微含笑意的季映阶,也是一袭黑色西装,肤白胜玉。
人情来往,他并不含糊。
孟清在旁边抱臂站着,心想这姐弟俩还真都是一等一的要强。
他们同父同母,长相却不相似。
季好音随母亲,年轻时和明星同框从未输过。
季映阶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孟清听家里老人提过一嘴,季映阶长相酷似他的奶奶,尤其那双眉眼。
孟清听说过季映阶奶奶的传说,民国最出名的美女,上海滩一枝花,那双狐狸似的眼睛美艳得不可方物。
即使挑剔如他,看过照片后,也不得不承认的美。
季好音看到孟清,端正聘婷地上前:“小清。”
孟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阿姨。”
“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季好音温柔地说,“你总不回家,你爸很担心你。”
孟清说:“我打算考研,现在正备考,家里太安逸了,不利于我学习。”
季好音拍了拍他的肩膀:“研究生打算考哪?还是原来的专业吗?”
“对,最好考上季……舅舅的。”
季映阶闻言敬他一杯,脸上的浅笑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鼓励。
姚钰这时过来,拉起季好音的手:“姐,孟家来的亲戚都在那边呢,我带你过去。”
季好音笑盈盈跟着她走了。
望着俩人挽胳膊的背影,孟清拜了拜姚钰。
季映阶:“出息。”
讨厌的人走了,孟清舒服地坐下:“你知道,我对小三上位的女人没有好脸色。”
“她不是小三,”季映阶找服务员要了杯饮料,放在他面前,“编排人也要有限度,你妈走后第五年,她才嫁进来的。”
“那又怎样?那个时候我妈的灵魂还陪着我爸呢。她怎么不算插足我爸妈感情?”
季映阶不理会这种孩子气的发言,握着杯子,向远处望去。
季孟尚蒋几家的亲戚都来了。
真是热闹。
他觉得无趣,收回目光,闭目歇了会,萌生了离开的意思。
反正他跟季好音同时出席了,刚才走了一圈,所有人都看见,也算全了季家的面子。
季映阶对孟清说:“温若寒的毕业实验到了关键时候,我得去看着。”
孟清会意:“你走吧,别人问起来我知道怎么说。”
季映阶又提醒:“你爸今天也来了。”
他低头看孟清几秒,后者烦躁地捂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装个大孝子,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我后妈母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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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映阶换好实验服时,温若寒已经进入实验状态。
他从山鸣市回来后脑子又在线了,实验出来的数据都在水准之上。
季映阶看他一眼,开始指导。
中场休息时,温若寒点的外卖,给季映阶带了份。
临近毕业,他想起之前的事,感触颇深,越来越感谢老师。
研一期间,他跟着季导去过专业领域内的知识竞赛,凭着运气加实力,竟然冲进了决赛圈。
这是领域内享有很高知名度的赛事,奖牌的含金量很高,业内也认可。
他潜心准备多天,预赛时被出题者刁难,拍到第十一名,错过决赛机会。
其实温若寒心里也有预感,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学术圈的水很深,不知看实力那么简单。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赛场,默默走了一路,在一个红绿灯前和季导说出事实。
“不早点说,浪费时间。”
季映阶只丢下这一句,折返回到赛场,毫不拖泥带水地叫停比赛。
后来调查,的确有人卖通了出题者。
温若寒最后得到了应有的比赛资格,获得了一等奖。
温若寒想到这,心潮澎湃:“老师,当年比赛那事你还记得吗?”
季映阶:“怎么了?”
“感谢您呗,要不是您,我哪有机会获奖,您能当我的老师我真是三生有幸。”
季映阶没接茬,喝了口水侧眼看他。
怎么今天玩起尬的了。
“太肉麻了,换个话题。”
温若寒闭嘴。
季导哪都好,就是有时候不近人情。
他还是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说:“老师,是你给我争取了公平。”
季映阶说:“这个世界不存在公平,但你是我的学生。”
他看着激动的温若寒,轻轻笑了笑。
很多时候,所谓的公平,无非是关系碰关系,权势碰权势,金钱碰金钱。
别人能用的,他也能。
只是温若寒没必要不知道。
午休结束,实验继续。
天空阴气沉沉,乌云层层叠叠,似遥望时重峦叠嶂的山。
今晚台风可能在兰城登陆,政府发了三级避险通知。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到了傍晚,变成了瓢泼大雨,劈头盖脑地浇下来。
天地间嘈杂又寂静。
在这种状态下做实验,仿佛与世隔绝。
两人都很投入。
一个电话打破了两人的状态。
温若寒接通:“姻姻?”
秦姻的声音很虚弱:“你现在有空吗?”
温若寒看了眼导师,他还在做实验,神情专注,倒药剂的手一如既往地稳。
“我在做实验呢,有事吗?”
“你一会有空可不可以给我送盒痛经药,牌子是康德。”
“你是痛经了吗?我记得以前你没有啊。”
电话那头,秦姻苦笑。
她一直都有痛经的毛病,只是每次都靠吃药缓解。
他不知道,是因为她从来不想麻烦他。
今天她本来早早就上床睡觉了,半夜来了例假,被肚子疼醒,冒着虚汗翻了半天,只翻两个空空的药盒。
小腹像被刀贯穿般钉在了床上,一抽一抽地疼,她实在走不了路了,才打电话求助。
温若寒压低声音:“我这边做实验正紧张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你等等我。”
挂断电话,他抛出杂念,迫使自己回到原来的状态。
季映阶问:“女朋友有事?”
“哦,”温若寒回过来神,“女人嘛,特殊时期都比较麻烦,就是痛经,没什么大病。”
季映阶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将目光放回到试验器具上。
“我听说练舞蹈的人,生理期会痛的很厉害。”
温若寒抬头,不知道导师为什么说这个。
季映阶扶着试验台边缘,眼睫落下,神情淡漠:“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你如果担心,可以先过去。”
温若寒有些费解地看着导师。
导师怎么会劝他回去?
他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一定是导师对他的考验,试探学业在他眼里的重要程度。
温多寒当即表示:“老师,我不回去,现在状态正好。”
季映阶没说什么,继续做实验。
他手劲有些大,拿小型培养皿时过分用力,直接给弄碎了。
玻璃碎片直接钳紧肉里面,手掌一道长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温若寒急忙找出棉布和酒精,想给他包扎。
季映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心,随手扯了块纱布包上:“你走吧,今天实验结束,明早早点来。”
温若寒担忧地看他那堪称粗鲁的包扎:“老师,您还能开车么?”
“不用担心我。”
季映阶手揣在兜里,抿了抿唇,移开目光。
这时温若寒手机又响了,接通后里传出女人的略带哽咽的声音。
“你结束了吗?”
秦姻小心翼翼地问。
她阵阵地发冷,额头的汗大滴大滴往下坠,刚刚痛的其尤厉害,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收拾好情绪,她才敢给温若寒打电话。
温若寒直起身,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一时有些犹豫。
这种天气很难打到车,何况台风随时会来。
他说:“姻姻,你现在冲点热水看看呢?我这边赶过去要很长时间,而且现在下雨,车也不好打……你现在感觉还是很疼吗?”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接着听见女人哭过后软绵绵的声音:“嗯,我现在没那么疼了,你不用过来了,早点休息吧。”
温若寒松了口气,看见导师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注意力回到季映阶身上来:“老师,您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我陪您怎么样?”
“我还有事。”
季映阶冷漠地打断他。
那意思是让他感觉离开。
温若寒知趣地关心了几句,回宿舍了。
季映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小臂搭在支起的长腿上。
血没有止住,还在往下淌,打在地板上。
他胸口的气压很低,直接拿起车钥匙,随意扯下实验服。
马路几乎被淹没,积水线不断升高,挑战着城市的疏水系统。
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
季映阶开车,积水没过小半个轮子。
他在药店前停下。
暴雨中,万物模糊失色。
药店的巨大招牌充上电,在寂寂的夜里白的刺眼。
他搭在车门上的手,在发力前一刻停下。
车前方,有个瘦小的人,艰难地打着伞,跌跌撞撞地向药店放向走。
季映阶缓缓回靠到车背上,无声地凝视她。
强风刮过,她踉跄几步,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