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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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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曦儿,你终究是欠我的。”那人话说得极为苦涩,一字一句都似要在她的心头剜下一块肉来。
眼看着他手起刀落,紧接着诡艳的红铺天盖地的袭来,溅落到她绣鞋上的几点殷红被晕染成几朵梅花。
鞋上红梅艳艳,一时不知是他的血过于灼人,烫伤了傲立枝头的梅花,还是她的心过于冷硬,繁霜掩映的梅也只能开在她的鞋上,而非是她的心上。
“如此,你可圆满?”续着最后一口气,他又不忍方才对她说出那般残忍的话。
哪怕到现在他仍在顾及着她。
血从他的颈间流了出来,他却仍睁着眼望向黎曦,眼里依旧是往日里能将她溺死的柔情。
看着那样的眼眸,她说不出一个字。
生同衾,死同椁。
她突然想起他曾经为她描眉时无端说起的话,不知那时他有想过他们今日的结局吗?
终究是奢望。
“赵景盛,我欠你的还不清了。”黎曦垂眸望向地上逐渐失去生息的男人。
她不知该回答他什么,哪怕是这一刻他竟也不愿闭眼。
胸口隐隐发疼,黎曦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正如他不愿闭眼一般,她也不愿再看他。
身后躺着的人是曾为她描眉画目、轻点胭脂的夫君,也是当今人人得而诛之的谋逆者,昔日的摄政王,赵景盛。
血淌了一地,她垂在两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一】
底下跪了一群瑟瑟发抖的丫鬟,黎曦闭上眼有些心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顺下心中积郁已久的那口气,她沉沉出声。
丫鬟们抖得更厉害了。
罢了……
“退下吧。”她朝她们挥挥手,微微叹了口气。
望着这群丫鬟的模样,她忽然又回忆起了从前。
他还是摄政王的时候,每每与她相处总逗得下人们偷笑。那时他会故作严肃地呵斥他们,转头又抱着她亲昵地同我讲话.
彼时,她在想些什么呢?
其实也并非多久以前,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她却觉得过了这般久。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想起赵景盛,想起他们短暂的从前。
眸子里的光黯了黯,她不该想他的。那些回忆如同他为她栽种满园的梅花一般,熬不到春天,也开不到她的心上。
就在黎曦再度神游之际,刚退下的丫鬟又急匆匆地进来通报:“王妃,陛下来了。”
听到这个出称呼她还有些失神。
王妃?对了,哪怕摄政王赵景盛以叛王的身份身死,她的王妃头衔仍在。她依旧住在曾经的摄政王府,可王府内早就物是人非。
她收敛了神色起身,许是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桌旁的茶盏一道摔碎在地上,发出惊人的响动。
“曦儿?”就在瓷片破碎响起的下一刻,另一道声音也响了起来。
黎曦顺着声音看向来人,一时沉默。
抛去一切理由她都应该青灯古佛伴流年才对,可她现今的一切都是眼前人的授意。
当今圣上,赵珩盛。
“妾无事,陛下不必担忧。”黎曦施然朝他行礼,他作势就要来扶她,却被她轻巧地避开。
赵珩盛收回手注视了眼前的女子一会儿,而后径直走到她先前的位置坐下。
“曦儿,已有一个月了吧。”他只是微微招手随后就有两个丫鬟上前收拾打碎的茶盏,“朕给了你时间,你父亲的话在朕这里依旧作效。”
黎曦没有看他,反而一直盯着打扫的丫鬟:“陛下说笑了,父亲玩笑话岂能当真,”
“况且,妾当以未亡人自居。”她话锋一转,下意识就说出了这三个字。
“未亡人?赵景盛的?”赵珩盛似乎觉得好笑,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格外冷,“黎曦,你胆子当真大得很。”
“……妾惶恐。”她低头,姿态不卑不亢。
见她这般赵珩盛怒极反笑:“他的死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事到如今,何来这幅深情的样子。”他嘲讽地看着黎曦。
她静静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二人就这样沉默的对峙着,过了半晌,他最终还是无奈的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曦儿,朕记得那年你才十四。”
闻言她疑惑地抬头:“陛下何意?”
“那天趴在窗台上的人是你,朕知道的,也是朕让赵景盛去寻的你。”他的语气似乎低了下来,还有一丝隐约的期待。
“从一开始,你应该爱慕的人就是我。”
随着赵珩盛的话音落下,往年的回忆蜂拥而上,她却始终挽留不住那时朦胧的情意。
“陛下记错了,妾那年十三岁。”黎曦淡淡地开口,眼中一片平静。
她也未曾见过赵景盛。
……
黎曦十三岁时曾受邀前往太子东宫做客,行至正殿前她的贴身锦帕却遗落在路上。
那物什不比寻常,若被寻常男子拾取清白可就不保。她不得已只好随着婢女原路返回,却在路上经过一间偏殿,殿内隔窗传来清朗的读书声。
少女被那道声音吸引住,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她悄悄趴在窗边露出一双眼睛,只为看看殿中人的相貌。
案几那人手捧竹简神情专注,长发松垮的束起三分之一。额前仍留下几缕,更显俊逸非凡。
她听见他旁的人唤他太子。
去东宫前早听闻太子容貌俊美,而今一见,只觉此传闻不假。
然而许是少女偷看的过于明目张胆,殿内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她。
“谁在那里?”另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
黎曦被那声音吓了一跳,立刻蹲下身向外间逃去。然而仓促间,她惊慌的眸光还是落入到里间人的眼中。
就是这样短暂的惊鸿一瞥,她却久久不能忘怀。
那天直到最后她还是没能找到她的贴身锦帕,所幸后来并没有什么人带着她的锦帕上门,帕子的事情便也抛诸脑后了。
然而比起锦帕,少女心里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逐渐萌芽。
她隐隐约约的明白,就刚刚那一幕,自己已对太子有了别样的情愫。
可对方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太子,并无实权,况且朝堂上局势瞬息万变,将来的事情没人能说得清。
加之大皇子势大,多智谋,朝中多是他的党羽。如此一来,太子更是位于权力斗争漩涡的中心,父亲绝不会让她代表家族涉足站队。
彼时,她受皇后邀请前往东宫,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给太子选妃。
而黎曦早受父亲嘱托谨言慎行,因而尽管皇后一开始属意于我,但最后太子妃的人选仍私下定了尚书令独女。
她想,若非是意外的隔窗窥探,她定然会遵从父亲的意思断不会产生其它想法。可也就是那惊鸿一面,她头一次对父亲的安排犹豫了。
她已说不清那时心绪,家族自小对她的教导让她比旁人更早的懂得了很多道理——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
回忆散去,昔时黎曦爱慕的太子如今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存在,他也有足够的胆识和智谋,他最终还是成为了帝王。更何况一个月前他才刚刚铲除朝廷上的异己,成为了真正的九五至尊。
可十三岁时黎曦对他的那点轻飘飘的仰慕之情早消失殆尽了。
“妾现今也已十九,不会像过去那般不知轻重了。”她朝他笑,笑意不达眼底,“陛下,天寒了,莫要伤了圣体。”
送客之意溢于言表,赵珩盛一把将侍女重新端上的茶水拂落到地上:“黎曦,朕这是在给你退路!”
他站起身,冷漠里带着怒气看向她。
“陛下,您给的退路我已经走过一次了。”黎曦毫不畏惧地仰面对上他的怒火。
她已经做过选择了,在赵景盛和她之间,她当然选择了自己。
她已经自私过一回了,可她以为的退路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赵珩盛眯眼看着她,尔后终是拂袖转身。
“你别后悔。”
待他走后黎曦一下就颓唐地瘫坐在地上。
她从来都不曾后悔。
少女启唇无声地念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知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还是在努力让自己信服。
腿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看去,血色从罗裙里晕染出来,此刻才发现她脚上穿着的又是那日染上红艳梅花的绣鞋。
她的脸上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容。
从前她若是哪里受了伤那人都会“大发雷霆”,会那般心疼她的人、会立刻将她打横抱起替她包扎、同她说话、耐心安慰她的人。
哪怕于他面前她从未露出分毫委屈,他也会将她哄出委屈来,最后再窝在他的怀中睡去。
可他不见了。
枉她以为自己聪明算尽,智谋不输男子。
可在赵景盛面前,黎曦其实输得一败涂地。
她想起来了,初见赵景盛的那日。
彼时他还是名动京城的摄政王,而她,是家族兴衰下被推出去的一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