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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偏爱 ...

  •   雨一直没停,断断续续,次日的室外拍摄计划延期,先拍室内,在慕尼黑市中心的花园宴会厅,距离酒店很近,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梁梦洲和陈勉顺着地图到达现场,就看到高耸的尖塔建筑,被厚重的石墙和精细的繁花雕塑簇拥,显得沉重实质,像隔着历史在阅读一篇长篇史诗。

      拾级而上,白色大理石罗马柱如时光卫士,在沉默中撑起厚重穹顶。厅内装饰古朴,三原色玻璃窗在精致的雕塑外弧形环绕,配上繁复的天顶画和垂坠下来的琥珀色水晶灯,被阳光穿透照进来,折射出一幅浪漫中世纪油画。

      厅内工作人员如蚁,布景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梁梦洲开始寻找那位被姜欣传得神乎其神,才二十三岁就横扫各大摄影奖项的新秀Leo,姜欣给他们发过一张照片,披头散发,眼神尖锐,感觉下一秒就要跳出照片去缅北割人腰子。

      他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只看到一位被工作人员围住的金发年轻人——是昨晚那个男人,他没穿围裙改拿相机,专注地对着顶上的吊灯和雕塑咔咔拍着。

      “哈喽,我是梁梦洲……”梁梦洲上前和对方打招呼。

      男人看上去很惊喜,用中文说:“你好,梁梦洲!”腔调奇特,所有的音都被拉平,翘舌很重,又伸出手,“我是Leo,今天导演兼摄影师!其实我昨天认出你了,没想到吧?”

      梁梦洲和陈勉同时皱眉——这是照片上的人?唬鬼吧?除了头发,还有哪里一样?

      “你好。”梁梦洲用词斟酌,“你看上去……和照片不太一样。”

      年轻人羞涩地垂下头说:“嗯,因为我还没有结婚,但我想领养Alex,就是昨晚你看到的小孩,他是我前男友和他女朋友的孩子,但他们都不想要……嗯,因为领养条件严格,有人要审核我的信息,所以我下定决心改变了!”

      “……”前男友和他的女朋友?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Leo说:“我能先给你拍两张照片吗?你很帅。”

      梁梦洲无所谓点头。

      品牌定的拍摄基调是生机,深秋和流动生命力的碰撞,因为代言人的原因,现场还立着一架钢琴。一个小时后,梁梦洲换好服装和妆发,Leo摸着钢琴对他说:“梁,你随便弹,我找角度拍。”

      弹钢琴对他来说是肌肉记忆,他指尖微动,却发现弹的是《约会》,是当时在江南早春给谢桥弹的曲子,就沉默下来,说好了要冷静想清楚,可脑子里全是他,不止梦里,连工作都是……他很愁:“这才几天没见,我就这样,还行不行了?”

      “保持这个状态!颓废和叛逆!我再拍几张!”Leo兴奋着说,拍了拍手,旁边工作人员就送来一瓶金色浮雕瓶身的香水,名叫琥珀绅士。

      “你会跳舞吧?可以跳一段吗?”

      “梁有喜欢的人吗?想像把香水送给她,替她喷香水,她喜欢什么味道的香水?”

      梁梦洲一秒黑脸,满屋子的木香都没让他甜一点。

      Leo笑眯眯说:“你们吵架了?你很生气,但也很想她吧?”

      他哄人的方式一流,没多久梁梦洲就有了一股下沉的疏离忧郁气质,很迷人。

      Leo是个工作狂,说话都是笑脸,但不妨碍整个拍摄过程中他没让梁梦洲喝一口水,他就像一口不会枯竭的井,永远有新鲜想法冒出来,甚至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他灵感爆发的速度。

      拍到兴起时,他会调出照片给梁梦洲看,激动得中英德三种语言胡乱切换,惹得梁梦洲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专注理解。此外,他还是个完美主义,镜头有一丝不好,他都会毫不犹豫舍弃重拍,梁梦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被带得极其专注,都没注意到收工时已沉下来的天色。

      一天下来,Leo在梁梦洲眼里已经从“便宜爸爸”进化到“压榨专家”,而梁梦洲在Leo眼里也从“睡袍美人”变成“远在中国的亲人”。

      Leo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比我想得专业,我向你保证成片一定非常迷人。”

      梁梦洲的手腕和肩颈已经僵得不成样子,时差关系头还一跳一跳得疼,勉强笑道:“也辛苦你了,你比我想得能磨人。”

      Leo笑容含蓄:“我是Alex的爸爸,要给她存快乐基金,当然要努力工作啊。”

      “那好爸爸,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照顾Alex了?”

      理论上说完这句他们就该分道扬镳,但Leo却勾住他的脖子说:“就在刚才,我的助理又发来很多你的资料,我觉得很有趣,关于明天的拍摄有很多新想法想和你商量,我们找个地方喝一顿怎么样?”

      梁梦洲终究没把持住,在床和酒中选了后者,被拉走,留陈勉自由活动,凭借学院派的英语和翻译软件在大街上乱逛。

      路上陈勉一分钟十八个表情,自拍得起劲时,谢桥的微信语音进来了,他忙接了问:“谢哥啊,怎么了?”

      “我来慕尼黑了,你们在哪儿?”

      “啊,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谢桥的声音有些哑:“刚才。你们在哪?”

      陈勉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玛利亚广场,广场前的圣母柱被车流挡住一角,露出金色的皇冠,说,“我在玛利亚广场附近,不过梁梦洲和导演去喝酒了,你是来找他的吗?”

      “定位发来。”

      “哦。”

      一个小时后,两人碰头,路灯下谢桥脸色苍白,发丝凌乱,陈勉怔住,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问:“哥,出啥事了?”

      谢桥摇头:“他去哪喝酒了,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勉一看到他,就想起前两天梁梦洲脖子上的吻痕,还有他那天古怪的发烧。

      他当时还奇怪,怎么梁梦洲又搬回去住了,直到给他送药时看到吻痕,脑袋就一震。梁梦洲一脸疑惑,问他:“看什么?”

      陈勉木着脸指他侧颈:“你这里……”

      梁梦洲的耳朵红了,拉好睡衣领口说:“没事,就……被蚊子咬了。”

      当时他脑子里的蚊子就是谢桥,虽然很离谱,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时隔三天,“他们之间肯定有事,如今只有我一个正常人了”这个想法让他奇异地镇定下来,就给梁梦洲打电话,但无人接听,又对谢桥说:“我们去附近的酒吧找,谢哥你会说德语吧?”

      谢桥点头:“会一点。”

      陈勉对他盲目自信,觉得他的“一点”就是精通,说:“那就行!一家一家找总能找到的,你来之前给他打电话了吗?”

      “没有,”谢桥揉着头,带着深深的疲倦说,“他把我删了。”

      “……”是梁梦洲能干得出来的事。他贼心不死,斗胆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让他跟你说吧,我说不适合。”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那天早晨给他送奔驰车钥匙,梁梦洲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他蓦地悲从中来,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当得实在失败,既不知道他俩在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闹的,他这种人,以后老了是不是连买保健品的资格都没有?骗子都要担心他找不到钩。

      谁料谢桥又说:“他说我对自己和他都不够坦诚。”

      陈勉小心翼翼接话:“……那,那你现在坦诚了吗?”

      谢桥没说话,两人顺着花园宴会厅周边开始找,在被摸了三次胸肌,一次脸,身上沾了各种味道的香水后,陈勉终于在一家酒吧门口闻到了琥珀绅士的味道,这一刻他无比庆幸白天密集的拍摄,让梁梦洲都腌入味了,拉着谢桥就往里冲。

      酒吧内音乐声震天,光线明灭,中间被卡座围出一片空地,架着一张深色铁质圆桌,画满各色抽象涂鸦的桌面上,堆着各式各样的酒和小勋章,还有一堆不知名的小玩意,是一群人在拼酒,谢桥很轻易就找到了梁梦洲,他和一个笑得很高兴的年轻人互相搭着肩,捏着酒瓶,在一旁起哄。

      Leo兴冲冲说:“我敢打赌,Alex肯定喜欢那个科恩酒瓶的徽章,我一定要得到它!”

      梁梦洲拍着他的肩安抚:“放心好了。”

      “梁,到你了!”Leo拍他的屁股,将他推进内圈。

      梁梦洲笑容张扬,用肩膀顶开一旁的人说:“看我的!”

      圆桌对面是个块头很大的黑人,露着一口白牙笑,碰他的酒瓶,说:“你不像是能喝的样子!”

      灯光下,梁梦洲眉眼弯弯,笑得像水晶,微醺动人,他说:“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轻敌者败,怯敌者亡,意思是不要轻敌,也不能怕敌。”说完就举着酒瓶仰头吹,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截住了……

      谢桥接过他的酒,全部灌入腹中,又将酒瓶重重磕下,扯过还怔着的梁梦洲吻上去,最后用德语说:“玩得开心,他我带走了。”

      梁梦洲被吻懵了,心说,我是醉死了吗?怎么看到谢桥了?一直到门口才回神,扭头大叫:“诶,Alex的徽章——”

      下过雨的街道很凉,被夜风一吹,他的酒就醒了不少,才认清——哦,不是梦,是梦的话,陈勉不会是这种被雷劈过的表情。

      也不看谢桥,梁梦洲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谢桥声音低哑:“为什么不接电话?”

      “哈,”像听到什么笑话,他笑着反问,“大老远买机票跟过来,就只想说这一句?”

      谢桥皱眉不答,梁梦洲又说,“不说是吧,那你回去吧,我那边的局还没散呢。”说完就往回走,被谢桥从后抱住腰……

      “别走。”他的话里藏着很深的痛苦。

      梁梦洲深吸一口气,没有推开他:“我不想每次解决问题都借着酒意,我们能明天再说吗?”

      “好。”

      天很冷,道路两旁旧灯昏暗,照着谢桥身上单薄的浅蓝色毛衣,梁梦洲就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又按住他挣扎的手说:“我没想终止这段关系,这么说你好受一点了吗?”

      谢桥怔怔看着他,有种迟疑的不自信。

      “走吧。”他又牵住他的手。

      短短十五分钟,陈勉接连受创,觉得一切都颠覆得十分彻底,一是没想到都猜对了,二没想到谢桥在梁梦洲面前竟是这样的,像只可怜的小狗,直到现在才对他的年龄有了具体体感,他才二十五岁。

      尽管他跟在后面只想隐形,但脑子还在,忙上前说:“哥哥们,冷静点,虽然是国外,但也是大街上,万一被拍到就完了!”

      “嗯。”梁梦洲就松开了他的手。

      事后想起来,这也是他活了二十二年头一次这么后悔,后悔松开了谢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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