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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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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整,直播准时开始,梁梦洲扫了眼右上角,直播观看人数已有八万多,他怀疑他的微博活粉都没有这么多。
他抬起微微潮湿的手关了弹幕。
冷场三十秒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没错,我确实打人了,不过是对方先动的手,我还手也是事出有因。
“在说清楚前,我先还原下现场,首先你们别把厕所当厕所,就当成半夜大马路上,你们坐在路边休息,对面躺了个醉死的人,你觉得他这样躺着不安全,就准备找附近的城管或者别的什么正义人士来照看他,可你才走没多远,就过来四个酒气冲天的人,一来就说:‘让我来看看这是个什么宝贝。’
“这时你们怎么做?肯定是要把几个醉酒男赶走,再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是不是?但朋友们,这是四个醉鬼,醉鬼见过吧,冲动易怒。于是他们就先动手,再动口,一通操作后,被我全撂倒了。
“所以,动手不全是我的问题,但我作为公众人物,打架视频被放到了网上,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是我思虑不周,我认错。希望大家在面对这种不利情况时,第一时间报警,不要硬刚,不安全。”
说完后,他深吸一口气,直着眼睛点开弹幕,就看弹幕上清一色都是——
“三梁君子!”
“你说是就是?凭什么信你?”
“小糊糊一天到晚没事找事,你不说谁知道你打架。”
“别演戏了,去说相声吧。”
他的心蓦地沉下去,浑身发冷,熟悉的被淹没的感觉卷土重来,而弹幕则是潮水,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春意》被张冠李戴的时候,在枫叶国的咖啡厅,没有人听他说话,没有人理解他,只有人在视频的那头无声捅他刀子。
他好像一直没有走出来过……
突然“叮”一声,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上跳出谢桥的话:“别被他们牵着走,做你想做的事。”
对,不能乱,明明都做好准备了。此一时彼一时,好几年了,还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梁梦洲想点头,又想着此刻是在镜头前,就停住了。拿过电脑旁的病例,机灵话也不说了,对着镜头冷静展示:“事实之所以是事实,是因为我有证据,四个人里有人戴了异形戒指,当时不小心在小腿上挂了一下,去了医院,这是当晚的病例,伤口就不给你们看了,免得说我擦边,封我直播间。”
手机又响了,谢桥发来几张照片,是他发烧晕倒那天的就诊记录。梁梦洲一脸纠结,觉得挺矫情,没给吃瓜网友看。他发现自己挺有英雄情节,这样一想,又没那么紧绷了。
“有伤就能证明这些是真的,糊弄鬼呢。”
梁梦洲像AI读过弹幕,就开始夹枪带棍:“是这样,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看到视频上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病例上的时间是一点零十分,中间一个多小时,我先把人送进派出所,再开车去医院,时间显然合情合理。
“而你们喊了我那么多年三梁君子,也没见你们喊我精神病,所以在精神健康这方面,我和你们有共识,我很健康。那么排除自虐倾向,伤自然是在酒吧弄的,还有问题吗?”
“别扯了,那不是一个小时,是接近俩小时,你送个人送这么久?鬼知道你去哪混鬼了?!”
他就知道有人会拿时间说事,所以提前联系过郭夏,找他要来照片,对方很痛快就给了,但拒绝做人证,理由还是良心和事业那套说辞,梁梦洲表示理解,就此作罢。
只是对方发的十几张照片都是合照,他累成三眼皮坐在花坛边,肩上靠着醉成一滩烂泥的谢桥,如果发出去焦点肯定会扩散到对方身上,不仅解决不了旧问题,还会产生新的,所以这些照片不能发。而且很明显,人是不可能靠自证解决所有问题的……
“不管我是去鬼混还是人混,我都把人送派出所了,这件事已经在上次热搜被重申过了,不清楚的麻烦把瓜吃全了再来看热闹,懒得再说。
“现在我在解释酒吧打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拿出了相应证据,如果你不信,麻烦拿证据行吗,否则我只会觉得你是生活不痛快来这里找茬。”
话一出口,弹幕上却是一堆骂的,说他嘴臭,可梁梦洲却觉得痛快得很,都是人,我凭什么惯着你?
又有人说:“死同性恋,说这么冠冕堂皇,说不定没这四位大哥你先把人带走了呢!”
梁梦洲都看笑了,把卫衣的袖子一撸说:“这位既不尊重别人性向,还把在酒吧带人走说得这么顺嘴的兄弟,你是不是经常干这事?缺德玩意。咱们是法治社会,当心把自己送局子里。
“说不定有人知道,原本那天我有个红毯要走,但没去,最终去了酒吧。肯定有人会说了,放着红毯不走去酒吧,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对,没错,我就是居心叵测,谁说只有红毯有热度,失意醉酒的热度不也是热度?但这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后来在热度和捞人之间我选了后者啊,这难道不值得鼓励吗?另外,是对方先动的手,我不还手等着被揍吗?难道就因为1v4打赢了,我就成过错方啦?!什么道理?”
他好像把自己说开了,开了闸就停不下来,把笔记本电脑往前一挪,弹幕也不看了,抱着胳膊说,“我想要流量错了吗?我是个糊糊啊,没流量我吃什么?就许你们天天骂我是小偷,绿茶,白莲花,不准我用这个吃饭?这个圈子多现实啊,哪怕饭是馊的也总比饿死好!
“诶,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得上头!给你们说点八卦吧,听不听?听就扣1,今晚别骂我,Ok吗?好了,我看到有人打1了,总之1大于0,其他人的想法我不听,我开始了。
“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会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找人帮忙,就找到圈里一位前辈,当时是在国外,天很冷,我去的很急忘了买礼物,但他给我准备礼物了,你们懂那种感觉吗,就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还被照顾到了,哇好暖啊这种,可最后他却摸着我的手说,你准备拿什么来换,我当时都惊呆了,问他,您是想睡我吗,他看着我笑……
“哈哈,这是我从业以来最好笑的笑话,对谁都没讲过,到现在还很后悔,后悔没把咖啡泼他脸上。”
说完满屏都是问号及卧槽,梁梦洲叹了口气说:“我以为我会藏一辈子的,好痛快,多亏你们骂我,我才能放飞自我……
“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当然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能说名字,毕竟是桩旧事,用从前的标准衡量现在的人不准确,你们听过就忘了吧。”
这时弹幕上开始提到《影人》,梁梦洲扫到就说:“不要提到无关人员,事情和电影没关系,你们别猜啦,好奇心这么重我可关直播了!”
于是清一色的“不要”又开始刷屏,梁梦洲就笑了,说:“别想沟渠,要想明月,想听钢琴吗?弹给你们听,我弹得可好了。”
他看着谢桥眨眨眼,谢桥就替他打开前盖,开好小盖,还无比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谢。”他无声动了动唇,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钢琴前,起手就是一曲《小星星》,音色和共鸣美得无衣伦比,像有小音符在一起跳跃,他整个都想融化在琴键上。就在弹幕上刷满“就这”时,一阵激昂的声调敲进他们脑中,犹如暴雨侵盆,是《克罗地亚狂想曲》。
弹琴是临时起意,没有琴谱,但这是他最爱的曲子,悲怆激昂,宽广坚韧,每每弹起,总让他想起新生。他弹得忘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谢桥专注的眼神,自然也看不到疯狂刷过的弹幕……
“不是,就裸弹是吧?三分多钟呢,是人吗?”
“没有人注意到这是施坦威限量版吗?千金难求,全球限量88架,我做梦都梦不到的钢琴!”
“梁梦洲钢琴几级?就这业务水平都能去我们学校当教授了,他经纪公司为什么不吹?”
“哈哈哈,他刚简化了三个音,是真弹,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是真牛,我是真菜。”
“我要疯了,没谱弹这么丝滑?!还有没有天理!”
“有没有人拔他网线啊,这不能给我妈看到啊,不然我就死了!”
“那段魔鬼变调他弹起来比我的命还稳,凭什么!”
一阵急促琴声过后,“轰——”一声,琴弦震动共鸣完,梁梦洲抬手,音乐落幕,他对电脑笑着说:“好了,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不满和遗憾也胡扯了两句,好像没什么想说的了,那就到这里吧,各位再见,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说完他就退出直播,贴心盖好键盘盖后,头抵在钢琴上说:“你说……我是不是疯了?被欣姐看到不会扒我的皮吧?”
谢桥过去撑起他的肩膀,却看到他一脸无声的眼泪,满眼震惊:“你……”
“哈哈,”梁梦洲抹掉眼泪笑着说,“我没哭,我在给我的职业生涯送葬呢。”
“……”谢桥蹲下身,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住他的眼泪。
动作多少有些哄的意思,可梁梦洲却越哭越奔放,还抓出谢桥的衬衣下摆抹眼泪。
谢桥洁癖症发作,手起落好几次,最终落在他后颈,捏着问:“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起初梁梦洲不理,但屋子里的沉默声音很大,谢桥还在等。他只好蔫巴巴地说:“别问了,我不想说。什么沟渠明月,我骗人的,我可小心眼了,根本没法放下。因为那种感觉真的很恶心,你能懂吗?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还有礼物吗?”
谢桥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