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1、第 81 章 ...
-
冰雹在红色跑道上凝结,犹如干涸的血迹,略显悲凉,寒风回荡在环形赛马场的观众席间,像一把刀子,刮在脸上。这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赛马还未做好迎接冬天的准备,一匹匹马在红色跑道上,打着鼻息,前蹄焦躁不安地在地上蹭,试图扒开薄冰,让赛道回到原本的模样。
沙田马场人头攒动,呼声震天,不畏严寒。
谢辰泽婉拒港城赛马会主席盛邀,与许暮芸坐在普通观众席,近距离感受现场热烈的气氛。
沈卓按许暮芸指示,买50块钱6号马独赢。谢辰泽赌性不亚于谢文柏,她准备时时刻刻看好他,不让曾经的惨剧再次发生。
“那匹枣红色的是铁木真吗?”许暮芸举起望远镜,在起跑点上寻找6号马的踪迹。
“嗯,这个赛季它排第五,今天是最后一场循环赛,如果今天能拿到第一,能以种子马身份进入淘汰赛,对后面抽签很有利。”谢辰泽为她讲起赛马经。
“为什么才第五?铁木真不是很厉害吗?”许暮芸不解,忽必烈在伯明顿庄园的表现,得到所有马主和骑师一致赞赏,铁木真应该也不差。
“因为骑它的人不是我,沙田马场太小,无法让铁木真施展身手,大概只有广阔的欧洲平原,才适合它的铁蹄。”从某种程度而言,他的倔强,不输许暮芸。
“不让参赛就不比,铁木真在我心里是世界第二。”欧洲各大赛事以马名具有侮辱性为由,拒绝谢辰泽的马参赛,他耿耿于怀。许暮芸不理会这些,在哪跑不是跑,是金字总会发光发亮。
“为什么是第二,第一是谁?”谢辰泽从她手里拿过可乐杯,“少喝点可乐,你什么状况心里没点数吗?”
“第一当然是忽必烈,它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马!”赛马和骑师就位,只待□□发号指令,许暮芸站起来,高举彩票,跟随观众呼喊道,“6号!6号!6号!”
坐在许暮芸另一侧的沈卓站起来,张开双臂,护住孕妇,以免被周围观众挤到。
两千米赛程过半,不知是实力不济,还是骑师有意为之,铁木真跑在第三,与最前面的4号马,保持三个马身的距离。
许暮芸振臂为它加油,心情紧张,50元的彩票被她捏成一团。
“别急,4号马有点体力不支,越跑越慢,我觉得今天铁木真有戏。”谢辰泽在也张开双臂,防止她被周围观众撞到。
两人把许暮芸合围在中间。
“有了,有了,你快看,7号马被铁木真超了,快赶上4号马啦!”许暮芸激动地叫道。
最后四百米,铁木真发力,迎头赶超前面的7号马,与4号马仅有半个马身的差距。
“你小心点,一场赛马而已,你才买了50块。”看赛马是为放松心情,娱乐为主,沙田马赛每周都有比赛,50元的彩头,提不起他兴趣。
“这不是钱的问题,铁木真是你的马,你不希望它赢吗?”即将抵达终点,许暮芸屏住呼吸,凝神聚目,突然叫道,
“超了,超了。”
在终点前的最后十米处,铁木真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迎头赶上前面的7号马,以半个马头的优势,冲过终点。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献给这场精彩的比赛。
“赢了,我们赢啦!”许暮芸举起他的手臂,与他击掌庆贺,随观众一起欢呼,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沈卓突然大喊:“谢董,小心,快走!”
被沈卓的喊声惊到,余光扫过倒在观众座椅上的沈卓,许暮芸本能地用身体护住谢辰泽,把他奋力推开,喊道:“阿泽,小心!”
寒光在眼前闪过,距离太近,谢辰泽来不及避让,推开身前的许暮芸,殷红的鲜血将白色衬衫染红,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观众受到惊吓,四处逃窜,看台上乱成一片。
许暮芸双手摁住他的胸口,减缓伤口的血液渗出,回头发现沈卓倒在不远处,脑袋撞到观众席座椅,淌着血,生死不明。
“来人!快来人!救命!有人受伤了!能不能来个人帮帮忙!”许暮芸蹲在地上嘶吼,双手沾满鲜血,泪水在眼角滚落。
现场医疗队及时赶来,把两人抬上担架,送到威尔斯亲王医院在赛马会的创伤及急救中心。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们,只要能救活,做什么我都愿意。”手术室门前,许暮芸跪在地上,死死拉住急救医生的手,鲜血顺着两人的手,一滴一滴滴落在黑色大理石地砖上,敲响死亡的钟声。
“这位女士,你有身孕,请先起来。”急救医生见她穿孕妇服,扶起许暮芸说道,“请你快放手,别耽误病患救治,我一定尽力,放轻松,深呼吸。”
许暮芸深呼吸两下,坐在墙边的红色塑料靠椅上,口中喃喃道:“对,不能耽误救治,快,医生,快送入手术室。”
港城赛马会主席闻讯赶来,认出许暮芸,半小时前通过谢辰泽介绍,结识这位美丽的新娘,没想到再见面,会在手术室门
口。事发在马场,作为主席,难辞其咎,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默默看护,不敢上前打扰。
半小时后,港城警务处刑事与保安处处长亲自赶来,安慰许暮芸,说凶手当场被擒获,目前正在审讯。
“现在谁是凶手不重要,我只想阿泽能活过来。”许暮芸心情悲恸,拒绝指认凶手、做笔录、配合警方调查,守在手术室门口,一步也不肯离开。
遇刺的是港城首富,刑事与保安处处长理解许暮芸的心情,无法强行把她带走,坐在她身旁陪伴,一同等待手术室的灯熄灭。
手术室门外静倶无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暮芸双手摁住肚子,在看台上被谢辰泽推开,倒在看台座椅上,肚子被撞到,有些疼痛。
“谢夫人,我看您状态不太好,要不带你去产科检查一下吧?”谢辰泽还在抢救,若其妻子再出意外,无法向外界交待,刑事与保安处处长蹲在她身前问道。
“不用,Haylie秘书来了吗?”许暮芸向走廊尽头的电梯间张望。
两人被送入手术室,许暮芸即刻打电话通知Haylie。
“那应该是她。” 刑事与保安处处长指着窗外的直升机说道,上面印有景云物流的LOGO。
五分钟后,身穿黑色西服短裙的Haylie,手里拎着高跟鞋,赤脚奔过来。
“Haylie,帮我守在这里,我只相信你!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我快坚持不住了。”谢辰泽已经出事,不能对腹中孩儿不管不顾,许暮芸捂着肚子,艰难起身,说道,“我要去产科看一下。”
警官安排两名女警,护送许暮芸前往产科,自己留在手术室门外,等候消息。
Haylie正在港城景云总部大楼开会,在电话里听许暮芸哭哭啼啼地说谢辰泽遇刺,立即让程晓芳调拨一家直升机,匆忙赶来,发现与谢辰泽一同遇刺的,还有沈卓。
自谢辰泽新婚那晚,酒醉后神智不清,与沈卓缠绵一夜。最近这段时日,一直躲着他。听说他头部受到撞击,陷入昏迷,现下正在抢救,心中懊悔不已,责怪自己摆在眼前的幸福,始终不肯伸手去抓,简直愚蠢至极。
罗万全说得对,钱赚不完。可相爱的人,错过,就真的错过,悔恨无济于事。
彩超显示,胎儿受到撞击,胎位略微偏移,医生让她跪伏在病床上,采用膝胸卧跪法,助她拨正胎儿位置,并告知需静心修养,不可劳累过度,更不可情绪激动,千万小心,不要再被撞到。
Haylie打来电话,哭着说两人被抢救过来,暂时送入病房,准备送入威尔斯亲王医院的ICU观察,目前正在等待救护车转运。
ICU意味着尚未脱离危险,许暮芸顾不上穿鞋,向手术室跑去,身后女警捡起地上的Lawiee帆布鞋和云朵包,一路追随。
“谢先生左肺叶被刺伤,匕首不长,没有造成贯穿性损伤,受伤位置离心脏仅有两厘米,真是万幸。”急救医生交给许暮芸一枚被洗净的蓝色筹码,说道,“如果判断没错的话,是这枚塑料筹码救了他,你看它中心到边缘的划痕,是匕首所致,匕首刺到筹码,刀刃位置发生偏移,避开心脏。”
许暮芸双手捧起筹码,双唇哆嗦,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不知是谢辰泽的混蛋父亲在天上庇佑,还是她的一片深情感动上天,总之凭借这枚筹码,谢辰泽侥幸捡回性命。
“还有一位病患呢?他怎么样?” Haylie抓住医生衣领,使劲摇晃。
“沈先生脑部受到撞击,无性命之忧,暂时昏迷。”
沈卓后脑勺撞在看台座椅的靠背上,医生及时为他止血,清理创口。
“什么时候能醒?”
“创伤及急救中心条件有限,需要去医院做脑部断层扫描,进一步检查。”
救护车赶到沙田马场,Haylie跟着救护车去威尔斯亲王医院,许暮芸作为受害者和目击者,随警官去警署做笔录。
警官指着单向玻璃窗里,坐在审讯室座椅上,手戴镣铐的犯罪嫌疑人说道:“许小姐,请问您认识嫌犯吗?”
男子约莫35岁,寸头,身材短小,体格健硕,左手手臂及双腿有大量刺青,港城口音。
许暮芸摇头,表示不认识,未见过此人。
“嫌犯名叫黄耀驹,港城本地人,37岁,曾因绑架罪、□□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于一年前刑满释放,嫌犯与谢辰泽先生有私人恩怨,可能是这次行刺的主要动机,目前尚在审讯阶段,具体原因要等审讯结束,才能知晓。”警官向许暮芸述说案情。
谢辰泽在金融界掀起巨浪,因铜期货做空,倾家荡产的人不计其数,与他有私人恩怨的人太多。
该名嫌犯曾经犯下绑架罪、□□罪、故意杀人罪,引起许暮芸的警觉,问道:“请问嫌犯与我丈夫究竟有什么联系?”
“十二年前,四名歹徒把谢先生的母亲温曼青女士,绑架到城郊一座废弃工厂内,对其进行□□,并将其杀害,黄耀驹是其中之一,另三名罪犯目前尚在狱中服刑,当年这个案子由我负责,是我亲手抓的他。”警官向她述说当年那场凶杀案的经过。
警官还向她透露,黄耀驹的跟被温曼青咬断,其他歹徒遂用棒球棍将其击打致死,身体造成永久性创伤,可能怀恨在心,借机报复,对谢辰泽进行刺杀。
谢辰泽一年里有三分之一时间留在港城办公,黄耀驹一年前出狱,为何至今才对他下手。他仗着自己会咏春拳,身边从不雇佣保镖,照理说下手机会应该很多,从未听谢辰泽提起,有人行刺过他。
许暮芸隐隐感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谢辰泽转入威尔斯亲王医院的ICU病房,二十四小时监护。沈卓被送入VIP病房,经过脑部CT断层扫描,发现血块压迫神经,导致昏迷。周围遍布神经和血管,开颅手术风险大,建议保守治疗,等血块慢慢化开。
“有件事,谢董本来不让我告诉您,但根据他的嘱托,您现在是谢氏集团和景云资本代理董事长,我必须向您说出实情。”公司高管遇袭,按照谢辰泽之前制定的章程,许暮芸成为他的继任者,直至他苏醒,恢复工作能力,Haylie抑制悲伤,进入工作状态,在医院走廊对她说道。
“什么事?”谢辰泽暂无生命无虞,许暮芸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应对后面的事情。
“我听说谢氏集团最近不太平,谢辰峰告知董事会,以谢董身患双向情感障碍为由,要求罢免他董事长之位,但内部有
分歧,谢辰涛、谢嘉羽、谢辰谷站在谢董这边。现在他正在说服其他董事和高管,想要通过联名表决,通过民意施压,强行罢免他。”
“这不符合公司章程。”
董事长任命和罢免,需要董事会投票表决通过,农民起义这套做法,在当今社会行不通。
“谢文松先生在让渡所有股份后,在谢氏集团开过一场高管会,说如果要违背董事长的意愿行事,需要得到公司大部分高管的支持,且后果自负。” Haylie停顿数秒,说出自己的判断,“这可能与谢董病情有关,谢文松这样安排应该是基于对谢氏集团的整体利益,怕谢董一言堂,对集团造成重大损失的托底机制。”
“你怎么知道?沈卓告诉你的?” Haylie是景云资本的秘书,与谢氏集团并无关联。
“不是,是谢苗苗说的。” Haylie解释道,“她怕你被蒙在鼓里,但这是谢氏集团的事情,她作为私人管家,无权过问,托我提醒你,但谢董不让。”
“大伯怎么说?”许暮芸问道。
“谢文松目前处于退休状态,手里没有任何股份,他说什么不重要,无法改变大局。” Haylie补充道,“听谢苗苗说,他保持中立,不参与此事,所以她才向我求助。”
谢辰峰趁两人新婚蜜月,借机发难,没过多久谢辰泽就在港城遇刺,时间上过于巧合。谢辰峰又是怎么知道他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呢?
“绿水全球基金那边怎么说?”谢氏集团尚未作出最后决定,许暮芸担心景云资本也受到牵连。
“FreezingCoffin先生说,他事先做过背调,在投资景云资本前,便知道谢董患有双向情感障碍。” Haylie解释道,
“绿水全球基金是大股东,如果谢董的病情影响到公司决策和利益,他可以随时召开董事会,将其罢免,目前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同意我暂代景云资本董事长?”
“是的,许董。”
“谢氏集团也同意?”
“按照公司章程,是这样的。谢辰涛、谢嘉羽、谢辰谷坚决拥护您成为谢氏集团代理董事长,除谢辰峰外,其他高管没有提出异议。” Haylie提醒道,“连谢苗苗都知道谢氏集团内部的事,说明有人故意走露风声,我猜测是谢辰峰想利用舆论造势施压。”
“有可能。”Haylie赞同她的观点。
“这家医院医疗水平怎么样?”许暮芸在考虑把谢辰泽留在港城,还是带回京北。
“很不错,医疗资源在全球排得上号,不比内地顶尖医院差,具体您可以问方总。”威尔斯亲王医院是港城顶级医院,继承英国数十年来顶尖医疗技术,拥有多名全球知名外科医生和心肺领域专家。
许暮芸手肘搁在窗台,托腮凝望对面尚未来得及更名的景云丽景酒店,沉思十数分钟,拨通谢苗苗和茂叔电话,让他们即刻乘坐湾流G700,飞往港城。
安排妥当后,转身双手搭在Haylie的双肩,说道:“在对面开个行政套房,一小时后,让景云资本所有高管到齐。”
“好的,许董。”
“在他们回到岗位前,谢氏集团和景云资本,要由我们两个女人来守护,你有信心吗,Haylie?”许暮芸收起悲伤,拍打双颊,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目光瞥向前方ICU病房的玻璃窗,说道。
“但凭许董吩咐!” Haylie被眼前这位瘦弱的女子的不屈意志所感染,拉挺黑色西服和短裙,立正昂头回道。
“沈卓的事不必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嗯,谢董也会好起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沾满泪花的脸庞露出坚强自信的笑容,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