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末世》Niyuta

3、晏桉很在意布面沙发的整洁

　　晏桉在一瞬间几乎看到了兰德尔缩小的瞳孔，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并垂下眼睛说:“你确实很脏啊。”

　　分针逆时针拨一格，晏桉刚跑下楼。

　　穿过走廊时她余光扫到一楼的会客厅挂着一幅画。

　　因为色彩搭配太过舒适，她脚步不自觉放慢，看向那处。

　　那是一幅Gustav Klimt的画作《雕塑寓言》，用巴洛克雕花的珍珠白色画框装裱。

　　　反应过来时，晏桉已经站到了画前。

　　　她以前就觉得这幅《雕塑寓言》很美，色调典雅，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压抑。

　　虽然身处这个诡异的空间里，这一幅肯定不是原作，但是出了别墅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所以她想走近些看看。

　　晏桉欣赏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Allegory of Sculpture，抓住画框将它翻了个面又挂住。

　　什么都没有。

　　　她愣了一下，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味道。

　　　晏桉转过身环顾四周，刚刚还整洁有序不染脏污的房子完全变了个样。

　　　会客厅灰色的长绒毛地毯上沾满了不明的白色污渍，香槟色欧式大沙发上也有干涸的□□。

　　茶几上摆了很多杯子和酒瓶，地上立着的空酒瓶的数量令人咋舌。

　　　啧。

　　　晏桉的脸几不可察地红了一下，粗略扫一眼地上的衣服，初步确定了兰德尔五花八门的广泛受众群体。

　　　她实在有些震惊，但一想到是兰德尔，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又往一楼其他地方走了走，发现这人实在是玩得开，触目可及的地方全是痕迹，兰德尔对场地的要求简直没有禁忌。

　　晏桉走到书房一看，书架上的书书脊果然都光秃秃的没有字，一张靠窗子的小圆桌上难得没有痕迹，只摆了一本书。

　　　她看过这本，是AndreGide写的《窄门》原文书，只看封面图她也认得出。

　　她随手翻了翻，掉出一张照片。

　　晏桉警觉起来，弯腰捡起了照片，翻过来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人像。

　　　倒是和兰德尔很相像。

　　“你确实很脏啊。”

　　　场景又回到二楼温暖的会客室，这次耗费了她不到五分钟的漫步的收获，让她在和兰德尔的谈判中稍稍占据了上风，投入远小于利益。

　　　还有就是，看到这个脏男人露出这种表情让她很愉悦。

　　　兰德尔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要不是你对我足够有利，你提起‘父亲’这个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接受我的条件吧，你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如果刚才还有的话。”

　　说完，他举起一只骄矜的手指虚点了一下晏桉的额头。

　　　回过神来时，晏桉已经回到了那件昏暗狭小又充满恶臭的房间里，甚至眼前的笼子也又锁上了。

　　透过唯一一扇小窗，热烈的阳光凝成细细的一束撒进来。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屋子里的人还像没有智力的动物一样，在无知无觉地舔舐倒在地上的肮脏流食，被关的久了的人没力气动弹，眼神空洞，嘴边还淌着口水。

　　晏桉枯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领他们去屠宰场的驴头人。

　　驴头人一个个捏碎笼子上的锁头，高声嗥叫着赶他们出去，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哭叫着不肯走。

　　　见状，它用鼻子出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捏起了一个一直在哭的婴儿的头，像捏碎笼锁那样，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这个小小的头。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不知道驴脑可不可以思考，如果可以的话，它应该是想着杀鸡儆猴。

　　虽然知道这只是游戏NPC，但晏桉还是瑟缩了一下。

　　并不是害怕的感觉，只是看着鲜红的碎血肉，她抑制不住。

　　抑制不住杀了这个驴头人的欲望。

　　　婴儿的母亲不在这里，就是那个昨天被奶牛头带走的女人。

　　所以没有人会为这个小生命的逝去哭泣。

　　他原本可以不必死的。想到这，晏桉忍不住红了眼，又不愿承认自己一瞬间的懦弱，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在这之后，人们就像一群温驯的羔羊，被驴头人赶到了屠宰场。

　　　入目的一切都是暗红色的，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拼命往晏桉鼻子里钻，耳朵里也被尖叫占满。

　　都到齐了吗？

　　那么可以开始了。

　　“嗡嗡嗡嗡——！！！”电锯启动的声音与屠宰场里的尖叫有些格格不入。

　　晏桉不知从哪拖出一把老式的油锯，她握着电锯把手，迅速拉开启动绳，让链条高速旋转起来。

　　　等发动机空转结束，晏桉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身边驴头人的驴头切了下来。想起那个婴儿的死状，她又用电锯砍碎了这颗狰狞的驴头。

　　她的双手在颤抖，可还没等从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她就强迫自己又一次用旋转着的锯刃割下了对面动物人的脖子。

　　　要是它们反应过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周围那么多动物人，要是一口气全扑上来，那么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晏桉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砍下了多少颗动物头颅。

　　她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了。

　　周围一片死寂。

　　直立着的哺乳动物们都长着面黄肌瘦的人类脸孔，地上陈横着的尸体主人也都和自己的动物脑袋分了家。

　　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谐统一。

　　晏桉仰头闭了闭眼，把电锯扔到一边，瘫坐在一堆散发出腥臭的血肉里，像回到了母体。

　　和煦的阳光终于重新倾洒在她身上。

　　但阳光很快又被遮住了，她愣愣地睁开眼，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兰德尔。

　　“还我吧。”

　　晏桉这才缓过来，把电锯往他脚边一扔，震落了沾在上面的片片碎肉和凝固的血浆。

　　可惜没甩到他身上。

　　　兰德尔嫌弃地看着她，打了个响指，远处一只黑色的大鸟朝他们飞来。是晏桉昨晚看到了那只，近看原来是一只漂亮的黑鹰。

　　　它停在兰德尔脚边，将电锯纳入羽翼下，收了起来。

　　　晏桉不管看了几遍还是觉得很神奇，就算是奥勒留那样小的虫子也能收纳这么大的电锯。

　　　　兰德尔昨晚告诉她这类动物通称为“阅读索引”。

　　奇怪的名字。

　　他又打了个响指，黑鹰飞远了。

　　　虽然兰德尔很不愿意似的，但两人还是等晏桉休息了一会儿，才往庄园门口走去。

　　　庄园不大，路也不长，很快就走到了。

　　到了门口之后，兰德尔拿出一把钥匙开开了门。

　　门外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山林景色，微风鼓荡，野草被阳光晒得散发出特别的气息。

　　晏桉看着旁边人露出的又一个笑容，突然觉得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

　　在她踌躇的时候，身后突然被一股大力击中，她一个趔趄摔出了大门。

　　　在失去意识的混沌与清明之间，她模模糊糊地听见兰德尔又发表了什么不怀好意的高论:

　　“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无知吧……”

　　感受自己的无知？什么意思啊……

　　　虽然人际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自己的智力不管在什么方面的评价都还算是可以的。

　　晏桉这么想着。

　　直到她睁开眼。

　　　这是哪里啊？

　　　完了，真的世界末日了吗？

　　　　这是在她脑海里率先升起来的两个疑惑，毕竟眼前纯白的景象太超现实了。

　　就算学业压力再怎么大，她也不至于直接患上妄想症吧，动物庄园里面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真实，还历历在目。

　　　她感觉到自己还在老式小区里的家中，甚至姿势都和离开时一样没怎么变，只是能见度降低到了五米左右的范围内，再远的地方就被纯白的……雾？给掩盖了。

　　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她现在就像身处在一副没完成的油画里，画家还不用常规画法，画完了自己这部分，其他地方都还没动笔。

　　　但已经画完了的这部分还不止她一个模特，另一个人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张翼那张熟悉的脸孔直直地面对着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很讨嫌。

　　又是这个变态。

　　既然都世界末日了，那杀了他也没关系吧？

　　晏桉好像还沉浸在屠戮动物人的快感里，没怎么发现面前这个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游戏NPC。

　　她想拿起放在茶几上，进入副本之前从那个房间里取出来的一把柯尔特M2000，但是抓了个空。

　　“你在找这个吗？”张翼拿出一把小型手枪，问道。

　　晏桉看着他，没有说话。

　　难道要死在他手上？太可笑了吧，晏西南和兰德尔还没死呢。

　　　她现在才有空注意到张翼长得有多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丑陋，整个人给人一种很邋遢的感觉。

　　‘不要坐在我的布面沙发上啊，会染上味道的。’她差点就说出来了。

　　张翼的嘴不断地开开合合，好像说了什么很让人恶心的话，晏桉选择性听不见。

　　因为她长得漂亮，这种台词都听腻了。

　　　既然世界都末日了，那贱男什么时候灭绝？

　　　看见她眼神呆滞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样子，张翼的自卑心理发作了。

　　“啪！”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得晏桉的头往左边偏了偏。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张翼唾沫横飞地冲她骂着什么，晏桉只觉得不堪其扰。

　　　　她轻笑了一声。

　　“嗡嗡嗡——！！”电锯启动绳拉响时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发动机空转结束的那一瞬间，也是张翼拿着手枪的那只手掉下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