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银针会说话》壹于

1、无人继承衣钵

　　这是一个西医盛行的世界，中医文化虽然历史悠久，但是经过时代变迁，已渐渐衰落。曾经的一碗汤药、一枚银针，便能救人的奇迹已不复存在。

　　现在人们被迫接受头痛治头，脚痛治脚，长了瘤子就咔咔割，然后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有的人运气不好，就会得到医生提示：您的肿瘤现已恶变。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开始觉醒：希望振兴中医，这项被世界认为最神秘的医学。

　　旗镇是一个偏远小镇，它位于Z省的最北边，就像一座世外桃源。

　　一条小溪由东往西将旗镇一分为二，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

　　身份显赫的人都居住在水北，水南则居住着普通百姓和小商小贩。

　　水南有东西两巷，沿着东巷走到尽头，是一座青砖灰瓦的四合院。

　　落日斜阳透过四合院的雕花窗棂，洒在石板的地面上，给地披上一件柔软的橙色外衫。

　　院子一角，一棵古老的桂花树伸展出茂密的枝桠，树下坐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一对深邃的眼睛，人显得干瘦，却特别精神。

　　几缕阳光穿过树叶缝隙，照到了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时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从外面跑进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随着她跑步的节奏，马尾辫一甩一甩，如同马儿的尾巴，灵动又富有生气。

　　小鹿般的速度冲到老人前面，停下来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脸颊红得如同初夏的樱桃，娇艳欲滴。

　　“小姑娘就要有小姑娘的样子，你这样疯跑像什么样！”老人训斥道。

　　姑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等身体缓过来，才开口说：“爷爷，我今天大学毕业了，接下来，我要走自己的路。”

　　说着，挥了挥手里的毕业证书。

　　语气中隐隐透着期待，声音坚定而响亮，她已经按爷爷的要求读完中医专业。

　　现在，她的人生，她做主。

　　老人正沉浸在她毕业的喜悦中，乍一听到她这大逆不道的话，胸口一滞，苦口婆心地劝道：“灵芝，我们蔺家是千年传承的中医世家，你大学毕业了就应该回来跟着我好好学，以后继承我的衣钵，发扬我蔺家门楣……”

　　又是这老调重弹的话，蔺灵芝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嚷着：“继承衣钵，继承衣钵，爷爷，您清醒点，西医在国内都发展了近百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人们身体不舒服到医院直接仪器一扫，就扫出病灶，医生直接将病灶切除，病就治好了，哪还用得上您这被淘汰的医术。”

　　“不要老是将传承挂嘴边，现在谁都知道西医比中医厉害，中医这些老掉牙的经验就应该被淘汰、剔除，您应该多学学新事物，做人不能太守旧……”

　　蔺灵芝的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被她这离经叛道的话，气得破口大骂，手指抖索地指着她，“你，你……滚，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眼见爷爷被自己气的七窍生烟，肺都快要炸了的模样，蔺灵芝又慌了，想上前为爷爷顺顺气，却被爷爷一掌推开。

　　“不用你，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爷爷……”蔺灵芝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眼眶霎时泛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唉，爷爷现在明显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她还是先回房间，等他消了气，再和他好好谈一谈。爷爷除了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其他时候对她是真的好。

　　小时候，爷爷经常抱着她，给她讲故事，虽然讲得都是关于中医的一些有趣的小故事。

　　比如人参娃娃、神农尝百草、银针会说话等等这些让灵芝听着像听东方神话一样的故事。

　　对了，除了讲故事，爷爷小时候也会陪她玩游戏，嗯，玩的最多的游戏就是猜猜我是谁？他会亲自雕刻一个木头人，并在它身上画点点，然后让她猜出那些点点的名称。

　　虽然他现在这么凶。

　　但是，但是爷爷真的是一位好爷爷，他只是在让她继承他的衣钵这一事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固执而已。

　　蔺灵芝细数着爷爷的好，拉耸着脑袋回到房间。

　　蔺常山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苦闷。

　　孙女这么讨厌中医，他心里非常清楚原因，孙女一直固执的认为是中医害得她没了爸爸妈妈，从此就厌恶了中医。

　　唉，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但是蔺常山作为蔺家第二十四代传人，他担负着发展中医和传承医术的重任，遗憾的是传到他这一代，他唯一的儿子蔺照光在二十多年前与妻子遭遇意外不幸身故，唯一的儿子又是继承衣钵的人突然说没就没了，这让蔺常山每每想起都心痛难当，几欲吐血。

　　医术传承不能断，生活还要继续，蔺常山强压下悲痛，目光开始投向蔺照光留下的唯一血脉蔺灵芝身上。

　　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孙女灵芝身上，希望她能将中医传承下去。

　　奈何自家孙女从小就不喜欢学中医，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才勉强从三流的医学院毕业。

　　简直辜负了他对她的一番苦心。

　　为了让她顺利传承中医，他特意在她牙牙学语时便让她接触中医的基础知识，为的便是让她受到熏陶，打下结实的中医基础。

　　记得在灵芝刚学说话时，他教她喊的不是“爷爷”，而是“银针“，就是这样日夜的熏陶都没能让孙女喜欢上中医。

　　唉，难道他的期望终是他的妄念？

　　清晨的薄雾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渐渐消散，温暖的阳光晕染了整片大地，路边的野草细嫩而青翠，叶子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乘着早晨的清风钻入地里。

　　蔺灵芝推开朝着院子的窗户，对着窗外深吸一口气，没等她抒发生活的美好，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这么早，是谁打的电话？

　　蔺灵芝一脸疑惑地接起电话，“喂？请问您找谁？”

　　手机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你爷爷被车撞了，现在正在旗镇医院抢救。”

　　“什么？你有病吧！”蔺灵芝脱口骂道，爷爷是她的逆鳞，谁都不能说他一句不好的话，她气得一把挂掉电话，真是气死她了，一大早竟然有人故意打这种电话来恶心人，绝对是存心的，肯定是诈骗电话。

　　一分钟不到，电话又响了，蔺灵芝怒瞪躺在桌上的手机，电话那头的人好似与她较劲般，一直不肯挂断，她深吸了一口气，气愤地接起电话，抢在对方开口前就先发制人，“你全家都在医院抢救。”

　　对方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你爷爷现在生命垂危，在旗镇医院。”

　　对方说完就快速挂了，手机里传出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举着手机的蔺若水嘴里嘟囔着，“骗子，我才不会上当。”

　　不可能的，他乱说的，他肯定乱说的。

　　她嘴里这么说，内心却没由来的心慌，不安渐渐放大，拿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她还没看到爷爷，往日这个时候爷爷已经打完太极从公园回来了，但是今天，家里竟然没有爷爷的身影。

　　慢慢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房，嘴里却仍旧嚷着：“那人就是个骗子。”

　　一把扔下手里的毛巾，她要去医院找那个骗子算账。

　　等她气鼓鼓地跑到大门口，就听到隔壁胖大嫂在门外大声喊着：“灵芝，你爷爷出事了。”

　　蔺灵芝一把拽开大门，瞪着眼睛，问：“胖大嫂，你刚刚说我爷爷怎么了？”

　　胖大嫂一脸不忍地说：“你爷爷被车撞了，现在正在抢救，我们赶紧去医院。”

　　蔺灵芝听到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待她缓过神来，手已经紧紧拽住胖大嫂的袖子，带着哭腔说：“我现在就去找爷爷。”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夺出眼眶。

　　摊上这么大的事，灵芝又太年轻，胖大嫂不放心，遂和灵芝一起去医院。

　　蔺灵芝和胖大嫂赶到旗镇医院的急诊室门口，那里已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轻人，他倚墙而站，双手插裤兜，面色凝重，另一个年纪略大的，在急诊室门口来回踱步，神色慌张，两手互相搓着，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见到蔺灵芝她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走了过来。

　　“你是蔺老爷的孙女？”

　　年轻人一开口，蔺灵芝就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骗子。”

　　身后那个年纪稍大的人怒斥道：“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明少爷怎么会是骗子。”

　　“阿福，”年轻人抬手，制止住司机。

　　还没等蔺灵芝再开口，身边的胖大嫂已经惊呼出声：“灵芝，就是他们撞了蔺老爷子。”

　　阿福生气地说：“你含血喷人，蔺老爷子不是我们撞的，我们少爷是赫赫有名的京城明家的二少爷，难道还会骗你们？”

　　“呸，我不管什么名家不名家，不是你们撞的，你们会在这？”

　　“我们是送蔺老爷子来医院的。”

　　“不是你们撞的，你们会这么好心送老爷子来医院？”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阿福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硬怼，“我们就是这么好心。”

　　“我不信。”胖大嫂撇了撇嘴。

　　她这副明显不信的表情，可把阿福气个半死，他现在就像一只青蛙一样脸颊一鼓一鼓的。

　　现在他和少爷真是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明明早上他和少爷只是碰巧看到一个老头被车撞了，那辆肇事车撞了人后便逃逸了，也不管被撞的人死活，当时周围又没有人，老头看起来被撞得不轻，他和少爷这才好心将他送入医院。

　　现在可好，就被人赖上了，这年头好人都这么难做？

　　阿福越想越憋屈。

　　“灵芝，他们就是撞老爷子的人，你一定不能放过他们。”胖大嫂拽了拽六神无主的灵芝，提醒道。

　　蔺灵芝机械地点点头，脑子已乱得像一团乱麻，现在她完全顾不上这两人，她只想知道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我爷爷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她焦急地问。

　　念到她爷爷现在生命垂危，年轻人并没有和她们计较，“他现在还在里面抢救，具体情况不清楚。”

　　话音刚落，ICU急诊室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寻找病人家属。

　　蔺灵芝忐忑地上前询问爷爷情况。

　　医生摇着头告诉她，她爷爷已经快不行了。

　　医生的话像晴空霹雳般炸的蔺灵芝分不清东西南北，她手里捏着医生下的病危通知书，不停地摇头，仿佛只要她摇头，不相信，不承认医生的话，那么她的爷爷就会没事。

　　一旁还算镇定的胖大嫂对医生说：“我们要进去看他。”

　　一般情况下，ICU急诊室属于医院重地，平时是不让家属随意踏入，家属只能在医院规定的时间才可以入内。

　　现在，医生点了点头，家人要求见病人最后一面，医院还是允许的。

　　胖大嫂搀扶着哭泣不止的灵芝，进了ICU急诊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病床，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各种仪器和管子，那就是一个睡着不醒的人。

　　视觉上的冲击太过强烈，蔺灵芝愣在了原地，无法接受昨天还中气十足骂她的爷爷，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僵直地躺在那，直挺挺的毫无生气。

　　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蔺灵芝扑到床边，握住爷爷干瘦的大手：“爷爷，您醒醒，别睡了，我是灵芝呀，您最疼我了，别吓我……”

　　“爷爷，您醒来呀，别躺在这里，我不和您闹了，我听您的话，接您的衣钵，起来呀，别躺这，我们回家……”

　　任凭她怎么呼喊，怎么拽，爷爷依旧直挺挺地躺着，他，没有睁开眼。

　　蔺灵芝心里的恐惧放大到了极点，她很害怕，开始不管不顾地摇晃起爷爷的身体，但是爷爷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悲伤、恐惧、悔恨占据了她的心房，她崩溃地趴在爷爷身上大哭起来。

　　胖大嫂一声不吭地看着这相依为命的爷孙俩，一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个已哭的肝肠寸断，眼眶一红，鼻头一酸，手捂着嘴，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顷刻间，房间内响起一片哭声，但是医院里每天都有这种生老病死的情况，经常听到家属的痛哭哀号，大家都麻木了，除了投过去几眼外，也就没有引起周围人的围观。

　　这时，一位医生走了过来，轻声询问道：“你们谁是这位老爷子的家人？”

　　蔺灵芝恍惚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那位医生。

　　大概是看她年纪轻轻就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医生面露不忍：“这位老爷子已经没救了，你抓紧时间和他做个告别吧！”

　　“什么？“蔺若水一听这话，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幸亏身边的胖大嫂眼疾手快扶住她。

　　蔺若水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臂，恳求道：“医生，你们不是医生吗？现在医学技术那么发达，仪器这么先进，快救救我爷爷呀，什么叫已经没救了，我爷爷还有救，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小姑娘，你看你爷爷的心电图都呈直线了，我们已经抢救了一个多小时，毫无起效，他已经死了。”医生指着旁边那台心电监护仪，屏幕里的线条渐渐呈一条直线。

　　毫无生气的直线，就像铁锤般重重地砸在了蔺灵芝的胸口，窒息感向她迎面袭来。

　　大脑一片空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仪器这么先进，怎么就救不了爷爷？

　　魂不守舍的蔺灵芝颤颤巍巍地摸着爷爷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爷爷的手背上，顺着手背上的皱纹流了下去，不一会儿，手背下的床单湿了一大片。

　　对着爷爷惨白的脸，她除了哭之外，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胖大嫂掏出纸巾抹了一把鼻涕后，拥住她的后背，轻声宽慰。

　　护士默默地撤掉了插在爷爷身上的仪器和管子，慢慢地将白色被单盖到他的脸上。

　　看到白色被单即将盖住爷爷的脸，蔺灵芝接受不了，手紧紧地拽住被单，嘴里细碎念着：“不，我爷爷没有死，他还没死……”

　　心酸的胖大嫂看着整个陷入魔障的蔺灵芝，心疼不已，走到蔺灵芝的身边，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犹如哄婴儿般轻声说：“灵芝乖，灵芝乖……”

　　“灵芝乖，灵芝乖，爷爷给灵芝拿针针；灵芝乖，灵芝乖，针针能救人一命……”慢慢的胖大嫂的声音变成了爷爷的声音。

　　耳边的喃喃细语勾起了她儿时的回忆，灵芝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是爷爷经常在她耳边唱的儿歌，她整个人呆愣住了，‘针针能救人一命’，对，银针，我们蔺家祖传的银针。

　　回过神来的蔺灵芝，发了疯似的对着爷爷的身体一阵乱摸。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癫狂的行为震惊到了。

　　胖大嫂的嘴张的都可以放下一枚鸡蛋：灵芝这是接受不了爷爷去世的打击，疯了？！

　　医生扶了扶眼镜框：有些人在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后，会做出一些异常行为反应，眼前这个小姑娘大概就属于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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