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女强）》鬼鬼梨洛

14、第十四章

　　秦木的余光瞟到大厅角落那抹身影时，心脏被狠狠得敲击了一下。自以为早就过眼云烟的往事在刹那统统浮上心头。

　　她刚刚入师门时，小小的个子还不到自己的腰际，喜欢眨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扯着自己的衣袂。二师姐，你舞剑的时候好美好美，小紫长大了要像二师姐一样厉害。

　　每年她的生辰师父都会特意给她做一件新衣，虽然和大家一样都是紫色，但师父总会很花心思地给衣服袖上朵明黄色的花，或是搭配上亮晶晶的镶边。她每次穿上新衣会兴高采烈地第一个来到自己房中，在小桌旁原地打转。二师姐，你说我这件新衣服好看不，师父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她十岁，五年来长高了不少，已经到自己的下颚。在一年一度的竞技赛上，她握着粉红色的红拂，第一次走上竞技台，嗓音有些微颤。我要挑战二师姐。那次之后，她成了须眉派的神话，成了所有白衣弟子心目中的偶像。十岁的她，打败了二十岁的秦木。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往二师姐的房里跑，师父出游回来给她带的糕点小食，她也只会偷偷端给二师姐吃。她明明发现二师姐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待，每天除了晨练时互道的早安，二师姐已经不怎么搭理她，她还是厚着脸皮喜欢找二师姐。

　　在她失踪前的某一天，她趁夜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低着头问，二师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紫霞峰，你会不会开心一点？二师姐，如果我真的不见了，记得想我。

　　秦木没有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墙角的背影，如此像她。只是，有些瘦削了，不再穿着紫色衣裙，而是一身男子的装扮。秦木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身体紧张地有些颤抖。她扭头发现身旁的大师姐，她也和自己望着相同的方向，眼神里也有着相同的疑问。

　　希望她是小紫，这样师父会很开心。
　　希望她不是小紫，因为自己还是会讨厌她。

　　还是鼓足了勇气，在她快要离开自己视线的时候，上前对她说：“请留步，这位……公子请留步。”

　　他止住脚步，顿了几秒钟才转身，狐疑得望着秦木：“姑娘可是和在下说话？”

　　不是她。眼前的这人，是名男子。尽管眉目十分相似，但鼻要更高些，下巴也尖些，而且，他脸上挂着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他，终究不是小紫。

　　秦木的脸有些微红，主动和陌生男人说话还是第一次。
　　“刚才觉得公子的背影和一位故友很相似，才会忍不住叫住了公子。”
　　“二师妹，你认识这位公子？”
　　秦木摇摇头。
　　尹天意道：“在下姓尹，名天意。若二位没事，我就先走了。”

　　秦木一直望着那抹白色的背影，直到他拐入转角消失不见。
　　秦金不禁感叹：“真的好像，你说是不是，二师妹。”
　　“像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玄青师太召唤她们：“秦木，秦金，过来见过李爷爷，十几年前李爷爷来过紫霞峰，你们还记得吗？”
　　秦木、秦金等人都点点头，秦金道：“我记得李爷爷当时送给我们好多珍贵的药材，对了，还带了个这么点大的小男孩，叫韶华对不对？”
　　“是啊，韶华过来，见过玄青师太和几位大弟子。”

　　李韶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

　　玄青师太慈眉善目：“当年的小男孩现在都这么大了，真的是时光飞逝。李老爷子你真是好福气，儿孙满堂。”
　　“师太你也不错，可以云游四海，美名远扬，还有这一班得力弟子，不用羡慕我这个大门不出的老头子了。”

　　两位老人在厅里嘘寒问暖。李韶华的眼神却一直在须眉派弟子身上转悠，好似寻找些什么。
　　“秦金大师姐，”李韶华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这次秦紫师妹是否跟着你们一起下山呢？”

　　李老爷子耳朵可尖了，用拐杖戳戳李韶华，笑嘻嘻对玄青师太道：“你看我这顽劣的孙子，心里只惦记着你们的小师妹。上次从紫霞峰回来，他每日都缠着我问何时再去，没想到这一别，就别了十多年。对了，小紫也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

　　秦金的声音明显低落了下来：“李爷爷，小紫已经失踪很久了。”
　　“什么？失踪了？”大伙儿异口同声。
　　“四年多前忽然擅自下山，此后就没了音讯。”

　　李韶华此刻的脑袋嗡嗡作响。
　　等了十几年的人，和自己定下约定的人，到头来杳无音讯。

　　他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泽。
　　是不是有时约定只有自己记得，而对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钱伯慌慌张张从大门口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门外说：“老爷，不好了，外面忽然来了好多官兵，把整条街都封了起来，现在正往我们这里赶。”

　　官兵？大伙儿听闻，神色都严肃起来。李家世代都出御医，李老爷子曾经是太医院首领，御用太医，李韶华的大伯也曾任职太医院。除此之外，李家和朝廷也没多大瓜葛。不知这次为何会有这么多官兵到来，难道也是为了无名秘籍？
　　李老爷子拄着拐杖迈出大门，官兵已经将大门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一顶华美的马车停在李家大门口，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

　　领头的官兵恭敬地打开马车门，里头首先伸出一双宝蓝色镶金边的靴子。
　　华贵，华美，富家子弟！
　　一位身着银白色华袍的贵公子从马车上走下来，一抬头，将李家所有的女性同胞都迷倒了。好贵族，好有气质，好温润如玉的公子。

　　他上前两步，握住李老爷子的手，道：“先生，多年不见，您老身体可还安好？”
　　先生，是锦朝对老师的称呼。

　　李韶华瞅瞅忽然冒出来的贵公子，心想老爷子何时收了个名门贵族，看起来不是朝中大臣就是皇亲贵戚，肯定是个难伺候的主。
　　李老爷子见来人是他，惊得差点丢出手中的拐杖，张张嘴：“太……太……”

　　贵公子温和地笑：“先生，太久没见过儒生是不是不记得名字了？我是晨熙，我小时候你还救过我一命呢。”
　　李老爷子领会地点头：“是啊是啊。”

　　当李老爷子还是宫中御医时，太子殿下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屁孩时，宫中不知为何爆发了天花。那一年许多尸体被抬出宫门，爆发疫情的几座宫殿也不得不下令烧成灰烬。太子从带他的奶妈那里传染天花，连着高烧数日，已经浑浑噩噩不省人事。幸好李老爷子当机立断，冒着砍头的大罪给太子用了一招猛药。这药下去，如果不是药到病除，那就是药到命除。太子又接连昏睡了五日，终于在第六日醒了过来，起来就嚷着肚子饿要东西吃。锦帝与皇后喜极而泣，升李老爷子为御医总管，赏了好几座宅子。

　　此后，太子便很喜欢往御医院跑，跟在李老爷子身后，玩玩药材，看看书经。李老爷子是个儒雅书生，不闻朝政，也不参与党派争斗，于是锦帝也睁只眼闭只眼，让太子跟着李太医学点知识也好。

　　眼前的贵公子，就是当年爱在御医院里跟着自己挑选药材的太子殿下。
　　穆晨曦道：“听说最近不少歹徒冲着您家收藏的一本秘籍来到宜川，儒生听后十分忧心，也正好从路过此地，就想来看看您。”

　　好一个正好路过此地。满街的官兵，估计连只蜜蜂都休想飞进李家大院了。

　　李老爷子道：“公子里面请。”

　　大伙儿都在琢磨来者何人，只有大伯面色苍白，行动拘谨。
　　大婶顶了他一样：“死样，又抽什么风呢。”
　　大伯附身在大婶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回轮到大婶脸色苍白，行动缓慢，像个木头人。

　　大伯也是御医，他当然见过这位贵公子。
　　不就是太子殿下么。

　　尹天意就是个大闲人，晚上坐在屋内吃着下人端过来的晚饭。听说李家有大人物来访，所以大伙儿都去陪大人物吃饭。天意不爱凑热闹，吩咐厨房把晚饭端来别院就好。
　　门呼啦啦被推开，李韶华手拿酒瓶，奄奄地进门一坐。

　　“李兄，何事叫你如此忧虑呢？”
　　“我知道！”小烁最具八卦精神，“李公子的青梅竹马不见了。”
　　“哦？”天意挑眉，“是那个叫小紫的姑娘？”
　　李韶华长叹一声：“人家早走的无影无踪，就我还傻兮兮等了她这么多年。来来，你们两个陪我喝一杯！”

　　天意见李韶华手有些不稳，估计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就接过他手里的瓶子，给他斟了杯酒。
　　“那你不想去找她吗？说不定她有苦衷呢？”

　　李韶华将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她武功这么高，就算下山也不怕被人欺负。这几年听说须眉派一直在找，还是找不到。可能她是自己不想被找到，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

　　“缘分这种东西，都是天定的，你要强求也不来。既然事实证明你和你的青梅竹马无缘，那就算了，天下美丽温柔的姑娘多的是，你还怕找不到好的！”小烁难得挺李韶华，拍拍他肩膀，“天下帅气的英俊小生也是很多滴。所以李公子无需失望啊。”

　　天意喝着觉得这小酒挺香，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没一会儿也喝得有些晕乎了。她拿酒杯敲敲桌子，道：“李公子啊李公子，其实我现在挺看不起你的。”
　　李韶华也喝得晕乎，听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为何啊，尹兄。”

　　“先前听你说啥小时候的约定，觉得你为了履行约定坚持了十几年，是个人物。可现在算什么，一听说人家不见了就垂头丧气，觉得自己以前做的都白费了。请问一下，你现在是见到她了吗？她亲口告诉你她忘记你忘记你们之间的约定了吗？”天意一掌拍在桌子上，双眼迷离，“没有！她只是失踪了嘛，那不见了就要去找啊！你都没去找，就想放弃，这就是懦弱，就是愚笨，就是不收信用！”

　　李韶华把头搁在桌子上，半睁着眼说：“那要是找到了，她不记得我，或者不记得什么约定了，怎么办？”

　　“凉拌！到时候我们再陪你喝一杯，你再到大千世界找一个好的呗！”

　　小烁见天意第一次说话这么有气势，深怕自己说错个啥惹他不高兴，被打就不好了。于是立刻附和着：“尹公子说得对，人贵在坚持，坚持！李公子，咱们不如还是先找找你的青梅竹马吧！”
　　“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找她！不找到不罢休！”

　　“干杯！”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