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夏意浅》临苏沂

21、醉酒

　　临水街夜间生意要比白天更加火爆，夜幕降临，整个街道仿佛被注入一股沸腾的活力，灯火辉煌，将每一处都映照得五彩斑斓。
　　温云舟和沈听两人从便利店拐弯穿过两条小巷子，站在临水街的街头。迎面撞上来几人，温云舟侧身躲过。
　　这是她第二次来临水街，也没有见过晚上的临水街。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路边的小摊贩们扯着嗓子吆喝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琳琅满目。临水街的设计装修本就偏复古风，这样一来更是人间烟火气十足，每每看到这样温馨的场景，温云舟心情总是不自觉开心起来。　
　　温云舟跟着沈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家烧烤店前停了下来。
　　这家烧烤店更是火爆异常，熊熊的炭火在烤架下跳跃着，火星四溅，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烤串在烤架上滋滋作响，油滴不断滴落，激起阵阵烟雾。

　　沈听扭头扬了扬下巴，对温云舟说：“跟上。”
　　有烟火气是好的，但对于人多的地方，温云舟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她紧紧跟在沈听后面，穿过不知道多少张桌子，走到一间小包间的门口。

　　烧烤店生意火爆，资源紧张，因此小包间没有设置门，这样也好快速上菜。
　　坐在正中央的齐斯年眼尖，两人刚走到门口的位置，就看到齐斯年已经站起身朝他们招着手。
　　齐斯年从角落里搬出两把椅子，朝他们勾手：“等你们老半天了，不是说买个东西嘛，怎么这么晚才来？”又转身问温云舟，“烤串我们已经提前点好了，辣的和不辣的各点了一份。舟妹，你有啥忌口吗？”
　　温云舟先走过去，挨着颜卿坐下来，说：“没有。”

　　小包间里的桌子也算不上大，将近十个人围坐着桌子，其他人都已经坐好，除了温云舟旁边的那一小处空位，没有其他可以再塞得下一张椅子的位置了。
　　沈听刚想抬脚走过去，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啊！”
　　一个穿着红白校服中等身高的男生站在门口，鼻梁上架着一副银灰色的眼镜，扬着眉毛浅浅笑着。
　　看模样倒像是老师们都喜欢的好学生。

　　闻声原本饭桌上嬉闹的人都朝门口的方向投去目光，温云舟也转过头去看。
　　没见过，不认识。

　　可桌上的其他人却认识，“于郎？”，本在看手机的齐斯年抬头叫道，眼神一个劲地往站着的沈听身上瞟。
　　可沈听并没有回头，更没有说一句话。

　　于郎看着沈听一副傲气的样子，依旧是笑着：“初中毕业后咱都多久没见了，以前我们也喜欢来这个烧烤店吃烤串，我想着下个晚自习买点烤串，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看见你们这群老朋友，没想到还真给我遇上了！这不是巧了嘛！”　　
　　于朗这人看着自来熟，也没有点边界感。还没等在座的回话，他就自顾自地在角落搬了一把椅子，环视周围一圈，只有温云舟旁边还有一小处空位置。

　　在座的人大多是和沈听、齐斯年和颜卿一个初中出来的，于朗也认识，就只有颜卿旁边坐着的温云舟，他看着眼生得很。
　　不过有一说一，穿着蓝白校服的温云舟确实是这一群人中最亮眼的。
　　于朗把齐斯年放好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把椅子挨着温云舟放下，边坐边说：“都这么久没见了，刚好一起拼个桌吃个串呗！我买单，想吃什么随便点！”　　

　　温云舟对熟的人和不熟的人分界很明显，对于这个叫于朗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点不太想和他说话。
　　她总是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看着于朗在自己旁边坐下也没说什么，自己低头刷着手机。
　　从哪蹦出这么个人啊？

　　于朗不知道是真没眼力见还是装的，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愈发奇怪，齐斯年和颜卿的眼睛都快贴到站在一旁的沈听身上了。
　　沈听倒是站在旁边，没什么表情，看着这个自称老朋友的人，心里觉得有点可笑。
　　于朗见饭桌上没人说话，自己便先开了口。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听哥他们新认识的朋友吗？我叫于朗，是听哥的初中同学，听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认识一下？”　　
　　温云舟撇了撇嘴角，她好像不大乐意。

　　一口一个听哥的，沈听看着也不是很想理他的样子，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没等温云舟回答，沈听听到这话倒是先笑了。　　

　　沈听走到于朗身后，抬腿踢了下椅子腿，椅子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于朗疑惑回头。
　　“听哥？”
　　“起来。”沈听垂着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于朗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脸色没怎么改变：“听哥，旁边这不还有个位置嘛。都多久没见了，一起吃呗！”
　　“听不懂话？”沈听沉着脸，没好气说着。

　　这一下，饭桌上的人瞬间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轻易出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于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在停顿片刻后艰难地站起身来，那勉强的笑容仿佛随时都会崩裂，他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没想过，沈听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他一直以为沈听是个体面的人，就像初中那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的他，依旧是一身傲气，谁都不服，谁都看不上。但至少会给别人留台阶，现在几乎是毫不留情。
　　真有你的，沈听。

　　沈听把于朗坐的椅子提出来，把边上的椅子拉过去，挨着温云舟坐下，过程中没给站在一边的于朗一个眼神，就好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于朗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手指用力到发白。
　　脸上却是挂着笑的，声音温和，仿佛刚刚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啊行吧，那你们先吃，我看这好像也没什么位置了，有机会咱们下次再约，先走了！”于朗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临走前还往温云舟和沈听的方向看了一眼，温云舟恰好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有机会再见！”于朗对着口型向温云舟说。
　　谁想和你再见？

　　于朗走后，饭桌上的氛围又重新回到热闹，叽叽呱呱聊着各方打听来的八卦。
　　沈听坐在椅子上，垂头玩着手机。
　　温云舟余光瞥了身侧的一眼，沈听拉椅子拉得好像太过头了。温云舟若是把手垂下去，两个人的手臂就几乎要触碰到，两人肩膀就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

　　温云舟往颜卿的方向缩了缩，手指扯了扯颜卿的衣角，问她：“那个于什么的人，是谁啊？”
　　颜卿放下手机：“你说于朗？”
　　“嗯。”
　　“于朗是和我们是一个初中的，不是什么纯良的人。你别看他脸上总是挂着笑的，背地里这家伙玩得可阴了，表面上跟在听哥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听哥的，整得他跟听哥有多熟似的，实际上背地里坑了听哥，当时花了好大力气才解决。”颜卿开了桌子上的一瓶饮料，喝了一口，“那件事情还顾及到其他的一些人，听哥也就不计较了，没摆到明面上说，谁知道这家伙还恬不知耻地贴上来，真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佩服！”
　　温云舟点头哦了一声。
　　就说怎么感觉沈听对这个自称老朋友的人兴致不太高。

　　齐斯年一行人是这里的常客，初中的时候就经常来。老板对这群小孩很是熟悉，上串很快。
　　烤串上了十几分钟后，沈听出门接了趟电话，回来告知一声便背上书包走了。

　　沈听一走，温云舟好像也没有什么说话的人了。
　　虽然沈听在的时候也没有说多少话，但只要这个人还坐在旁边，她就有心安的感觉。　
　　沈听一走，温云舟翻出手机随意玩着。

　　点开了b站，那个置顶在最上方的up主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温云舟点了进去，划拉着翻看他以前的作品。

　　她自认为她和这个up主是很有缘分的，这个up主的ID名叫意义，而她的小名叫忆忆，是谐音。
　　她当初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时候也是因为他的ID名，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停更，隔三差五的就会发作品。
　　温云舟是很喜欢听他拉的曲子，意义可以很好的把情感融入曲子中，旁人听起来可以感受到拉小提琴的人流露出来的真情。

　　意义的粉丝很多，八百多万粉丝的up主，就算是两年没更新，粉丝也半点没掉。
　　他还有一个特别神秘的特点，那就是意义拉琴的视频大多是暗色的背景，人不会出镜，偶尔的时候最多也是只露出背影，从来没在社交平台露出过正脸。
　　琴拉得好，看背影也像是个帅哥，神秘感拉满，有不少人慕名而来，随后垂直入坑。
　　温云舟倒是从来没在意他的长相，她喜欢的是意义拉出的曲子，是他拉小提琴身上的那股执拗劲。
　　和妈妈太像了。

　　意义的作品不多，没翻一会就划到底部。
　　没更新的这些年，温云舟没事的时候总是翻出他的旧作品看看。
　　时间越来越久，难道连那个满腔热情的他也不再热爱小提琴了么？
　　自己手中的那把小提琴又能坚持拉多久呢？
　　她不知道……

　　看的越多想的越多，温云舟索性把手机摁灭，丢回书包里。
　　沈听的外套还系在她腰上，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防止把校服弄脏弄皱。
　　男生们点了几瓶低度数的酒，其他人边吃串边聊笑着。

　　温云舟没喝过酒，最多也只是和朋友喝着压根算不上酒的微醺果酒。
　　她拿起玻璃杯倒了一杯，先是轻轻抿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随即一口闷。
　　她不太高兴，都说酒解愁，喝点酒没准坏情绪就消失了。

　　一个小时过去，烤串都吃的差不多，男生们喝了几杯酒，醉得也有些不清醒。
　　另外两个女生没喝酒，家里又住得近，自然是结伴一起回去。
　　齐斯年送两个女生出门，在门口打了一辆车，记下车牌号便转身回了包间。

　　付确喝了不少酒，夏降倒是还清醒着。
　　夏降自然包揽下送他回去的重要任务，夏降揽着付确的胳膊，朝齐斯年打了个招呼：“我们先走了啊，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到家发个消息！”齐斯年腾出一只手回复。

　　两人一走，包间里就只剩下温云舟、颜卿和齐斯年三人。
　　齐斯年看着眼前两个仰躺在椅子上的女生，脸上泛着红晕，温云舟和颜卿还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
　　齐斯年倒是老实的一口酒没喝，颜卿出来玩总爱喝酒，次数多了，齐斯年为了确保自己的清醒把颜卿送回家，只好不喝酒。
　　齐斯年收拾东西，装在书包里，问坐着的两位姑奶奶：“咱怎么回去啊？”

　　颜卿摆了摆手，说：“先送舟舟回去！我没醉，我还能再喝！”
　　温云舟喝得不多，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又或者是那酒的度数不准确，她确实有些醉了，神经麻麻的。
　　但是相比于颜卿她还是较清醒的，除了耳尖泛起的红，和她平常看不出两样。　

　　温云舟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抬头对齐斯年说：“我没事，你送卿卿回去吧，你们住一起，顺路。我打个电话给周允，让他来接我就好了。”
　　温云舟拨了个电话过去，声音有些哑：“周允，你有时间吗，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一下？”
　　对面沉默了几秒。
　　“你喝酒了？”
　　温云舟拿着手机点点头：“一点点。”
　　“你一个女生喝什么酒？”　

　　还没等到回复就被教训一番，可能是酒劲上头，她听着这话有些不高兴。
　　“你凶什么凶？我打电话是想让你来接我一下，没时间就算了。”

　　温云舟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开了免提，坐在旁边的齐斯年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不对，周允哥的音色不是这样的。
　　他扒过温云舟的手机，看到上面的联系人。
　　果然，是沈听啊——
　　温云舟电话拨错了。

　　齐斯年讪讪出声：“听……听哥？她好像拨错电话了。”
　　沈听的声音传出：“你给她喝酒了？”
　　齐斯年有些无辜，烤串吃完温云舟就成这样了，他哪能想到温云舟这么能喝。
　　“没啊，我都没看到她喝，吃完人就成这样了。”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沈听的步子回荡。
　　“等着，我过来。”
　　说罢电话挂断，齐斯年呆愣坐在椅子上。
　　这是要兴师问罪啊——　　

　　约莫等了十多分钟，沈听单肩背着书包出现在包间门口。
　　齐斯年已经扶起趴在桌子上的颜卿，校服外套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听哥！”齐斯年叫道。

　　沈听绕过椅子，走到温云舟跟前，看到女生发呆看着前方。
　　他收回视线，问齐斯年：“其他人呢？”
　　“都结伴走了。我正发愁怎么送她俩回去呢，刚好舟妹和你不是住对门嘛，你送她回去？”
　　沈听又低头看了温云舟一眼，点头。
　　“到家发个消息。”沈听说。
　　齐斯年领着颜卿走出门，沈听来了也好，有他送温云舟回去，他也放心。　　

　　小包间里就只剩下两人，两个人默契地都没说话。
　　沈听在温云舟旁边坐下，声音轻了几分：“喝了多少？”
　　温云舟抬手用手指竖了个二，没说话。
　　“两杯喝成这样？”沈听有点不敢相信，两杯就喝成这样的他还真没见过。
　　“两瓶。”
　　沈听：“……”
　　怪能喝的这姑娘。

　　沈听捞起温云舟的书包，扯了半天都没动，回头发现原来书包带子被人扯住了。
　　温云舟拉住了书包带子，稍稍用力，把书包扯了回来。
　　沈听看着她这样有些想笑：“回去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自己拿。”
　　温云舟站起身，站得很直没有半点醉酒的样子，把书包背成双肩，看着很乖。

　　清醒的时候不爱背双肩，醉了倒是乖乖双肩背着。
　　看来是真醉了。　

　　沈听领着温云舟出了烧烤店，沈听在路边上打车，温云舟就安静站在后面等着。
　　距离不远，很快到了客竹公馆，沈听出来后发现温云舟还搁里面坐着，换了个方向把人拉出来。
　　心想着我真是欠了她的，还包送包接。

　　温云舟睁开眼睛，看到公馆门口花里胡哨的喷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客竹公馆。
　　温云舟觉得自己太牛逼了，她自我认识很清醒，一下子就找到了周家宅子门口，滴滴滴的在按密码。
　　可试了几次，都是显示密码错误，她不信邪，又试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周允那家伙不会趁着叶阿姨不在把密码改了吧，让她睡大街？

　　落后她半截的沈听赶了上来，看到她这副样子，趴在一旁的栏杆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他好心提醒着：“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按的到底是不是周家的门？”
　　温云舟转身仰头打量几眼，两家外形长得像，认错了。
　　难怪按这么久都没反应。　　

　　沈听决定好人做到底，把温云舟领去周家门前，滴滴滴输入密码。
　　客厅灯火通明，周允听见声响，拖拉着拖鞋走过来。
　　他看到温云舟眼神空洞的样子，有些呆愣：“她喝酒了？”
　　“她自己喝了点，泡杯醒酒汤给她吧。人送到了，我先回去了。”沈听扶着温云舟坐到玄关处的小凳子上，收腿出了门。
　　……

　　沈听扯着书包带子，转身回家。
　　盛夏的夜，月色汹涌，树影婆娑，聒噪的蝉鸣伴人入睡，空气中还伴着一丝微醺，依然许久未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