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夏意浅》临苏沂

11、矛盾

　　一碗馄饨下肚，满满的饱腹感，热汤流过胃里，只觉得暖丝丝的。
　　温云舟抬手看了眼时间，好在剩余时间还有大把。她把瓷碗轻放在桌上，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梨涡露出来：“叔，帘布后是后厨吗？把碗给我吧，我一起洗了。”

　　老板躲过温云舟要来拿碗的手，眼睛瞪圆一圈，没好气地说：“这怎么行，你是客人，哪有主人让客人洗碗的。你就放这，我来洗，你们下午不是还有考试吗，早点回去休息一下吧。”又补充道：“哦对了，我姓李，你以后叫我李叔就成。”
　　温云舟失笑：“李叔，你也说了让我叫您叔了，哪还客不客人什么的。而且在我们家一直有个规矩，做饭的人不洗碗，吃饭的人要干活。”
　　李叔见这姑娘执拗，他直接拿起桌上的两个空碗站起身，一点不给温云舟机会。他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站着看戏的沈听，说：“快领着这丫头回去，我这店不大，你俩杵这我还做什么生意，去去去！”
　　“欸，李叔！”　　

　　李叔一溜烟钻进了帘布后面，甭管温云舟怎么叫都不回应。
　　这大叔怪幼稚的。　

　　沈听瞥了眼女生，拿上柜台上的三明治和牛奶，推开玻璃门。他回头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温云舟说：“老板都赶人了，还不走啊？”
　　温云舟瞟了他一眼，“噢”了一声，对帘布后的李叔说着：“那我们先走了，谢谢李叔的馄饨，很好吃！”
　　“走吧走吧，下次想吃就直接来我这！”　

　　温云舟走出门顺手把玻璃门关上，回过神的时候沈听已经走出几米远的距离。她撅了撅嘴，腿长了不起啊。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买的牛奶在他手上，温云舟小跑跟上沈听，和沈听并肩走着。

　　沈听偏头看了眼比自己矮一截的女生，马尾高高扎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女生的脖子长而细，肩膀却是窄窄的，看着小小一只。
　　他把牛奶换到左手，递给温云舟，右手还帮她拿着三明治：“你的牛奶。”
　　“谢谢。”温云舟接过牛奶，拉开易拉罐，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你很喜欢喝牛奶？”沈听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对啊，喝牛奶长高。”

　　沈听眯眼打量着温云舟，看着头顶刚到自己肩膀的女生，嘴角勾了勾：“你好像……也不太长个。”
　　温云舟稍稍仰头，看到沈听含笑的表情，发出抗议：“我一六七，穿鞋四舍五入一米七。敢问你多高啊？”
　　身高向来是平常男生敏感的问题，她偏要问。
　　“我一八七。”

　　……　　

　　二十厘米。
　　温云舟，你说你惹他干什么。

　　她扁了扁嘴角，喝了口牛奶，轻幅度的扭头观察她和沈听的身高差距，男生肩膀比他高上一截，肩膀宽而不厚实，是少年人抽条拔节时特有的高瘦单薄。
　　“我还会长。”
　　“哦。”　　

　　时间卡的刚刚好，到教室的时候距离午休还有十分钟。今天考试，一班留在教室午休的学生比往常多得多。
　　班里叽叽喳喳的，对答案的对答案，当然也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就比如那位姓齐的同学。

　　齐同学脑袋放在桌沿上，手在桌肚里，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塞进桌肚。
　　这偷感也太重了吧，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一路回来的沈听迈出步子，朝窗边的方向走去，步子很轻。温云舟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后门，心里已经隐隐猜到沈听接下来的动作和意图。
　　看好戏。

　　沈听不声不响地站到齐斯年身后，可惜后者太沉浸于桌肚里的世界，压根没发现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就这侦查能力，还不如明目张胆点。

　　沈听抬手悬在空中，下一秒重重落在齐斯年的肩上。肉眼可见的齐斯年手上的动作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嘴角抽了抽：“我...草？”惊恐地缓缓转头，看到的却是自己兄弟的那张帅脸。
　　他把手机摁灭丢回桌肚，愤懑地站起，有时候真想一棍子打晕这个混蛋。
　　“听哥你走路怎么没声啊，还突然弄出只手来，吓死我了。我就听说鸡排最近几天出差，我才开手机回复几个消息，谁知道你突然给我来一下，我的命就不是命吗？”说完又哭丧个脸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沈听觉得好笑，肩膀笑得发颤。他向来不喜欢正经站着，此刻正靠着温云舟的桌子，长腿随意交叉靠在一起。
　　温云舟头歪靠在门框上，眼睛眨眨。
　　沈听好像确实挺高。

　　“舟舟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颜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旁边，吸溜着手上的奶茶，珍珠穿过吸管发出“西西”的声音。
　　大家走路都没声吗。
　　温云舟笑着摆手：“没，发了会呆。”
　　颜卿挽着温云舟的胳膊，拉着她往窗边的位置走，她嚼着珍珠含糊问道：“舟舟你中午吃东西了吗？我怎么好像没在小卖部看到你啊。”
　　温云舟：“食堂那边的小卖部人太多了，我去西门了。”

　　颜卿“唔”了一声，吞下珍珠，疑惑地望着温云舟：“西门？那个叫‘留年’的便利店？你去那了啊，那距离教学楼还挺远的。而且那个老板看着就很凶，好吧实际上他脾气是不太好。上次齐斯年去过一次，看老板在嗑瓜子，想向他讨把瓜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哈哈哈几声，补充道：“被老板赶出去了，真的！你都不知道当时他的表情有多搞笑！”

　　温云舟回想起刚刚在便利店的经历，觉得奇怪，李叔看着是凶了点，但颇有点豆子嘴豆腐心的感觉，还请她吃了碗馄饨。
　　虽然轰人走的时候也是挺符合颜卿的描述。

　　温云舟同颜卿走过去的时候，沈听正好逗完齐斯年向回走。擦肩而过，身上依旧是那股淡淡的香味，校服布料触碰摩擦，温云舟缩了缩胳膊。
　　三明治被沈听顺手放在课桌上，阳光透过窗户投照在上面，金灿灿的。
　　她不由得思考起一个问题，所以他现在和沈听算是什么关系？
　　朋友？
　　那倒也不见得。
　　邻居？
　　好像也不是很熟。　　

　　她摇了摇脑袋，把奇怪的想法抛开。喝完的牛奶罐子被呈弧度线丢进垃圾桶中，温云舟坐回位置，从桌肚里解锁手机，点开微信里叫那个备注沈听的微信号。
　　一一：你是在留年打工吗？

　　她发了个消息过去，趴在桌子上侧头去看沈听的方向。　
　　这货一天到晚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这会头朝着门外，脑袋埋进胳膊里，睡得正香呢。
　　……
　　好吧。

　　温云舟把手机放回桌肚，百无聊赖地在桌上用手指画着圈。突然桌子里什么东西振动一下，吓得她差点蹦起来。
　　她先紧急把振动功能关闭，点开微信有人发来一条新消息。
　　困：没，偶尔过去帮帮忙。
　　一一：你不是在睡觉吗？？？
　　合着这家伙睡觉是装的，玩手机才是真的。
　　困：嗯，现在准备睡了，你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温云舟只是看他经常往西门跑，多嘴问一句而已。
　　一一：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对面没再发来新的消息，看来是真的睡了。沈听的脑袋转了个方向，大概也是嫌门外的光太晃眼。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趴桌上睡下了，偶尔响起声音较轻的鼾声，头上的风扇“吱呀吱呀”转着，说安静吧又混杂着窸窸窣窣的动静。

　　下午的考试很快过去，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说不算太难熬。因为考完今天，他们将拥有一整天加一个晚上的小长假，是的没错，是小长假。
　　这对于一个苦逼高中生，尤其是二中学生，已经是上天赐予的最大恩惠。谁知道下次放这样的小长假还会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堂英语结束铃声响起，温云舟来到二中的第一次考试正式谢幕，当然可能预期不怎么好，但是考都考完了，是死是活自有上天注定，管他那么多。

　　温云舟拉起书包拉链，把书包甩到背上，书包里没什么书就单肩背着了。
　　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回头，对她说：“温同学，班主任找你。”
　　教室太过吵闹，温云舟不太确定她叫的是不是自己。她抬手用手指指着自己，歪头问：“我啊？”
　　“对啊，刚刚季老师来过。”

　　温云舟换成双肩背着书包，走到长廊尽头，抬手敲了几下门。
　　“季老师，您找我？”
　　季恙闻声抬头，点点头示意女生进来。
　　季恙在一众老教师中算是年纪较小的一个，加上是圆脸大眼睛，笑起来没有平时的那副严肃神情，看着挺好亲近。

　　“今天的考试怎么样啊，还能接受吗？”
　　温云舟心里呵呵两声，不太能接受……
　　“还行。”

　　季恙喝了口桌上的泡着的菊花茶，倒是意外：“小姑娘心态还可以啊，我听说这次考的你好像都还没学呢，这么镇定自若的说出这样的话，老师倒有点期待你的成绩了。不过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原来的学校成绩是很不错，希望你以后的表现更会让我刮目相看。”
　　温云舟点点头，生活拷打了她，表示已经麻木了。

　　季恙：“行了我也没什么其他事，就是关怀一下你的情绪，你这样我也放心了。成绩出来后就算不太理想也别放在心上，你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不要着急。”她抬手在空中比划着：“另一方面叫你来也是让一班的老师认识一下你，你昨天来的时候很多老师都不在。”
　　其他老师纷纷抬头，友好的打着招呼。
　　“温同学是吧，落下的课程自己一定要多花些时间补回来啊，有什么不会的就过来问我，老师相信你可以学好数学！”
　　“看你这面相语文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别辜负了我的信任哈！”
　　……

　　季恙随后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放温云舟走了，从办公室出来已临近黄昏，天边火红一片，粉红的颜色渲染开来，像个颜料盘。
　　手上的手机振动几下，她拿起看了一眼，沉默几秒钟，不情不愿点开接听。
　　“喂？”周允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干嘛？”温云舟回复。
　　“你在哪？刚刚去你们教室没看到你，你回去了？”

　　温云舟把手机拿到眼前再次确定联系人的备注，是周允没错啊，难道这人发烧烧坏脑子了？
　　他还去教室找了她？
　　“没，还在学校，你找我有事吗？”
　　对方沉默一会，说：“没什么事就赶紧出来，我在校门口等你。我爸说晚上有一个生日宴会，宴会的主人也是你父亲的好友，他让我们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出发。”

　　温云舟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弱弱的问了句：“我能选择不去吗？”
　　周允轻笑声，回答：“成啊，你去和我爸说。”

　　温云舟挂断电话，差点想把手机丢出去。
　　她不可能拂了周叔叔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忽然她看到教学楼角落里站了个人，少年身形修长，背光站着。模糊的身影，但那张脸却极为好认。
　　是沈听啊。
　　她听到沈听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沈尚唯，你以为你是谁？人都跑到国外了还要来管我？”
　　语气狠厉，毫不留情，和那天他拿着那条断裂的手链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对方好像又说了什么，沈听很轻的笑了一下，却满是不屑和讥讽。
　　“你算个屁的父亲，你对得起谁？”
　　不等对方回话沈听一下挂断电话，硕大的教学楼只有“嘟嘟嘟”的声音。

　　不是吧，这什么情况？

　　沈听把手机塞回口袋，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转身就看见一个身影直愣愣站在拐角的地方，一动不动跟个假人似的。
　　后一秒站着的人反应过来，不等他说话就扯着书包带子往校门口的方向狂奔，头都没回。
　　他认得书包上的装饰吊坠，一个金属的小提琴挂坠。

　　他有这么吓人么，把人小姑娘看得呆愣住，还头也不回地逃命似的狂奔。
　　温云舟，你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