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
-
这件事发生在京都闹市，太子脚下，自是备受重视，不久刑部的人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沈清欢没想到沈渊也来了，乌泱泱的人头之中，沈渊抬眼看见沈清欢的那一瞬间有些头疼。
偏偏这一会沈渊只是作为副使来协助他人办案，没法将沈清欢直接干干净净的择出来，只能看着沈清欢作为重要证人被带回了刑部。
周围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人声鼎沸中，沈清欢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向来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处在漩涡中间，周围是怎么也看不清记不住的人潮，似乎只要她稍微动一下，他就会在霎时间被吞没，没有道理，没有余地。
所幸沈渊已经挤过重重人墙，来到沈清欢身侧，慌乱之间，他伸手牵住了沈清欢的手，轻轻摇了摇，将沈清欢从恍惚之中拉出。
沈清欢抬眼，就看见沈渊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
他于是对沈渊笑了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沈渊虽然担心，但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牵着，放了手，深深看了沈清欢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
沈清欢就这么被刑部的人带走了，所幸沈渊在中间使了些手段，沈清欢本身也并不对这件事有太多了解，不消多时，沈清欢就被放了出来。
“哎哎哎，听说了没有，明月酒楼的老板娘冉娘子被人给掳走了，就在东龙大街那处繁华地。”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就今天的事，听说还惊动了在集市游玩的慎禾郡主，刑部去了好多人处理。”
沈清欢被放出来后，沈渊干脆直接带沈清欢去了酒肆用晚膳。
偏偏却又听见了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沈清欢面上不动，心中却隐隐有些不舒服。
隔壁的人仍旧在火热的聊着。
“你们猜猜，冉娘子为何会被掳走。”
“这可说不准。”
一阵哄笑。
“我猜呀，是冉娘子风华绝代，哪个大汉讨不着媳妇，就想把她掳回去当娘子啊。”
“非也非也，张兄此言差矣，我听说这位冉娘子可是风流烂账一大堆的人，保不准是她勾引了那位大人，被人家正室抓去教训了。”
“哈哈哈。”
隔壁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自古以来，男女之事就是传的最快的，这家的小媳妇偷汉子，那家的小公子逛勾栏，只要被发现，只需半天，就可以传遍整个京都。
人们只将这些当做茶余饭后平平淡淡的谈资，却从未想过处在故事中间的主人公又如何，只要消息传开了，甭管你做没做过，你都是贱女人，烂男人。
如果沈清欢刚刚只是心中有些不舒服，如今便是真真的嫌恶了。
拳头紧握，指节有些发白。
这些人所说的自然是无稽之谈，正常人动动脑子便知是谣言，但现在这世道，愿意好好想想的却格外稀贵。
话说的多了，难免会有人真的相信了。
人言可畏，这个道理，沈清欢很早便明白了。
沈渊察觉到沈清欢的心情，不动声色的为沈清欢斟了杯茶，将其推到沈清欢眼前 。
“这件事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你不必这么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就是让沈清欢少管闲事，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打抱不平，甚至触犯到自己的利益，不值当。
沈清欢接过了茶，清亮的茶汤冒着腾腾的热气，晃起了轻轻的涟漪 。
隔壁的笑声仍旧在耳边聒噪的响。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待过了许久，沈清欢才讲手中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
入口只是苦涩。
沈清欢还在灯州的时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终日同书塾的一群纨绔子弟玩在一起。
那时沈渊是疼极了沈清欢这个独女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几乎事事顺着她。
沈清欢有父亲的庇佑，前十三年人生算是十分快乐的。
父亲找关系将他送入了当地最好的书塾，为她请了博学的夫子，还在边疆寻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师傅。
只是她总是插科打诨，学东西只是学些皮毛，绣花枕头一般，外强中干。
但偏偏沈渊却愿意宠着她。
于是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出在她十三岁这年。
思绪流转。
边塞苦寒，不过九月，天中便飘起了雪。
往常一样，沈清欢同一众公子哥逃了学，跑到城中街上去闲逛。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发身抽条的年纪，一个个个子都不要命往上窜，沈清欢将头发竖起，换上男装，倒也看不出男女。
一群少年成群结队，也变成了小城里的一群混世魔王。
“欢哥欢哥，我听闻城西新开了一家蹴鞠馆，老板是桐秋来的，踢的一脚好蹴鞠，欢哥财大气粗，带兄弟们去那处耍耍可好。”一个微微发福的少年对着十三岁的沈清欢谄媚的说道。
那时的沈清欢父亲是灯州知州 ，家中有些资产，父亲也对他有求必应，一下子成了这群少年的老大，也就是摇钱树。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欢哥向来大方，请兄弟们去一趟必然不会拒绝的吧”
“欢哥人美心善，小弟佩服佩服，就请我们一次吧。”
耳边的奉承声不绝于耳，沈清欢斜睨一眼身边满脸堆笑的人，“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扇子，宣布道：“那本公子就大方一回。”
语罢，便招呼跟随的侍从牵马过来。
尘土飞扬，马蹄踢踏，不消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蹴鞠馆门口。
见有人来，馆前站着的小厮立即跑过来殷勤的接过几位公子哥手中的马绳。
沈清欢将手中的钱袋交给侍从，待他带着钱袋跑回来时，一群少年就这样咋咋呼呼的一股脑涌入了馆中。
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面容白净，脚步款款，显得沉稳而舒缓，不像是会踢蹴鞠的样子。
沈清欢不禁对跟班的话产生了怀疑。
男子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俯身行礼，说道：“诸位公子请随我来。”
沈清欢一行人跟着他来到了后院一处宽阔的场地，周围站着五六个男子，应该都是陪玩的。
见他们走过来，那五六个男子对着他们恭恭敬敬的行礼，又对带他们过来的男子叫到：“温师兄。”
下了场，沈清欢换上了衣服，便开始踢起了蹴鞠。
不得不说，除了正事，其他娱乐项目沈清欢是一个比一个有天赋。
只见球在他脚尖翻滚，一记翻乾坤，球就水灵灵的绕过众人，入了风流眼。
球场上霎时一片喝彩声。
沈清欢摸了摸额头，却突然注意到场边的那位温师兄正逗弄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的玉雪可爱，更显得身边的男子温润如玉，温柔入微。
跟班察觉到沈清欢正盯着男子出神，眼睛滴溜一转，便说道：“喂，场边那个，过来和我们踢一场。”
温师兄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们会点自己上场。
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是，换好了衣服，上了场。
他这么一上来，就有几个沈清欢的跟班觉得没什么意思，下了场。
在带球第四次被此人截胡的时候，沈清欢有些气愤地停下了脚步。
这位温师兄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踢蹴鞠却这么猛，让人难以招架。
“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沈清欢下场 ，正准备去换衣服，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救。
沈清欢瞳孔一缩，急忙朝着声源处跑去。
声音是从一座假山后传来的，沈清欢来不及多想，直接就从假山上翻了过去。
待落到地上，看清眼前的景象，沈清欢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小小的身体，周围散落着许多血迹。
还没见到正脸 ，沈清欢却突然明白了这人是谁。
不久前 ，她就站在蹴鞠场边 ，被人逗笑着，露出娇憨的可爱笑颜。
小女孩身旁站着好几个少年，都抖如筛糠，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一柄匕首，惊恐的看着沈清欢。
是怎么回事，沈清欢看了一眼便知道了。
但她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先救小女孩，于是她快步跑到小孩身边，将她小心翼翼翻了个面，正欲给她测脉搏。
面前却突然刺过来一柄匕首！
沈清欢措手不及，情急之下竟直接抓住了刀刃。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刺刀的少年却突然放开了刀，大叫起来：“快来啊快来啊！杀人了，杀人了！”
沈清欢来不及反应，看着面前的人 ，眼中爆发出强烈的震惊。
于是听到声音赶过来的众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沈清欢满身是血的抱着死不瞑目的小女孩，手中还握着匕首。
待反应过来，温师兄指着沈清欢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你 ，你杀了婳婳！你杀了她！！！”
沈清欢想要解释，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话。
众人将他绑了起来送到衙门，期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出真相。
一路上，路人见沈清欢被绑着，纷纷问发生了什么？
于是，领头的几个人只说她杀了一个小女孩。
毫无例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话。
似乎她杀了小女孩这件事就是一个事实。
当说的人多了，你是否真的做过就不再重要了，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了解的。
沈清欢突然想起了夫子曾说过的一个典故：“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他们站在光下，以自认为最正义最无私的方式对她进行审判，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
也许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尽情发泄不舒服的地方，而不是真相本身。
自此，沈清欢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语言才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