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觅特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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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劳尔目送了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转身看着正专注于零件修复的年轻人，“还不走吗，孩子？”
埃特摇摇头，微笑着说，“多在这里呆一会，也许我能多赚些钱，不是吗？”
店长愣了一下，随后发觉是少有的玩笑语气，也牵了牵嘴角。算下来，埃特在他这里也干了两年了，虽然平常都是平平淡淡勤恳工作的模样，但是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不多的年轻小伙子，坎特劳尔到现在都没有娶妻，见到这样的小伙计，难免生出些自己孩子的怜悯。
而且昨天他第一次见这小孩子失态，这段日子他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低落。现在似乎是没有那么沉重了，不知为什么，坎特劳尔心里也慢慢涌上一些心安。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埃特看了看手上的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
“今天突然这么晚？……不怕有人等急了？”坎特劳尔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埃特顿了一顿，他心知肚明这里的“人”指的是谁——每次晚归时，安柏德都会在钟表店门口来等他。
还记得有一次，正是刚刚春天，安柏德出来的时候没穿多少衣服，结果埃特带着他回去一摸额头已经滚烫。偏生他还愣站在那里等了好久，自那以后埃特便没再加班晚回去过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坎特劳尔见埃特沉默了很久，心下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不妥。也许是怕气氛突然凝固，埃特淡淡道：“……没关系的，没有人等。”
店长若有所思，两个人之间大概不会只是闹别扭这么简单。
埃特正在愣神，一双粗糙但温热的大手拍上他的肩膀，回过神来，坎特劳尔似乎带着劝说般的语气，“小伙子，不管怎么样，该接受的事实都要接受。”
“嗯，我知道。”埃特低下头。
这孩子太沉闷了，以至于坎特劳尔想安慰他都不知何从下手。顺带一提，他也并没有把埃特只当作一个员工来看待。虽然这孩子有些一板一眼，但是从坎特劳尔的角度来说，他还挺喜欢这孩子的。
左思右想，坎特劳尔似乎终于想到一个好方法，并在脑中为自己的想法拍案叫绝。
“喂，伙计！”他转头对埃特说，“难得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你要不要喝一些我的珍藏？”
被叫名字的年轻人这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是盛情邀请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应下：“那真是麻烦了，坎特劳尔先生。”
“客气什么？”坎特劳尔说着就自顾自走到一个比他窄小了许多的门前，埃特眼中带着一些震惊地看他费力地钻进去，并捣鼓一番拿出了一瓶饮品。
闻了闻，这似乎是一种酒，而且年代可观。埃特有些受宠若惊，“先生，您的酒这么珍贵……”
摆摆手，坎特劳尔爽朗笑道：“再珍贵的酒，也是用来喝了助兴的。”
“我还要谢谢你，小伙子，你留在这里，正好一起享受啊！”
埃特闻言，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笑意。见坎特劳尔已经将酒拿到了桌上，他也上前一步。杯中满上酒之后，店长看着埃特，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狡黠的意味：“我说，小伙子，喝了这杯酒，你可别再把我当作压榨人的店长了啊。”
埃特苦笑一声，“先生哪里的话……”
酒都要喝了，谈什么见外啊？
不过这一句玩笑话确实缓和了气氛，埃特将酒一饮而尽。这真是很奇怪的味道，有些酸，又有些辣，甚至还带点金属的味道。
“这是什么酒？”
坎特劳尔满足地咽下酒，回答道：“香槟。很早之前就珍藏起来了。”
“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送给我的。”
埃特听到“很好的朋友”这几个单词，似乎心里轻轻被扯了一下，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话：“是吗？那您真是幸运。”
“怎么说？”
埃特放下酒杯，“据我看来……一个人若有一个至交，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似乎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埃特这样一个闷葫芦说话的次数也多了不少。坎特劳尔笑了笑，但埃特似乎在那笑里品出来了一丝无奈。
“大概是这样吧。”钟表匠人叹了口气，证实了埃特的猜测，“可惜，我这位朋友，现在……很久没和我见过面了。”
“也许是因为相隔甚远吧。”埃特敛下眼眉，然而却被对方否认：“不是的，他还在罗马。”
“可能是他……不太想见我。”
埃特闻此言，连脑子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心脏却像一下子被人紧紧地攥住一样，这个反应让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情感——
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呢？答案甚至不用去思考。
坎特劳尔望着眼前人不太正常的脸色和神态，缓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样看来，其实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处境，差不多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埃特翕动着嘴唇，吐出这样一个问题。
“因为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坎特劳尔抿了一口酒，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在诉说这些故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他解释，他就斩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好似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埃特缄默了一阵子，似乎在思考如何进行下一步对话。坎特劳尔笑了笑，“你不必为此感到有负担，孩子。我既然告诉你，就只是把你当朋友倾诉而已。”
“……”对面人终于开口，“那么，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坎特劳尔没有马上做出回答，埃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您的感受……”
“我当然不好受了。”
坎特劳尔虽然说着话，注意力却在埃特的眼神上，“明明曾经是那样交心，突然这种关系就离人远去了，怎么会好受呢？”
埃特手无意识攥紧。坎特劳尔身体略前倾，“那么你呢，埃特先生？”
“我……？”
“你，和你的那位朋友。”坎特劳尔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坐姿，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我见过的，你们俩之前可谓是形影不离。现在呢？”
埃特默然。现在？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你和你朋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强求你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
猛地一抬头，埃特看着面前的年长近一旬的店长，一向温和愉悦的他竟然用些许哀伤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听到他说：“想做就去做，孩子。按照自己心里想要去实现的方向，不要压抑它。”
想要去？
埃特禁不住开始拷问自己的内心。然而他发现，现在的他连面对自己内心的勇气都没有。
他需要时间。
坎特劳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看着他嗫嚅着从嘴里吐出一句：“……对不起，我做不到。”
“没关系。你只是现在做不到而已。”店长起身，“探索自己的内心没比探索别人的简单到哪里去。先试着去接受吧。”
埃特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回答道：
“……也许。但是，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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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特后来发现，自己的酒量似乎越来越好了，每次喝酒（尽管次数并不多）他最多只是微醺。倒是对面和自己饮酒的人，特别是坎特劳尔先生，似乎很不能喝酒，比如这一次——
埃特叹了一口气，他并非是想故意借宿在坎特劳尔家，奈何昨晚不知为什么这位店长喝了很多，到最后半醉半昏地倒在桌子上，埃特实在不好弃他于不顾。
“哎呦，哎呦哎呦……”听见钟表匠人的声音，埃特回神，第一句话先是致歉：“真是抱歉，先生，我未经允许住到了您家里。”虽然只是趴在他家桌子上睡了一觉，但也算是在他家借宿了不是？
坎特劳尔刚刚酒醒，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顿了一会儿，似乎正在努力回忆。随后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说着还十分感激地望望埃特，“真是感谢你没有离开，小伙子……不然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收拾了。”
“说起来真是抱歉，明明是我来请你，最后我倒喝成了醉汉，哈哈……”
埃特笑着摇摇头。之前他只是觉得这位店长宽厚仁慈，现在竟然陡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这个时间钟表店还没开张。坎特劳尔看起来已经适应了，很麻利地爬起来，开始捣鼓开张所用的一切物品，包括什么最新款的表盘，各种样式的钟表，整个店里充斥着统一的“滴答”“滴答”声。
埃特也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着手今天的零件修复工作。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没想到你小子的酒量竟然这样好。”一夜攀谈，坎特劳尔现在和埃特几乎变得更熟了，就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打趣他，“坦白说说，之前都喝过什么酒？”
埃特淡淡回答：“我只喝过‘红魔鬼’葡萄酒。”
“是么？看来你还没喝过那些‘贵酒’。”坎特劳尔手中拿着一张图纸，正在根据上面的机械构造研究一种新的表盘样式，“我可不是吹嘘——之前有一回，大概是十二年前……有一种贵酒，我几乎喝了半瓶下去——你猜怎么着？几乎三四天脑袋都晕乎乎的！……”
埃特听着，有些好奇：“您记住那是什么酒了吗？”竟然这样烈。
“不瞒你说……这也是我那位好朋友给我的。”坎特劳尔边修改图纸边道，“他们管这个叫‘火焰之心’……据说很贵呢，没个三千欧元下不来。”
“……”埃特尽力保持着面上的微笑，“是您的朋友……给您喝的？”
埃特希望自己更孤陋寡闻一些，可偏偏就让他知道了这种酒，并且还知道它到底有什么效用。
那可不仅仅是晕乎乎……那时整个身体，可都正火热着呢……
察觉到后面的伙计呆愣着，坎特劳尔回头，“怎么了，小伙子？”
“没事……”埃特说，“只是感叹您和您的朋友交情颇深。”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觅特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