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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圣母苦像 ...

  •   “他妈的。”
      埃特放下信,一只手拧着眉心。他几乎从没有爆过粗口,但他现在异常烦躁。
      “谁要你给钱了。”
      使他焦虑的并非只是这封离别信。——如果是别人,如果关系只是帮助过的朋友,兴许会以为这是发达了想要丢下自己,又或者只是想结束无用的关系。但埃特绝对不会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他认识的安柏德费斯不会这么做。
      而且这封信极其反常。平时勾画力道掌握自如的天才画家,字怎么会凭空变得这样虚浮。那些划出去的笔触都似乎想在颤抖着似的,显而易见的把握不住难以作伪。
      而且那匆匆擦去的血痕……
      安柏德受伤了。
      埃特想到这里动作顿了一顿。如果是这种可能,虽然无法解释安柏德写信的动机,但是却可以解释那字迹——
      安柏德是惯使右手的,用左手写不出惯用的写字方法。致使字迹虚浮却又能看出习惯,只可能是他伤在右手。而且这个伤势,可以令他连笔都握不稳。
      埃特呼吸一滞。一个画家,一个用右手画画的画家,这只手如果出了这样大的差池,这辈子不就毁了么?
      更何况,安柏德可是马上就要进入顶尖画派委员会的绘画天才!
      埃特本不想往这么坏的方向猜想。但是,种种迹象,容不得他乐观。
      是谁?
      更匪夷所思的是,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安柏德第一反应不是找那个人算账,而是先回荷兰?
      埃特自认为了解安柏德。安柏德本就不是容忍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正常情况下,那犯事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
      埃特垂下头。一切都毫无头绪,而且心里一直……像被灌了铅,又好像被烈火烤灼。
      他现在,想见到安柏德。

      .

      “孩子,你这样我很难不担心你是否出了意外。”坎特劳尔先生担忧地俯下身,埃特叹了口气,“是出了一点。”
      “可否透露,是哪方面的呢?”
      埃特犹豫。大部分事情其实都算做是自己的推测,真的要说,反倒不知从何说起。
      坎特劳尔很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想说的话就算了。不过,一直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抱歉,先生。”埃特低头,无意识地攥紧双手,“我只是……需要接受。”
      至少现在看来,从哪方面他都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情留下的疑点太多,更何况牵扯进去的人,于他而言——
      那是他唯一的至交。
      埃特无心手头的工作,脑子里依旧想着安柏德的事。坎特劳尔正在接待一位新的来买钟表的客人,暂时也没顾及到他。埃特开始在脑中整理思绪,把这件事压下去,就像坎特劳尔先生说的,这并不是办法。
      他似乎心里开始有一个短暂却坚定的想法:
      找到安柏德。
      管他是在哪,荷兰还是罗马,不见到他,埃特心里就像扎了一根死刺。
      正这样想着,埃特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在近乎焦急地等待坎特劳尔接待完那位客人后,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问:“……先生,最近有船离开罗马吗?”
      安柏德虽然来的时候坐的是自己的马车,但是一趟抢劫下来已经没有可以返程的资本。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只会是坐船,如果最近没有开往荷兰的船只,那么也就证明,安柏德人可能还在罗马。
      而坎特劳尔接到的客人如此之多,要说哪里的消息最灵通,当然要问这位钟表店长了。
      “船只吗?有是有,只不过多是长途的。”坎特劳尔略一思索,随后笃定道。
      埃特似乎更急切了:“那……有没有,开到荷兰的?”
      “荷兰?那大概是短途吧。”坎特劳尔说,“我记得……抱歉,让我看一下日历……不错,明天下午会有一艘。”
      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埃特心里似乎终于有了底,长舒一口气后,还没忘道谢。
      “小事。”坎特劳尔摆手,恢复了爽朗的笑容,“看起来有帮助?”
      “……是的,感激不尽。”埃特道,“如果可以……明天下午,我想请假。”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今晚加班把明天的工作干完。”
      坎特劳尔笑了。“别累着自己。想做就去做吧。”
      想做就去做。
      埃特心里再次感激了坎特劳尔先生。他实在不是一个死板的人,由此给予的诸多方便令埃特痛楚着的心里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
      而且,因为这句话。很少做没有准备的决定的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在一切都已急不可待的时候,也许他能依靠的只有那股冲动了。
      他近乎是祈祷般地,希望明天安柏德出现在码头,希望自己能跑过去拉住他,质问也好,关心也罢,让他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他的以后。
      他的以后,或者他们的以后。
      「上帝啊,请聆听您忠诚信徒的愿景,并用您无二的神力,将它化为现实。」

      .

      埃特那一晚当然没睡着,似乎也是为了回避自己的回忆和梦境,但随之的结果就是精神很差。
      不过,如果能把这件事情解决,他回去睡得也许就安稳些。
      他看着外面的天色先变暗,暗到极致,似乎已经黑到要滴下墨水,而后又慢慢地亮起来。
      埃特想,在安柏德喝了酒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而那醉了酒的年轻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醉,或者酒醒了?在那么黑的晚上,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埃特又想起那个时候,他突然靠近自己,那么近的距离,埃特几乎无法忘记那个时候两个人几乎同频的心跳,那个时候,他那个眼神,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那股翻涌的情感……在每一次对视中,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那个黎明之前,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埃特埋头,抓着头发,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怀里抱着那本每天祷告的圣经,还有安柏德那张纸条。别说去设身处地地为安柏德着想了,他现在连自己的想法都模糊不清。
      也许只能跟着感觉,或者跟着直觉走了吧。
      码头。
      埃特还是穿着常装,手里攥着那张纸条。现在距离船靠岸还有一会,码头上人来人往,埃特目光一直定格在人群里,削尖了平常的敏锐,生怕漏掉了那个长发的健壮身影。
      一只手突兀地搭上了埃特的肩膀。他浑身一颤,转头看去——
      那只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整个人不算挺拔,眼神却又带着敛不下去的坚硬。
      不是安柏德,埃特对他也没印象。这个中年人顿了顿,迟钝地开口:“咳,小伙子……请问这趟船,是开往哪里的?”
      “……”埃特碍于礼貌,回答他,“这是开往荷兰的,先生。”
      这人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埃特察觉到他的目的似乎并不在于这个问题,心里虽然疑惑,但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那人走到他面前,像是刻意为了挡住他的视线,“请问您,知道船几点离港吗?”
      “我不知道,先生。”埃特有些不耐烦,“我在等人,请您借过。”
      那人似乎无计可施,见到埃特刻意回避,终于使出杀手锏:“先生,这一百欧元请收下。”
      埃特一愣,那人继续说,“是一位名叫安柏德的先生托我还给您的。”
      瞳孔一下子骤缩,埃特道:“你见过他?”
      汽笛声响起,预示着船将起航。埃特心头一颤,转头望向那扬帆的船,甲板已经合拢,上面的人熙熙攘攘。
      那人群里,似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长发的,健壮的身影。他不会认错的——
      安柏德似乎回头看了看码头上的人。仰望的角度让埃特隐约看到,他的右手手腕处,带着一个腕套。
      埃特愣在原地。
      为什么……?
      那个人……那个中年男人,他知道自己等的是谁,他一直在吸引注意!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想让自己见到安柏德呢?
      他是谁?安柏德又为什么明明看见了自己,却又连招呼都吝啬于打呢?
      埃特心里升起一团无名怒火,再回头找刚才的中年人,已经没了踪影——所留下的也只有手上那一百欧元。
      埃特攥紧手里的钱,似乎已经极度压抑自己的怒气。但盛怒之下,他更多的是痛苦,怀疑和迷茫。
      “那是他唯一的至交。”
      信徒合上双眼,从昨夜开始便疲劳的精神此刻开始渐渐萎靡,双手合十。
      他以为以后都不会用上这样的破除诅咒祷告词,但是现在,他真的觉得一切都陷入了诅咒,无论是他还是周围的人。
      「主,为我们斩杀苦难,为我们破除诅咒,为我们引领通往圣光照耀的理想之国的路径。
      尽管污泥遍布,但仍想冲破桎梏,请您庇佑您忠实的信徒,请您庇佑……」
      「将美好的果实奉献给您,阿门……」
      埃特念完,随后起身,摇摇晃晃有些不稳,但是他还是站住,没让自己跌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圣母苦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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