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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生万象(上) ...

  •   01
      零六年六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刚刚辛苦结束结课考试,下了火车便提着行李气喘吁吁回到家中。把身体砰地投入沙发后,便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向各个关系不错的同学院朋友发送短讯:还记得先前和你们的约定么?学期中没有办法旅游,可把我憋得难受。几个朋友陆续发出回信,总得来说就是:我还没放假,我反正没空。一连问过去,九月之后才有空的也有,赶不来秋田的也有,背信弃义和别人有约的也有。四下问完,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带我去玩。我夸大其词,本小姐亲自开车,自驾游,请你们吃喝,大家也都打着哈哈绕过话题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社会上并不算太平。但对我这种一心玩乐的好奇大学生来说,生活上自然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六月以来,先是引发证券交易所股票行情剧烈波动的企业交易造假事件,又是民主党指控自民党干事的政治事件,近些天还有陆续播报的枪击杀人、情感纠纷杀人事件。我虽然钟爱听些新奇故事,但此等社会新闻却不在我的了解范围内,也不过是成为了餐桌上的部分谈资而已。我自小跟随通融的父母在城市中生活,或多或少变得对远方的事情漠不关心,但追求刺激成为了我人生中的重要部分。只当个聪明好学生的话,我总觉得并不遂心快意,升入三年级后,我去染了粉紫色的卷发,强行拉着几个舍友向委员会递交了社团申请书,最终竟然真的成功审批下来了。自然,我成为了孤苦伶仃的社长。

      我所申请的社团是「探险部」。具体来说,学校已经有了一个旅游探险部,但那只是几个好友出去住宿春游罢了。与流行漫画中的灵异爱好,神乎其神的特殊对策部不同,也不是小学试胆大会的含义,拴着安全绳的蹦极更不合我心意,我想体验的是真正的历险。“历险”便是真正要经历得到什么超乎想象的故事才行。不难想象,我在寻找志同道合的好友这件事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磨难——如果和别人说:有没有兴趣和我去冒险?一定会被当成不自量力、毫无边界感的漫画主人公吧。

      不过,我的社团的魅力还是吸引来了一批希望能在社团里混到课外学分的学生们。在春假,我们集资动身前往了八幡平温泉——结果不言而喻,除了惹了一身疲惫之外,我觉得真正值得这一程舟车劳顿的只有身心潜入温泉时快乐的一瞬。我十分喜欢与人相处,旅游观景,但最终的结果确实与我的想象相去甚远。到现在,无论是野外露营、山中烧烤、灵异现象探案、验证网传法术仪式,在一派欢声笑语和紧张期待之中——什么超乎想象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发生才是更加超乎想象的事情。

      对这些东西,我的失望也并非需要上升到「唯物、唯心」的争论之中。只要是能够经历让我觉得满意的故事,无论真正的答案是神鬼志异还是自然现象,它都没有什么所谓。揭开真相后的结果并不是我所真正期待的,但揭开真相是验证个中趣味的一环。保持这这样的心态,我才一次次地去验证、历险,企图亲身体会值得写下来的故事。

      理所应当的,我的「探险部」也变成了和「旅游部」一样的存在。

      前些天,有一位不同学院的学妹联系上了我。她通过社团的好友拿到我的联络电话给我发送彩信,大意是:虽然自己不是社团成员,但对探险一事也是好奇许久。我想大概也和其他的同学相差无几,要么是出去旅行假装历险,要么是临阵脱逃,谎称自己有事。直到现在我已经听过不下两位数的各种理由,千奇百怪,我都不得不表示理解。但继续向下读去我便被勾起了好奇心:她详尽地描述了自己的生平,高中就读在群山包绕的村落学校,从小就对野外生存十分感兴趣。她讲述道,读了大学后就觉得生活乐趣少了很多,希望如果有机会,远山学姐的长假旅行也能带我一个。

      我躺在沙发上,无端想起了这件事。当时我短信回复道好,并且了解到她的名字是玉置河回,对仗十分新奇,还是大一年级的新生。此后社团的朋友给我看过她的照片,就因为临近结课月而没有再和她联系了。照片里玉置有一头无拘无束的灰棕色乱发,梳着长长的小辫,露出虎牙的爽朗笑容显得十分善意亲近,在略显模糊的画质里也非常亮眼。我想起这个笑容,拨通了她的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十分元气。

      “晴树学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但我当然根本是个更加热情的人,于是我说:“玉置同学已经放假了吗?”

      她回答道:“前几天就结课了。”

      “那太好了。”我又毫无边界地眉飞色舞起来,“长话短说,我准备出去玩,这次必须要去很有趣的地方才行。玉置同学有没有兴趣?”

      我听到电话那头低低地、短促地笑了两声。我无端地觉得就像是某种计划实行了一般,她的话也印证了我的想法:“我一直在等着晴树学姐的电话呢。之前的信息不了了之,我也很难过。能想起我实在太好了。”

      我对她表示了歉意。处于课业的繁忙和微妙的不信任,我当时没有去再理会这个学妹。但现在我觉得,也许她就是我作为主人公的漫画的某个女主角也说不定。

      “有没有想好去哪里玩?”

      “还没有。一定要说的话,往东边去吧。青森那边之类的。要是有什么都市传说就更好了。”我说,“但想去凉快点的地方,因为是夏天。”

      玉置说:“如果真的遇到恐怖事件后背发凉的话,也会很凉快吧。”

      我对她十分符合我心意的幽默表示肯定。她见我不回答,继续说:“寒风山,或者白神山这样的地方吗?”

      “差不多吧,但这里我都去过了。如果有大家都没去过的地方就好了。”

      我说完之后,玉置河回的声音消失了一小段时间。正当我准备再问她的名字时,她开口了。声音从滑盖手机里带着电流钻出来。

      “我有一个觉得有趣的地方,晴树学姐要不要考虑一下?”

      02

      玉置向我介绍的地方叫做「安天原山」,这是她用彩信向我发来的汉字名称。这个名字乍一看就会觉得奇怪,因为原与山含义并不兼容,这种说法就像是把国文书和数学书放在一起捆起来开一门联合学科一样。但玉置对我说,这个她也是听说来的地方就是被这样称呼的,因为那里曾经是个盆地,后来不知为何才成为了山脉。我左思右想也没能搞懂这个地方究竟怎么才能经历了这样的地理变迁,查阅资料也没有发现秋田东北部有过什么剧烈的大型地震发生。我想,也许是历史记载的谬误导致了这里的人对安天原的称呼的特别吧。

      说到安天原,人们在字形上可能先想到的是高天原(たかまがはら)。但二者的读音大相径庭,安天原在玉置的电话里读音是形似アンテナ(Antena)的。这个词自然是其他意思,还有同名乐队,反正我没有见过这种用法,就像是虚构了一个地名一样。我原本还怀疑玉置河回是否杜撰了一个地方提起我的好奇心,但简单地在网络上找寻关键词搜索,还真的见到了相关的记载。

      记载主要集中在各种论坛。就像两年前如月车站的求救贴文一样,搜索安天原这个词,辛苦排除杂七杂八的同音词,基本涉及到和深山有关的内容都没有了下文,大多都是在说去郊外山里转了几圈,没有上山就回来了,气候宜人。还有一些根本不是在秋田发生的事件帖子。终于,我看到了信号断掉而没有再更新的求助贴,是两千年的夏日。这终于提起了我的好奇心,觉得必须去一探究竟才行。我试图考证这山上有没有人住,也得不到答案。况且如果真的风景秀丽,应当早被有商业头脑的企业家们当做旅游开发区了才对。

      我问玉置是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她说:我小时候在附近长大,听说过这类传闻。她还给我讲述了其他的信息,但都是写没头没尾的谣言。

      她越说,我越好奇。安天原山所在的地方大概在东北部的鹿角市附近,也就是古时的上津野,那时这附近的确有许多盆地群。由于地处偏僻,我的确可以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神秘山脉,虽然查阅周围的景点又是温泉,我还是做好了出行的准备,并和玉置约好在三十号的上午八点于鹿角见面,而我会自己开车去。我是真正把此次经历当做深山探险的,有勇自然不能无谋,收拾好了东西(其实我的登山包里早早时刻准备完毕)后,我把此次计划告诉了我关系最好的朋友,短信约她第二天在常吃的早餐馆见面。

      她名为九月,姓氏是锦户,在另外的大学读信息工程。她的父母都在如今蒸蒸日上的电器公司光岛机电做新品研发相关工作,并让她也就读相关专业,自述前景广阔。我对此一窍不通,所选的手机型号也是由她推荐的。在得知我要去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山里探险,她先是表达了亲切的问候:你果然还是这样脑子有泡,我很安心;接着,她又有些担忧地问我:你该不会想让我陪你去吧?我说没有,只是放假了,想和你见个面。

      虽然我们没有从小陪伴对方到大的浪漫缘分,但从高中到大三,六年的时光也足矣证明我们关系的深浅了。我其实有八成的把握她必定会和我一起去的,因为先前她几乎都同我去了;这么想着,二十八号我起了个大早,洗漱后就坐到了餐馆里,等待着她的到来。

      在我正吃着热腾腾的汤面时,锦户散着长发推开了布帘。她的妆容显得整个人精神许多,灰青色的眼睛带着忧郁的气质。把手机放到桌上,她坐在我的对面,一定在心里嘲笑我精致的狼狈吧。

      我含糊不清地说:“早上好。”

      “远山,你放假这么早么?”

      “也许和最近的事件有关吧。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邀请你去那个山的是陌生人吗?”

      说到这里,我帮她提前点好的面也被放到了桌子上。她对服务生点头示意,然后对我笑了一下,从一旁拿起了餐具。

      我有些无奈:“怎么一来就问我这么多,也不和我叙旧。”

      “我们好像一直在聊天,也没什么用来叙的旧。”

      是了,即使见面确实变成了麻烦事,我们还是会经常在论坛聊天。移动电话实在改变了现代人的生活。她在等我的下文,我便乖乖解释道:“是一个可爱的学妹。我也做了相关的考察,我猜,也就是去自驾一番而已。景色好看就已经赚了。”

      “改改你随便夸人可爱的毛病吧。”锦户拧了拧眉毛,“做好计划了吗?告诉父母了吗?”

      “他们不管我咯。”我撩了撩头发,用手指打了个旋给她看,“这个颜色都没被骂。也就只有你这么担心我。”

      “别说这么亲近的话。”锦户微妙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始吃早饭,讲话也变得慢吞吞,“你是打算晚上在那扎营,白天再返程?”

      “对的。”我说,“你果然很懂我。”

      “这里有什么传闻?”

      她的确十分懂我。我只好把查到的消息一一摆在她的眼前,供她自行判断。我还试图把玉置说的话毫无保留地转述给她,却不知道如何抓住那些虚无缥缈的信息的重点,稍微讲了几句就作罢,怕她觉得怪力乱神就拒绝我的邀请。

      不难想象,我说服她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我想要她一定陪我来,一是信任她的能力,二也是希望能和她多来玩。这么说似乎有点不尊重玉置,但她表示最喜欢热闹,多来几个人也完全没问题,我才放心地来邀请锦户加入队伍的。在不停地絮絮叨叨确保行程安全,发下毒誓后,锦户九月放下碗向我说,家里最近比较忙,一直在为筹备过段日子要开的大型电子展焦头烂额地加班,需要她帮忙照顾家里。我故意表示十分可惜。

      “就三天也抽不开身吗?我亲自开车带你去。”

      “我得先和家人说一声,我可不像你整日优哉游哉。”

      此话一出,我已经知道成事已是十有八九,就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一定陪你。干什么都行。”

      锦户抽出一张餐巾纸,颇为优雅地折在一起擦了擦嘴角。就像印章一般按在唇上,又轻巧地拿起来,再对折了一次放在一边,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我考虑考虑。”

      我说:“具体信息看短信。路费都给你报销的。”

      日后,我果然收到了她同意和我同行的答复。我还试着联系其他的人,但全都因为太突然、没有时间、目的地不合心意等理由拒绝了我。

      03

      我把玉置和锦户的联系方式交换,让她们在出行前先互相熟络一番。挑剔的锦户九月这两天也没有向我发任何相关牢骚,想必她们相处得大抵还算不错吧。我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还有一阵焦躁,这种心思都被旅行的乐趣与期待冲刷尽了。

      六月三十日清晨,我在车站等玉置河回从里面出来。坐在左手边的锦户表情平淡,正靠着椅背小憩。没多久,身着休闲连帽衫的玉置河回就揣着兜,背着旅行包边挥手边朝这边跑来了。我们帮她安放好了东西,寒暄了两句,她便开口问道:“晴树学姐知道怎么去么?”

      “当然做好功课了。”我得意洋洋。
      玉置十分惊奇地回道:“连我都不知道。”

      这段对话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她有些小心地系上了安全带。穿行在不足四万人的市区之中,我的心久违感觉到了自然的平静。这段国道沿线我早已行驶过多次,只是当时并未听说有安天原这么一则存在。为了活跃气氛,我打开了车载电台,看似无心地随手挑了一张碟片进去。

      夏日清晨的阳光十分明媚。才刚刚响起前奏,玉置就自如搭话道:“这是那个电影?”

      锦户环着手臂语气轻快答道:“是个拍得挺好的日产国外爱情片。”

      我深深点头:“这是我专门拜托人专门做的。毕竟并没有电影插曲合集这种东西。”

      锦户说:“那这张光碟一定只有片尾曲。”

      我哈哈一笑。的确如此,我只是把电影的女主演亲自献唱的片尾曲做成了碟片而已。七森铃纪,有着混血儿独具特征的端丽容貌,气质非凡,事业正如日中天的现象级电影明星,或者说表演艺术家才是。也许这样听起来你无法理解到她的真正国民知名度,据小道民间调查,法语专业的录取生在前几年增长的速度令人咋舌。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出身地可以拉动一门语言的普及度。

      以此开启话题,我们在路上融洽地从电影品评聊到动画,漫画,书籍作品和日常爱好,更多的时候是玉置在说话,我需要开车,而锦户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只有聊到专业方面才会开始滔滔不绝。到了午后,天气就逐渐变得闷热起来。在路边泡了杯面作为午饭,短暂修整后换成了锦户坐上驾驶位,路段也因离开了国道而陆续坎坷不平。

      不如说,其实是没有真正的“道路”了。铺满了现代沙石的地面都变成了亲切而珍贵的泥土地面,在车轮的碾压下激荡起一阵微缩的小型龙卷。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抬头睁开眼透过窗外,连绵的山脉已经隐约可见,而周围的阳光也被高耸的树林所渐渐隐藏起来。

      让我来评价的话,只能用“完全没有被破坏过的真正自然景象”来形容——就像是穿行在万年前的树林里一样,也就是说并不是被人审视的“景区”或者“风景”,而是真实存在,与人类平等的“生命”。这和我之前看到过的无数山脉不太一样,它们像是从始至终就只是经历了时间而存在,也确实如此,但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有些不可思议。没有观光公路,我甚至感觉汽车这种现代化工业产物并不该存在,我必须下去亲自步行到山才算不负此行。为什么这样的地方没有过消息?也许有过消息,但没有被冠以“安天原”的称呼,这里只是某处群山的一部分吧。

      锦户九月开口道:“照这么看,山上肯定没有路。怪不得人们说只在山脚下逛了几圈便回来了。”

      我迷迷糊糊道:“要是能开车上去就看看,没办法就晚上过夜,白天再登山好了。”

      至于远处的山脉究竟是不是“叫做”安天原,我并没有什么实感。被这份自然的庄严笼罩,我缓缓坐起身子,神智已经清醒了大部分。我不由得想知道在山崖上向下看会见到如何景象,尽管大概也与其他山脉似然吧。如果只是为了观景,我当然也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地方。

      原本闷热的空气在达到山脚后就变得清爽。把车子停在一处平坦高地后,锦户解开安全带往靠背一躺,甚至身体都短短弹了两下,发出咯吱的声响。玉置及时说道:“上山的路换我来开吧,保证不会伤到大小姐的车的。”

      我当然表示没问题。锦户问道:“山上有路吗?”

      玉置回答:“看看就知道了。”

      山中的傍晚景色颇有禅意。山雾氤氲连绵,让我一天的疲倦都消失了大半,但又让人觉得有一点乏味。夏日的云堆在天上,看起来十分厚重。我们三人边向西北方向前进,边简单吃着些零食边聊天,在确认了向上还有一段山路后,我开口:“为什么这里又觉得像是有人来过?”

      锦户九月不以为意:“不就是说有人来过吗?不然你怎么查到消息的。”

      “也许学姐是想说,为什么会有往山上开的路吧。”玉置咬下一块巧克力,“但学姐一定是很想知道答案才会这么问的。”

      又说中了。我的确正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也正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有人想要去往山上并形成了这样的通路;或是有人想要来到山下,且已经多次往返而形成了这样的通路;或是,这里自然就形成了这样的环形通路;诚然,还有山神为祭拜祂的子民开辟通路的可能性。我十分好奇答案会是哪一个——也许,这就是安天原邀请我的密码。

      此时也不过八点左右,回到车上,玉置调整了一下座位便稳稳地继续驾驶。不管九月的微弱不满,我是求之不得在山上过夜的。边欣赏山中景色,满怀期待地行驶一段时间之后,天色不知是因为入夜较快还是深林广阔而渐渐暗了下来。这一路下来的确颇为稳当,比我想象中要安全太多,但很快,向上的山路还是在一处转弯而断掉了。前路变得十分狭窄而陡峭,玉置不得不停下了车。

      04

      我们下车到树林里寻找能够扎营的地方,泥土在脚下变得松软又潮湿,树林繁茂遮蔽了光源。在锦户屡次三番的劝阻之下,我和玉置还得是背着包回到车里,换上了保暖的冲锋衣。左看右看,并不觉得这山的半山腰就比其他的山特殊多少,不过是没有人为制造的参观长廊罢了,竟然能让锦户担心至此,我都要害怕玉置怀疑我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探险爱好者了。自然,手机信号也在这种地方变得像我冰冷的心跳一般时断时续,最终断了个彻彻底底。

      “要不然我们往回开一段路吧。”钻在绒毛领子里的锦户九月向我说道。

      车里很安静。玉置回道:“我觉得毕竟明天还要继续往上吧?如果现在打退堂鼓的话,明天肯定要后悔的。”

      夹在中间的我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虽然我也不想下山,但九月确实说得有道理。毕竟出了什么问题也很难联系上外界。”

      说完这段话,我感觉到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心,还背叛了相信我的玉置。我自然没有害怕在山中过夜,只是担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会导致团队分歧,不得不为这段话努力找补,企图挽回一点自己的颜面——但行动代替了语言,我试着先启动车子。意料之外的是,无论我打了多少次火,都没能让车启动起来。

      “不是吧?在这个时候?”我难以置信地继续转着钥匙,回答我的只有这新换的汽车急促消失的呜咽后的寂静。

      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后背发凉。但只是因为想到:从这里下山至少走到有信号的地方一定会累死。虽然我爱好探险,却并不喜欢体力活,就算是看恐怖小说,高潮前言和后文也觉得缩短地越小越好(听起来可能有些不懂文学,但没办法)。我们轮番尝试,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这沉重的铁皮发动起来,就连九月也摇摇头表示毫无办法,还煽风点火地嘲笑了我两句。

      难道是山路崎岖不小心碰坏了汽车底盘吗?原本没有的危机感在此时陡然增长了起来。我再次感觉到科技给人类生活的便利真的是超越一切而压倒性的,没有了这辆车做底牌,漫漫长夜忽然变得有些难以忍受——但又十分新奇。此时,如同命中注定般,我终于完全回想起玉置说的重点:此处的神的信仰一脉可能与历史中的陆奥国变动有关,也许此处牲灵并不欢迎外地人;又或是附近的居民并不会往这边走的传言,又或是进了山中的人都没有回来的传言。这种话经典到我会忽视,但在现在却被放大了。但我却在想:如果都没能回来,那么会往何处去呢?

      “现在怎么办?”玉置表情复杂地开口道。

      锦户又开始叹气:“先在这里过夜吧,这种地方也没人能修车,走下去也太晚了。”

      见我还趴在地上摆弄汽车,玉置提议道:“要不要再在这里走走看?没准能遇到什么转机。”

      “已经快十点了吧,还是早点休息为上。”

      “对我们来说,不应该说居然才不到十点吗?”她的语气又变得满是笑意了,“这时候也睡不着。”

      我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见我站起来,二人的目光又聚焦在了我身上,似乎在等我发出最后的建议。我天不怕地不怕,最害怕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拿主意,但想到刚刚的事,我决定遵从自己的私心。

      “在周围看看也不是坏事。”我挠了挠头发,放下了手。

      在此时,我的心受到了一阵玄妙的牵引。透过她们两个人的目光,在森森葱郁的林中,透过时间的转轮,和什么连结在了一起。我的视线像是变得忽明忽暗而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那不是风鸟虫鱼,花木雷电等自然客观的物质,冥冥之中,我一定被什么所迷惑了心灵。

      我说:
      “也许,我正是在期待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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