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拾澄宜酒

1、小公子

　　大楚南疆，地大物博，民熙物阜，全仰仗安南侯在此镇守数十年，保这一方土地平安。
　　话说这安南侯，一国猛将，武艺超强，精通兵法，以忠义之躯，领阖家护国。
　　而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侯爷长子次子皆亡于敌军兵刃之下。安南侯却毫不退缩，怒声道：“儿子可以再生！大楚只有一个！”
　　言罢，他舞着大刀，形如修罗，领着众将士杀红了眼。经此一役，敌国不敢再犯，安南侯一战成名。皇帝也赐下南疆万亩城池作为安南侯的封地。
　　可安南侯却不像他所言一般如愿生了儿子。
　　安南侯和夫人努力了无数个夜晚，待到精尽粮绝时，侯爷夫人才终于再次有了身孕。
　　战争结束三年后的某天夜里，一声啼哭响彻侯府。侯爷扶着自己日渐虚脱的老腰急匆匆赶往产房，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又亲又摸，一边嘴里念叨：“儿啊，老子终于生儿子啦——”
　　一边的产婆犹豫再三后颤颤巍巍地打断侯爷的欢喜：“侯、侯爷，这是个女儿啊……”
　　安南侯虎躯一震，反手揪住产婆的领子：“你说什么！？”
　　产婆吓的脸上褶子都挤作一团，再不敢重复方才的话。
　　侯爷掀开襁褓，看着婴儿光洁平滑的下身，沉默良久，才冷声下令道：“谁都不许说老子生的是个女儿！”随后心灰意冷离开。
　　下人们哪敢违逆他的命令，可这确确实实是个女儿啊，难道要向天下撒谎，说侯爷出的是个男孩么？
　　刚经历一场生死战的侯爷夫人还在榻上喘着气，她挣扎着叫产婆把孩子抱过来，看了一眼后说：“按侯爷的意思，便说今日生的是男孩。屋内的人必定三缄其口，不得透露今日之事。”
　　于是南疆全民皆知，今夜安南侯府喜得贵子，其名姜钰。
　　襁褓里的孩子被迫安上了把，自小便做男子打扮。
　　姜钰日渐长大，面容也越发清俊秀丽，眉如远山青黛，眼若灿烂星河，薄唇红润明艳。笑起来十分讨人喜欢，于是侯府内外均称她为“小公子”。
　　小公子因自身优越的容貌和安南侯府的威望深受百姓喜欢，可唯独不招侯爷喜欢。
　　侯爷常与夫人闺房行乐之后，趴在夫人香香软软的身子上，懊恼道：“该死的暨吴杀我两个儿子，如今老子不行了，只生得个女儿来，还不得声张让人笑话！可终究不是带把的，捏起来细胳膊细腿，这副身子要如何练武带兵！真是丢了我安南侯的脸！”
　　侯爷夫人听他如此数落嫌恶自己的女儿，却也默不作声，只是殷殷切切地抚着侯爷身下勾他和自己再来一次——侯爷夫人也想生个儿子。
　　可是侯爷在战场上落下病根，再也不复当年勇猛，只是半盏茶的功夫便草草结束，翻身歇息了。
　　这边侯爷夫人还未尽兴，手仍不老实，却被侯爷一把拍开。
　　侯爷的声音粗犷但阴郁：“有完没完了？你要逼死老子么？！”
　　夫人的手终于老实了，心却总是痒的。侯爷哪管她心痒不痒如何痒，只呼呼大睡去了。
　　说回这小公子姜钰，自小被爹爹提着习武练兵，可终究是女儿身，体力身段皆不及男子，哪能练的让侯爷满意呢？
　　再者这小公子容貌秀美，越长大，这女儿娇态越显，便越让侯爷念着自己生了个假儿子之事，愈发怒火中烧。
　　侯爷看着这一拧就折的身板，恨不得抽起鞭子就甩过去，越不争气便越要打！
　　他就是这般被爹爹打大的，他前面的两个儿子亦是如此。现如今他从乡野莽夫成了一国功臣，儿子也为国英勇就义，侯爷更觉得该打，打了才有出息。
　　一念之间，一柄数米长的皮鞭如灵蛇出洞，倏的一下甩在半大少年身上，任姜钰如何求饶，侯爷绝不停手，反倒越打越狠。
　　一盏茶功夫后，姜钰的脊背便血肉模糊，接着便昏死过去。
　　若非侯爷夫人得知此事，及时拉住侯爷，恐怕这侯爷最后一个“儿子”也要陨落了。
　　侯爷看也没看地上气息微弱的孩子，大步流星走了，从此再也不见这“儿子”。
　　夫人只叫人寻来大夫，之后便随着侯爷离开了。
　　姜钰在榻上躺了数月才能下地，期间从未见过爹爹。
　　她也到了懂事的年纪，知道侯爷嫌弃自己女儿家的身份，爹爹不喜欢自己，娘亲也不怎么疼自己。
　　只是因为她是女孩。
　　这小公子虽平日里做男子打扮，母亲嘱咐自己莫要在旁人面前脱了衣裳露出真身，可她怎么也不懂，男子和女子有什么区别呢？
　　爹爹也不同她说话，母亲也不愿理会她，身边嬷嬷更是三缄其口，从不提男女之事。
　　直到她长到十三四岁，胸前突然长出两坨重坠，身边嬷嬷着急忙慌叫来母亲，之后母亲拿来束带，命她时时刻刻都要将胸脯缚住，她这才似懂非懂地意识到，这兴许就是男子和女子不一样的地方。
　　男儿是可以大胆的袒露胸膛，但女儿是决计不能将那对乳儿示人。
　　而她呢，这不男不女的样子，既不能将这对乳儿示人，也不能教它长大，让人知道她同旁的少年郎不一样。
　　虽说这小公子不受侯爷夫妇二人待见，却十分受其他人敬重。
　　侯府的下人被管教得十分严明。
　　小公子可以被侯爷打被夫人骂，但绝不能受下人们奚落，更不能被下人们骑到头上来。
　　侯爷这人最重面子，在府中立下森严的等级规矩，若是发现下人们敢欺了主子，定会严罚。
　　侯爷只管下令，夫人却是实施刑罚的那个。这夫人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发明的刑罚千奇百怪，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下人们怕极了侯爷夫人，但不怕小公子。
　　原是因着这小公子十分好说话，从不为难下人，平日里也是和颜悦色的模样，甚是招人喜欢，惹人亲近。
　　府外的百姓也不知小公子不受爹娘待见，小公子虽得不到亲情，其他却是要啥有啥，出行吃食都甚有排面。
　　百姓们只见得表象，哪晓得小公子心里的凄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