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余》岑祈

16、雨没停

　　周余改完个人简介没多久，又反应过来江以恒会看，于是又连忙改掉。

　　然后，她就看到，江以恒的朋友圈变成了一条直线。

　　周余心里一咯噔，点开他的对话框点进转账。

　　还可以看到转账信息上显示着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周余长吐一口气，他没把她删了。

　　孙莎莎从孙呈明那儿知道了江以恒和周余分手的消息。

　　和周余聊过一会天，就说两个人其实都很难。

　　没别的。

　　孙莎莎自从去了泉州上大学，就没怎么和周余聊天了。

　　周余清楚孙莎莎有更好的朋友，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六月二十四是他们在一起的纪念日。

　　周余在那天的时候写了四封信，心口时不时地疼。

　　她会动不动地看江以恒有没有把她删除。

　　结果都是没有。

　　那天周余还偷偷出去买了个蛋糕，然后在校门口看到了个男生。

　　背影很像江以恒，只不过比他更瘦一些。

　　周余不自觉地就穿过人群想要去看清那男生的脸。

　　但是其中有人碰到了周余，和她道歉。

　　最后周余没跟上那男生。

　　她叹气，可能是看错了。

　　他怎么会来看她。

　　周余去买了蛋糕，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店，偷偷庆祝。

　　这是她一个人的两周年。

　　周余后来从宿舍搬了出去，大家都很舍不得她。

　　但是周余说，又不是见不到面了。

　　只有她知道，她晚上睡不好，总是醒来，翻来覆去，不想打扰大家。

　　为了房租，周余也会做一些兼职。

　　那时候她就会想，这可能就是和江以恒的差距吧。

　　她租房，他买房。

　　那时候周余很少回芙城。

　　因为芙城，到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周余回去过一次，坐公交路过金马大桥，她哭。

　　在小炒店附近，她也哭。

　　有时大半夜陈秋月推开她的门，她也哭。

　　后来陈秋月也猜到周余分手了，破天荒地没说什么。

　　只说了一句：“不该在一起的人，就不要开始。”

　　不该在一起的人，就不要开始。

　　那时候，周余终于明白。

　　她什么都不懂得爱情，有些是从陈秋月那儿学的。

　　口不择言地对最亲的人。

　　没有安全感，怕他们的爱情成为陈秋月那样。

　　害怕自己是陈秋月，反复向江以恒确认他爱自己的理由。

　　一个人住以后，周余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午后睡醒，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周余没忍住想起之前她和江以恒一起午睡，她醒来时就那么窝在他的怀里。

　　他是那样温柔地对她说：“小鱼你醒了。”

　　周余发了朋友圈，说有一天自己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江以恒点了赞。

　　周余没忍住，找了他聊天。

　　她很倔强，即使是很想他也不会说出口。

　　【周余：你送我的东西要不要还给你？】

　　她是故意的，也想看看江以恒什么反应。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是就是想告诉江以恒自己过得很好。

　　江以恒秒回，说不用。

　　周余不知道说什么，就说自己有些无聊，在收拾他送她的东西。

　　江以恒说都扔了吧。

　　周余没再说话，只是偶尔会跟他聊聊天。

　　那段时间，和江以恒聊天成了周余最大的缓解方式。

　　江以恒也开了朋友圈。

　　他不经常发朋友圈，偶尔分享一两首歌便没了。

　　几乎都是陈奕迅的歌。

　　他分享一首，周余听一首。

　　后来，江以恒开始不怎么回周余了。

　　有一次江以恒两天都没有回周余，周余也不再找他聊天。

　　周余开始振作起来，开始学习化妆，穿搭，偶尔拍拍短视频，刷一些鸡汤，开始捣鼓自己。

　　再后来，周余回到芙城的时候，偶尔路过金马大桥，路过公交站后面。

　　除了心尖很酸的感觉，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等到十二月底，那天是周余生日。

　　周余请了假回芙城，穿了件大衣在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就算是庆祝生日了。

　　她开着车在芙城街道上乱逛，路过一家KTV时她猛然一怔。

　　KTV门口有几个人并肩而行。

　　她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个人是江以恒。

　　他瘦了不少，莫名有些清冷的模样。

　　泛着生人勿近的感觉。

　　周余忽然笑了，好久不见他。

　　也算是生日礼物了吧。

　　车开过，没人注意到她。

　　再后来，周余从他朋友圈看到他分享歌的时候加了个定位，还配了一行字。

　　他说他回上海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次，周余真切地感觉到。

　　她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再也和他没关系了。

　　从她的生命里，再无交集。

　　大三结束后，周余开始了实习。

　　她进了一家公司。

　　实习的事情很繁杂，她没空再想这些事情，也没时间玩游戏。

　　她戒了王者。

　　只会偶尔刷刷朋友圈，周余也刷不到江以恒的朋友圈了。

　　他没再发了，也不知道近况。

　　对于江以恒，周余真的一无所知了。

　　但周余还是有个秘密。

　　那些有关和江以恒的照片，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都没删除。

　　是懒还是不舍，不清楚。

　　那张红底照片，周余藏起来了，藏在那些没寄出去的信里。

　　偶尔拿出来看看，周余才发现她和江以恒玩了九百七十二把游戏。

　　截了四百五十三张游戏的截图，六十二张牵手的照片，九十四张吃饭的照片，八十张其他无关的生活碎片。

　　还有，一张唯一的红底合照。

　　原来，他们一起玩各种各样的英雄，各种各样的英雄进游戏界面。

　　每当看到这些，周余哭得不能自已。

　　她恨自己，恨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又恨不能再见一面他。

　　芙城明明很小，从前他们经常见面的。

　　为什么他在芙城的日子里都遇不见了。

　　原来，没有刻意的相见，就算世界再小，他们也无法见上一面。

　　从前的见面，都是每一次约定。

　　原来，见一面，少一面。

　　.

　　等到2020年初的时候，口罩爆发。

　　周余的实习变成了居家工作，她向上级申请了回芙城。

　　领导不同意，让周余待在厦城。

　　所以周余那几天一直待在租的房子里。

　　陈秋月打来电话问周余情况，周余说一切安好。

　　陈秋月说厦城很危险，有好多人都染了。

　　而周余那时候在想，江以恒呢？

　　他在厦城，还好吧。

　　没多久，周余附近被封控，包括她。

　　她运气好，一直小心翼翼地，所以没什么大事，只是饿了好多天。

　　那阵子，周余其实过得不好，一直在害怕。

　　一个人在外地，怎么不害怕？

　　她甚至做了个梦，梦里江以恒抱着她哄她说不害怕，有她。

　　醒来后，周余没忍住又大哭了一场。

　　在想，如果她不说分手，是不是现在都好好的？

　　后来，江以恒发了条朋友圈。

　　周余又能看见他朋友圈了。

　　他说，口罩爆发，希望大家都好。

　　那句话成了周余那段时间支撑下去的动力。

　　再后来，2020年中。

　　周余终于可以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但是得戴着口罩。

　　也只能在附近兜兜转转。

　　那阵子，连芙城都不能回去。

　　在此之前，上京在新闻里有好几次需要支援，沦陷得厉害。

　　周余时不时地心里紧张。

　　好像上京就是他本人一样。

　　确实，他在上京，他就是上京。

　　等到2020年底的时候，好一些了，疫苗也研发出来。

　　周余实习结束，也毕业了。

　　她回了芙城，正式告别了学生时代。

　　她的青春结束了。

　　也和江以恒分开将近一年半了。

　　2021年除夕。

　　那天周余一个人在家，窗外烟花漫天。

　　陈秋月还在电话里和周振东大吵一架。

　　什么都没变。

　　变了的是她。

　　她再也没有和他一起看烟花的机会了。

　　周余很想他，很想告诉他。

　　她想和他一起看烟花。

　　2021年三月，周余和孙莎莎聚了一次会。

　　只有两个人，孙呈明不在。

　　孙莎莎还是那种八卦的模样，周余很轻松地告诉她自己和江以恒分手没怎么样。

　　孙莎莎信了，因为那段时间她没和周余聊天。

　　那时候很多女生最爱八卦前男友的事情，没有前男友就爱八卦朋友前男友的事情。

　　孙莎莎从孙呈明那儿知道了江以恒的一些事情。

　　她都分享给了周余。

　　江以恒去了杭州，去了西城，新城散心。

　　还买了车，自驾游。

　　律所蒸蒸日上，这两年在业内名声大噪。

　　除了阮清晓在追他，还有一个学心理的，叫苏颖梦。

　　周余被困在芙城时，他已经在国内环游了。

　　孙莎莎不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周余心痛。

　　后来周余也学着去旅游，但是她的钱不多。

　　只能去最近的城市玩玩，每次都不超过三天。

　　周余还找了份工作，普通公司的一家文职。

　　部门里有个男生，会对周余嘘寒问暖。

　　出于礼貌，周余也会请他喝奶茶。

　　一个月后他对周余表白了。

　　周余却在第一时间反问自己。

　　她真的可以接受一段感情地开始了吗？他的心腾空了吗？

　　面对这个认知，周余拒绝了那男生。

　　其实那男生人长得不错，身高也高，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有一个缺点，就是爱浮夸，说自己的见识很多。

　　那天表白的时候，他说自己去过哪儿，吃过什么，在哪里玩过，有哪家高档会所的VIP。

　　只要周余和他在一起，他都可以和周余分享。

　　而周余才发现，她和江以恒在一起的日子里。

　　她不仅开阔了眼界，见得也比同龄人多得多了。

　　周余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那男生。

　　你说的滑雪，我高中就去了，她见《西方净土变》的时候他还在哪儿呢？还有那高档会所周余都升成金卡了。

　　只不过她都没说出口，怕损人尊严。

　　原来，江以恒早就帮她分析了，谁是谁非。

　　他带她成长，带她变得更好。

　　教她很多很多。

　　那两年，周余都没谈恋爱。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止不住地去想江以恒。

　　等到很久以后，周余终于想明白了。

　　她遇不到比江以恒更好的人了。

　　年少里遇见的人太惊艳了。

　　无论是从样貌，还是学识，格局上。

　　她去健身，去吃美食，去旅游，试图把自己变得更好，去忘记他。

　　但是夜深人静，回到那间小小的房子里。

　　她又想起他了。

　　周余对自己说。

　　这是病，是心结，得治。

　　2022年六月底。

　　周余去了趟南城。

　　在先锋书店留下了一张明信片。

　　她在上头写。

　　和你在一起的那两年，胜过心脏寂寥的五十年。

　　这场名为你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周余没留名字，只留了个日期。

　　2022.6.28

　　后来，周余的日子归于平静。

　　除了还是会梦见他。

　　但梦得越来越短，他的身影在梦里越来越不清晰。

　　直到那天，她的手机里收到他的来信。

　　三年前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