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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春猎暗杀·拾叁 ...

  •   太常寺。

      巫阁曳拉起一堆人围桌而坐,深色凝重道。
      “昨日观了星象么?”

      众人点点头。
      木玄澜蹙着眉,也跟着点了头。

      昨日,紫微星又移了,移了一寸。
      问题是,木苍穹死了,这紫微星必然不是昌王的;皇上废了,连宫门都出不去,这紫微星却移动了。

      那么这颗星,究竟是谁的?

      “都给我藏在脑子里。”巫阁曳命令道,“谁也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这可是砍头的话。”

      “可,可是。”有人小心翼翼说道,“如果当今陛下不是我们所追求的帝王,那真正的帝王……”

      巫阁曳摇摇头,咬牙说道:“如今陛下还安安稳稳地坐在位子上,此事权当不知情。”

      木玄澜看在场气氛暗沉,便说道:“神女不是说一切照旧么,那就是没事。大家也不要心神不宁了,这都是造化。”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

      木玄澜转身又对巫阁曳讲:“巫大人,我要归乡了。”

      “啊?”巫阁曳愣住,他看面前小生,觉得此事也没到该躲起来的地步吧,他问道,“为何?”

      “族人过世,归乡守丧。”木玄澜表情沉重,“噩耗传来已有两三日了,原先是为了陛下,我才一直压着。可如今要是我再不回去……那就成不孝之子了。”

      巫阁曳忧心道:“赐告是要呈到陛下面前去的,可是陛下如今身体抱恙,还不知何时会重拾朝政呢。”

      木玄澜闭上眼,道:“唉,我又何尝不知?守忠和守孝,在下入了仕,是该拎清楚。”

      太常寺这边行不通,可是景大人如今又生死未卜。他想要回家,怎么就这么难。

      事情办完了,旧王也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唯独他,他还在京城望着归乡的月。

      “观东。”巫阁曳说道,“陛下久卧病榻,可还是有人可见的。你若实在是悲痛,不如去找找楚大人?或许楚大人心善,能替你把事揽着。”

      木玄澜只能应下:“多谢巫大人。”

      不知道这时候回去,楚大人会不会怀疑。皇上重伤,景相遇难。还是要再过些时日谈起。

      ·

      “大人”。兰台内,小官看着韩与写下的日志,不禁疑惑,“为何把景相写进去了?如今他可是罪臣,不日抄斩啊。”

      小官也是看到上面大篇幅的描写,才有所惑。

      这里写了皇上遇刺,太尉斩敌。可景相只是在开头起了个架势罢了,怎么也写得如此细致。

      还有皇上醒来之后一言不合要将景相抄斩一事,虽然韩大人写得平平淡淡,公事公办。但让人读来总觉得是皇上冤枉了景相似的。

      什么“皇上铺一清醒,着人下令,缉拿尚在病中的景相,即刻下狱,不日斩首”、什么“皇上病卧,臣子无备;朝中混乱,举国躁动”……

      这,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仔细推敲一下,简直是昏君冤枉忠臣,有眼不识泰山。

      “不日抄斩……”韩与停了笔,嗤笑一句,“哪里是‘不日’,不就是明日?从此以后啊,世上便再无景相了,你我人微言轻,只能挥挥笔墨,替景相留几分体面。”

      小官觉得奇怪,道:“可是,我们要做的,只是记录实事。”

      “我有哪句记错了吗?”韩与笑了,“景相春猎是否首当其冲,举剑救驾?陛下是否一清醒便下诏灭了景相;景相当时是否尚在病体,弥留一息?如今淮国又是否躁动不安?是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不如你指出我错了的地方来,我好纠正一番。”

      小官闭嘴不言。

      论职位,御史中丞在他之上;论实力,韩与是文曲星状元;论礼仪,他就不该质问韩大人。

      韩大人如今还好言好色地询问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番陈辞,除了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对景相遭遇的惋惜外,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改动。

      “下官多嘴。”小官作辑,道了个不是。

      韩与扯了下嘴皮,跟没事人一样:“无事,你有这样的心思也算好事。咱们是兰台的官,就要做到公正清廉。若人人公私不分,那就真不适合留在此处。”

      小官内心羞愧,他是先对景相产生了愤恨的情绪,而后看到这番措辞才心生不满。如今抛去了私情,重新看一遍,感觉正常多了,看来是自己的问题。

      多亏了韩中丞,他才恍然大悟。

      韩与低下头,重新沾上了墨汁,温声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小官连忙端上日志,道,“下官这就去整理入档,多谢大人警醒。”

      韩与抿了抿嘴,回应了一个笑。

      小官心中起了一层波澜。韩大人真好,还知道告诫自己不要多嘴。就连说话都这么温柔,日后跟着韩大人,真是一件幸事啊。

      等小官走后,韩与才把笔放下,将桌上什么没写的纸张揉成一团,僵着笑扔到地上。

      韩与:……
      妈的,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早就叫景霖这个兔崽子不要去不要去,这个小疯子死都不听他的话。真是操了,把自己搞的一身伤不说,还把自己作到牢里去了。

      当初还特意来看他,说什么“亲近之人是害人最深之人”,这是不是已经想到自己要死这一步了?

      神经,不死一死就拼命冲的是吧!

      早知道景霖这家伙敢疯成这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该离这个人远点。搞什么臭味相投,让景霖臭名远扬去吧!

      明日人就要没了,其他人也没个表示。景霖这局真他妈是凶多吉少。

      楚嘉禾和武樊去探了个监就走了,到今日也没来进谏,什么想法?没想救人!
      还有那个什么景夫人,宋云舟。哈,卷铺子逃走了,这么快就离京,这是生怕被别人逮着了。

      这个人是会功夫的,看样子并不在景霖之下,也不知道景霖知不知道。唉,看景霖那伉俪情深的模样,到现在不会还被蒙在鼓里吧……应当不可能啊,这种事情,连他都探得出来,景霖跟人住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

      啊。韩与懂了,他一脸无语地蒙住眼睛。
      景霖这是被人骗财骗人还骗心,傻呆子没救了。

      死吧,救不活了。救活了也是个痴的。

      韩与就想不明白了,景霖年幼丧父,年少丧母。自打丧母之后,和他之间的情感就越来越淡。他知道景霖这是抛弃情感的决定,这个决定对他们俩都好,也就顺着景霖去了。

      关键是景霖封心锁爱锁得好好的,哪里冒出来的鬼才,硬是把这锁撬了。这一撬不打紧,好歹景霖和他珍贵的友情兼亲情又回来了。但谁他妈能想到这一撬还能把景霖的脑子撬傻了?!

      韩与恨得牙痒痒。
      宋云舟。
      老子一时好心把你送进林子里,你转手就把景疯子送进了牢里。

      ·

      韩与憋了一肚子气,失落地回到府里。

      韩母久不出府,到了今日才知晓景霖性命危在旦夕。一见儿子回来,立马拉住韩与,啜泣声不止,话语断断续续:“孩啊,霖霖他……是不是,是不是……”

      韩与抿出一口气,拍着韩母的背。

      韩母的膝盖一下就软了,要不是韩与及时扶住,怕是下一刻就要跪在地上了。

      “救救他啊,救救我的儿啊。”韩母突然崩溃,扒住韩与,“他娘出事的时候,我就没能及时赶上,那么小一个孩子,你说他那时候是怎么承受的住的!后来也没怎么和我说话,我知道是在怨我了……后来你说他成亲了,我才稍微安下心点。可是,可是怎么突然就要死了呜呜呜。儿啊,你们朝堂的事我不懂,但他也是我的孩子啊,你一定要救救他呜呜呜……”

      韩与抹尽韩母的眼泪,可这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抹都抹不完。最后还湿了韩与整只手。

      “娘。”韩与叹了口气,“景霖这兔崽子做事是瞒着我的,他摆明了不想把我们牵扯进去。”

      韩母哭囔着摇头:“他爹是我陪在他娘身边看着埋下去的,他娘也是我亲眼送走的,如今他也……也要走了,他们一家都死在了我面前啊呜呜,我对不起尹藤,是我没照顾好她,是我没照顾好她的孩子。”

      韩与把韩母扶到椅子上,安慰道:“没有,娘。景霖一直没觉得你对不起他。是他要干傻事,不想连累到你。”

      “呜呜呜多好的孩子……”韩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拿我的命去抵了吧,霖霖才二十四啊,他正值年华,不该死的。拿我的命去给他抵了吧啊!”

      韩与生气地拿吃食堵住韩母的嘴:“行了,娘,这些话可不兴说。景霖没那么容易死。”

      韩母霎时一愣,听到景霖不会死,心才安下来了点。紧紧握住韩与的手,眼神里是深深的担忧和寄托。

      韩与再一次想骂景霖了。

      他拍拍韩母的肩:“娘,先去休息吧。”

      他亲自把韩母安顿好后,回到屋内,拿出暗哨朝天吹了几声。
      半响,暗卫到达。

      韩与问道:“景府就剩下你一个暗卫了?”

      暗哨是春猎时,景霖趁乱给他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托遗的意思。

      暗卫摇摇头:“还剩下几个,但也不多。”

      韩与在屋内踱步,暗哨在手中拍打。

      要知道当今朝政少不了三公齐力,虽然他生气楚嘉禾和武樊到了此时怎么还没来得及出手,还是出了手皇帝也不听。但这毕竟是气极时想出来的话。朝堂上若是没有了景霖,必然要乱套,除了他,这朝堂上最不想景霖出事的估摸着也就这两位了。

      景霖傻是傻了点,但也是对那个宋云舟傻,如今宋云舟离开了,脑子也该回来了。何况景霖还是个惜命的人。

      既然楚嘉禾和武樊进了牢里,和景霖对上了话,那他们三个应当是内心有数。不到最后一刻,皇帝是无法真正给景霖定下生死状的。
      圣旨难违,也要看底下臣子买不买这个账。

      韩与把暗哨给了暗卫,道:“去调查宋云舟,绘制完行程图好生收着。若是你主公明日能活下来,日后就把这图给你主公看。若是明日没有主公了……”韩与顿了下,看着暗哨。
      “那我就是你们的主公。”

      暗卫单膝跪拜:“是!”

      夜色饶人,离明日午时,还有七个时辰。

      飞蛾闯进屋中,绕着火飞了许久。一不小心,翅膀触着了火焰,死了。

      韩与一点架子都端不起来了,他本想温温柔柔不谙世事的,偏生栽在了景霖身上。

      看着屋顶,他不禁回忆往昔。
      要说他是怎么和景霖认识的……其实比他俩娘预想的还要早。

      韩与啐了一声。

      都怪那个夜晚天太亮,他看书看着了迷。一不注意平地摔了个跟头,抬头就是也在看书的景霖。

      街边灯笼摇晃,那本书落在他手边,眼前的人没注意到他,还不小心踢到了他的头。景霖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了,移开书来低头跟他四目相对。

      太没面子了。小时候的韩与想道。于是他拿起书,盖住脸就想逃。
      景霖朝他“嘿”了一声。

      他便害臊地回头,拿书挡着脸,慌忙喊着“对不住”。

      后来他们俩的娘带他们认识的时候,他才知道景霖在嘿他什么。
      他书拿错了,拿的是景霖手上那本。
      韩与当时又要羞死了,他当时回府就把那本带着“屈辱”的书压箱底了,谁知道他俩看的是同一本书啊!

      不过景霖也没在意,只评价了他一句“你批注写太乱了,我都看不清书上的字。下回可不可以别随便鬼画符,或者先把字练好?”。
      韩与:……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景霖所愿,他现在已经把字练得很好了。

      韩与内心暗骂,这死疯子,以前骂人还会正正经经的骂,如今倒是会藏着掩着了。心思也让人越发猜不透……

      “别让我接手你的暗卫。”韩与朝天祈祷,“景霖,我只想好好当个闲臣。你要疯自己疯去吧,别把自己蠢死了就成。”

      至于宋云舟这匹野马……自己栓好吧啊。
      他不是老妈子,他一点也不想管景霖的家事。

      不知道景霖有没有听到。

      夜是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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