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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南下休沐·柒 ...
“景相新年快乐啊哈哈哈。”上官远尬笑,他没想到景霖会亲自来给他拜年。
什么鬼啊,他什么身份,景相什么身份?这不本末倒置了么,往后周围官员该怎么排腹他,别是说他和景相私下勾结吧。
他不想这么草率地站队,真是折磨他。
景霖摸了下上官端——上官远的次子的头,对着刘霄,微微一笑:“去找那个伯伯,他给你压岁钱。”
小孩还不大,只听到有东西要给他,十分高兴,点点头就朝刘管家跑去了,稚声稚气地喊着“祝伯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甜话。
上官远给他妻子使了个眼色,妻子欠了欠身,拉着领了钱的孩子走远,说着孩子闹腾,要去后院歇歇气,就不打扰景霖了。
“活泼点也好,有趣的很。”景霖评价了一句。
上官远蹙了下眉头,手已经握紧了。
“前几日手下的人说山上有大虫的白骨,下官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上官远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山上有这么大的野兽,下官没有发现,实在是失职。那山离景府近,幸好它还识趣,没闯进景相府中。”
这说的是大虫,还是他自己。这就不言而喻了。
景霖听懂这上官刺史并不想与自己有什么瓜葛,这是在摆明自己的立场。急忙把孩子带走,把自己当瘟神呢。
“是么?说来我与上官大人见到的大虫应是同一只。”景霖应邀坐了下来,端起盖碗吹着茶叶,“报信的是我的下人。”
“呃这……”上官远说道,“多谢景相提醒。”
上官远摸不清景霖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葫芦,说话都慢半拍。
浮起的细碎茶叶被吹至杯沿,景霖又拿茶盖扫了下。
后院确有孩子嬉戏的玩笑声,摔了几个小鞭炮,笑得不亦乐乎,是经什么人提醒,这声音才猝然减小。
“江南这么大,这块地方美,不少达门显贵在此歇脚,铸墙打瓦。”景霖不动声色道,“上官大人管的费心了。”
这就是些客套话,上官远心松懈下来一点,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虽说商贾多,但多数还是挺安宁的,我也轻松些。”
景霖唇角微弯:“有难处的话,也可以来我府中小叙。如果上官大人不介意我现在是个无官人员的话。”
这话就说的有些好笑了。上官远心里犯嘀咕。圣上并无定下新一任丞相,说到底景霖这一来,无非是缓和一下朝堂和圣上的关系而已。暂且“委屈”一下景相,还特意安排来江南休沐……
上官远之前在弹劾景霖时还悄悄推波助澜了一把,但他要是早知道皇上把景霖推到他这里,说什么他也不搞小动作了。
有种拿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官远凝目细想。
景霖权威四方,关系网密切。而自己这里确实有件说小不小的事情,这件事他这个身份不好利索解决,但要是交给景霖,来个借刀杀人。把自己摘干净倒是不错。
就是动心思动到景霖头上……上官远并不确保自己这么做是否会惹火烧身。
“哪里哪里,景相切勿妄自菲薄。”上官远打岔道,他顺着景霖的话,咬咬牙,还是说出来了,“不过这话这么说来,最近确实有件麻烦事,下官才识学浅,没法好好应对。这几日一直头痛,也疏忽了景相这边。这……唉!对不住。”
景霖眉间微挑,转了下眼眸。放下盖碗,关心问道:“上官大人有难处只管说便是,我能帮则帮。再说上官大人为我置办好了这么好的府邸,我说什么都得回礼一下。”
这台阶给的真好。
上官远面露难色地放下盖碗,把下人屏退后,小心谨慎地宛宛道出。在他任职前,这里便有几户商贾世家了。老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几个商人惯会玩走私这等把戏,他们都是老狐狸,这些事做得都极其隐蔽。
那时上官远并不怕这群人。说到底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他是圣上的臣子,管理这片地方,那他就该是最大的。世传士农工商,商为最低。按理说他是不杵这几个老狐狸的。
可姜还是老的辣。彼时上官远年轻气盛,只匆匆和属下定好埋伏点,自己就单枪匹马地夜行贼船。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地找到那些商人的窝据点。
正要一网打尽时,却见属下倒戈,他被围住了。
老狐狸给他下套,他的手下里混了细作。
上官远说到这里还停顿了下,他闭上眼,独自缓了一会,才接下去。
对于文人来说,最骄傲的就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了。那会他两个都占,娶了如今这个夫人,诞下一白白胖胖小子。
被抓住后,他傲骨贞贞,宁死不屈。于是那几个商人便联起伙来,三捆五绑,把他妻子和尚在襁褓的长子掳来了。
老狐狸就是这样的,他不要你的命,就是喜欢折磨你。柿子挑软的捏,小小孩童,那不随意拿捏。
商人很快把他的孩子收走,并扬言他要是不给他们一条活路,那这辈子也别想和妻儿见面了,大家一起撑个鱼死网破算了。
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只上官远妻儿都在人家手上,就连他自己都在人家手上。显然他们也不是和上官远商量的。
官再大哪有家人的性命重要,上官远败的一塌糊涂,他一言不发,听那几个商人给他提建议。他挣扎了会,还是应下了。
商人怕他中途反悔,就放回他的妻子,至于那个小的就留在自己手中,当个保障。
上官远气到极致,却也不得不答应。能保一个是一个,就算不答应,也没有其他法子。
景霖算了下上官远上任期年,猜想到了那几个“老狐狸”是谁。他耐心地等上官远把这一堆陈年往事道出,捻着重要的问:“应了什么?”
是上官远情不自禁说的太多了,景霖的声音也冷了点。
一介官员被商人整的束手无策,还被威胁做了什么交易。这已经是违反淮国律法了,亏这上官远还说出来。
光是下属出了细作没处理干净,上官远的乌纱帽就该掉下!
不过这也说明,上官远是诚心要他帮这个忙了。
上官远被拉回几丝理智,激灵了下,语气依旧平稳,只是在景霖耳中,就尽是颤声了。
“他们和我保证日后再不走私,只要我每月供给他们一条官道,行个方便而已。”
这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了。
景霖知道他们大胆,没想到这么大胆,算盘珠子直接蹦到官员眼前来了。
“上官大人。”景霖手指轻叩桌沿,面无表情道,“与商贾勾结,这罪不是一般小。”
公为私用,可见上官远这人行事也是大胆的。
景霖不得不提醒上官远:“大人,你可知今日同我讲这些,只要我往上一禀,你家的命就会没了。”
“自然是知道的。”上官远回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和他们斡旋,官道也是能关则关。他们出入拿出的信件皆是假的,这事只要你我不说,那就和我毫无关系。”
上官远当初被放出来,立马就清查了自己的府邸。再者他一直在收集这伙老狐狸的勾当消息。
在这些事情上,他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至于他为何拖了这么久还没把证据打包上奏。是因为他的孩子还在他们手上。
“景相,此事其实是我有求于你。”说罢,上官远竟要下跪,被景霖阻止,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卸职并非你本意,只是没有契机回职。在下恰好有一纸状书可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求大人能将我孩子救出。”
这群老狐狸一直盯着风声,只要上官远有动作,难保他们不会立刻对孩子下手。老狐狸头掉的速度和他孩子头掉的速度,想也不用想。
“怎么说呢,这个忙我是真的难帮。”景霖面不改色地吃茶,开始婉拒。“连上官大人都被威胁住了,不难想象大人手下那些官员,究竟有几个还是清白的。你这不只是要我帮你救回孩子,你这是要我帮你釜底抽薪,把这块地方的杂碎一并除了。”
上官远并不言语了。
孩子确实是小事,他在当初被放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孩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一年才准见一次面,狸猫换太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主要是近来那群人又开始猖狂了。
既他不动声色地把官道调小调偏后,那群人也意识到了什么。说往后不再走私肯定是假的,他们就靠这个谋生,怎么可能口头之语就不干。见上官远又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竟连通了他底下那些小官员。
现在他和那群人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就像一根被拽的死紧的弦,一头是官员,一头是商贾。
只要他们谁动了一下,这个江南就会乱套。
且不说被商贾玩的死死的小里正,走私这件事。就是谁碰上谁削脑袋。可能还不等他把罪行一并上报,那些商贾便会连通小官员来刺杀他。
“我这有份名录,何人牵涉其中,何时牵涉其中都有记载。”上官远把自己多年打探而来的情报递给景霖,“他们的结局,全在景相一念之间。”
要么是继续放任,由他们为非作歹;要么是依照律法,打入大牢。
景霖翻了一遍:“怎么上官大人不在其中?”
上官远说:“在此事中,我只是个边缘人物,再者自我递上这一纸状书时,我就已经有功了。”
“为民请命,乃百官心之所向,这些商贾猖獗,百姓民不聊生。”上官远继续说,“我倒是不怕做,只是单我一个人,是斗不过那么多人的。总有人的眼睛比我快。”
景霖把册子摆好在桌上,依旧推脱:“上官大人,我身上的眼睛可比你多。”
“我会为大人安排身份。”上官远坚持不懈,“确保万无一失。”
景霖似有些玩味地盯着上官远的头冠。
这真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十指不沾阳春水。好事坏事都让他来做,而自己尽可稳居府中坐享其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据下官得知,景相还有一桩冤案。”上官远见景霖不为所动,只能抱着试试的心态说出这番话。他手心处涔汗,喉间滚动一轮,说道,“这桩冤案的主谋,就是商贾之家中名头最响的——豫州金玉付老九。”
景霖这才像是挑起兴趣了般。“哦”了一声,等待下文。
上官远看有戏,立马和盘托出:“付老九是这地的老商贾了,自我任职前便驻扎此地。景相自幼生于此,十岁年间,其母因罪抄斩。在下寻过档案,说是令母犯了偷窃罪,而所偷之物正是来自付宅。”
“你查的很仔细啊。”景霖不浓不淡地来了句。
“是。”上官远稳住声线,“实际上罪状里写的十分清楚,包括景氏如何潜入府中,如何偷窃。粗看并无漏洞,只是我当时看,觉得有一处不对劲。”
岁和六年,景氏夜行入府,自庭院绕至卧房,取黄粱枕内金玉,意欲当铺换银两。被付老爷当场抓获,报官缉拿,人证物证具在,景氏伏诛,承认罪行,择日问斩,尸首挂于台前三天三夜。
这一段景霖都会背了。
“景氏为农家女,且生前从未进入过府宅。”上官远说道,“那她是如何如此顺利地进入宅内,且恰好盗了枕内的金玉?”
只是付老九买通了牢卒,又看这是个没权没势的女人,随便赐个死便是了。是是非非,不都凭有钱人一张嘴。
贱人的命不值一提。
谁都不会关心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犯罪,相较于此,百姓更关心偷出来的金玉到底够他们吃几年。
儿子随母,上官远一看景霖面相,就知道景氏必然也是容貌非常,那付老九又是个花花公子……
这些,就不再多言。
景霖明知故问:“你是说,要铲的人里,这付老九还是个头儿?”
恨意愈酿愈深,上官远在赌这恨意值不值得景霖出手。
“是啊。”一缕风吹过上官远微微泛白的鬓角,“我想我的孩子也是死于他手。”
于公,商贾走私按律定法,景霖当国丞相,该解决这事;于私,付老九是景霖弑母仇人,以命偿命毫不为过。
再者这事解决,还能让景霖重持朝权,名望再升。
上官远想不到这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只是老狐狸心细,这事他们做来颇为困难,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
但上官远毕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在朝堂上他也了解景霖的实力,交于景霖,八成机率能办好。
先前是他看不惯景霖一人手握那么大权。但如今自己这边忙成一锅粥,也就顾不得另一头了。
在请景霖帮忙时,他的站队就已经很明显了。
这一箭三雕,上官远替景霖觉得,是个最划算的买卖。
景霖抚了下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
“上官大人,此事我应下了。”
上官远心中的石子终于落下,他抹了把额尖的汗,正要懈气。峰回路转,景霖又开始说话。
只见景霖提了个条件:“让我去一次牢狱。”
上官远:?
“那下官,择日带您去看看?”
“啊不,不一样。”景霖回道,他嘴唇微动,说的话却与心里并不相同,“领我进去看,和被抓进去看,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上官远懂了——景相这是想领悟一遍他母亲当时的痛苦,以此加深对付老九的怒意与恨意!毕竟这事埋太久了,就容易忘。需要点什么来刺激一下。
景霖点到为止,随便上官远怎么想。
解决付老九和那些杂碎不过是顺手的事,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此。
只不过刚好可以拿这事来牵线,混淆视听罢了。
景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碗盖,青花瓷器一碰,清脆之声响起。
这才大年初二,慢慢来,不着急。
离开春还早着呢。
今天的申签又被鲨了(平淡微笑脸.jpg)编编周末加班辛苦啦!
感谢读者观阅,白天多写了一章,所以我决定,加更!(顺便催促我继续写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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