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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的十年,我的十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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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中。
半梦半醒下,黎簇机械般抬起手臂将试管中的毒液一点点挤进鼻腔,感受着蛇毒肆意掠过神经,费洛蒙被一点点感知的过程。
脑海里闪过一段无意义的影像后,黎簇睁开眼,入眼便是一截尖锐的刀头,此刻正对准了女孩纤细雪白的脖颈,刺目血丝从刀尖滑落,可她紧紧咬住嘴唇,看向黎簇的眼神满是心疼与关切。
“说,你看到了什么?”
黑暗中,一个看不清脸的中年男人凑近黎簇的脸,质问道。
黎簇此刻气若游丝,却依旧下意识开口:“不是这只。”
一边的女孩泪流满面,嗓音嘶哑地说道:“鸭梨,你别管我了,不要再试了!”
听到声音,黎簇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他迟钝地扭过头去,看到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魇中的脸。
时而是沈琼,时而是汪小媛。
可无论是谁,梦魇的最后都会是女孩被子弹击穿头颅倒在血泊之中,绝望地看向自己的画面。
黎簇痛苦地摇了摇头,想要伸手去摸女孩的发丝,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他几近昏厥地说着每次梦魇中都未曾说出口的话:“汪小媛,我其实一直在骗你,我就是吴邪派来的,你不该救我!”
一瞬间,女孩僵住了,她不明白黎簇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可黎簇说完了心声,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他释怀的眼神温温柔柔地落在女孩的脸上,说:“姐,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沈琼,你就是你自己,你只是你自己。”
“我曾经没能救你,我现在只想救你。”
十年前,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患有幽闭恐惧症和自毁倾向的少年,紧紧盯着那张酷似沈琼的脸,在令人窒息的惧怕下,想要死于蛇毒的疯狂想法点燃了少年脆弱的神经。
人生十八年,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想死,可他看到“沈琼”哭了,他明明知道她不是沈琼,她是汪家人,她是汪小媛啊……是九门宿命中的死敌,是自己抉择生与死之间的对手,是吴邪计划里必须除掉的存在。
可九门之于自己又算得了什么?为了毫不相识的人舍弃真心实意的朋友,黎簇做不到。
自杀的欲念一瞬间被抑制,他死了,她也活不了。
所以,他得活下去,他得读到正确的费洛蒙,他得按照吴邪的指示一步步继续走下去。
可最后的结局,汪小媛还是死了。
不论黎簇的话有多古怪,可她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幻象,跟随黎簇的执念来到汪家迷阵之中,枪林弹雨下,黎簇拼命奔向她,她嘴唇翕动,在子弹抵达头颅的前一刻,她只说。
“好,这次,换你救我。”
子弹从黎簇的胸腔穿过,他死死抱住汪小媛倒在枯草堆上,胸口抑制不住的疼痛迫使他发出低哑的吼声,他捧着这张无数次在梦魇中沾满鲜血的脸颊,久久不愿阖目。
血,染红了枯草,染红了汪小媛的眼泪。
痛,真痛啊,你当初也是在这般痛苦与绝望中死去的吗?
不知是幻象作祟还是鲜血流进眼眶,他看着汪小媛的脸一点点模糊下去,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天不为执念而痛苦,可真正再次见到了她,哪怕黎簇清楚得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幻象,可他却依旧不敢面对。
他害怕汪小媛那双明明洞悉一切,却依旧心甘情愿被他欺骗的眼睛,他害怕幻象的最后会和梦魇中一样,无数次看见汪小媛为救他被一枪毙命的场景。
他胆怯,他懦弱,他不愿再看,也不忍再看,于是毫不犹豫扑向她……
在被子弹击穿的那一刻黎簇仿佛翻身沉入水底,意识浑浑噩噩飘向了远方,视线所及一片黑暗,唯独一道轻盈的光落在他的肩头,黎簇眯起眼,重重幻象中,似乎有个人逆着光朝他游来。
吴邪。
吴邪……
——
再醒来时,周围一片寂静,黎簇僵硬地张开嘴,意识混沌到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下一只。”
“不用试了。”
就在黎簇伸手寻找试管时,熟悉而温暖的声音自他身前响起,黎簇努力地睁眼,那道瘦削得不像样的身影逆着光坐在原本汪小媛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黎簇沙哑着嗓子,有些不可置信。
那人笑了笑,“听说你有危险,我便来了。”
“虚伪。”
“爱信不信。”
“就你一个人吗?那个胖子呢?”
“他有其他事情做。”
“那个不爱说话的呢?”
“在家养鸡,没空。”
“……”
黎簇坐起身,他刚刚做了个漫长的梦,一个虚假却令他心甘情愿沉沦下去的梦。
“在进沙漠前,你曾经威胁过我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句啊?”
“斯德哥尔摩。”黎簇提醒道。
“什么?”
“你叫我不要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吴邪默了默,他定定地看向黎簇,说:“小子,别想太多了,苏万和杨好还在外面等你。”
“所以,你只是在利用我,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对吗?”
听到“利用”这两个字,吴邪似乎被刺到了一般,他兀自地笑了笑道:“你以为是我拉你入局的吗?你有着和我一样的能力,是这世上能读取费洛蒙唯二的存在,你以为汪家会轻易放过你吗?”
“如果没有你,他们根本不可能发现我!”
“真的吗黎簇,他们真的发现不了你吗?”
吴邪的追问让黎簇沉默,他父亲和沈琼一家早已卷入九门与汪家的争斗之中,他的闯入是迟早的事,包括苏万,包括杨好,没有人能逃脱命运的安排。
与其一开始就被汪家蛊惑囚禁,倒不如有吴邪做引路明灯。
“吴邪,可我本不该如此的。”黎簇红了眼眶,如果没有吴邪、没有汪家、没有古潼京,他可以和苏万一起复读,一起偷偷逃晚自习去打游戏,一起悄悄看校花的背影,打赌她会喜欢谁。
而不是躺在汪家的小黑屋里,不要命地吸取蛇毒。
“吴邪,你欠我太多了。”
吴邪知道,黎簇有幽闭恐惧症的。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把眼睛闭上。”
“跟着我,不用怕。”
你说以后再害怕的时候,可以想想你。
你把我推向深渊,又紧紧抓住了我。
黎簇闭上眼,任由吴邪牵引着他向前,霎时眼前一片明亮,哪怕闭着眼也能被光刺到一般,接着震耳欲聋的枪声自黎簇身后响起,他猛一回首,看见吴邪被子弹击穿头颅,眼里满是释怀的微笑。
黎簇的心仿佛被鬣狗啃食,痛得几乎窒息,他目眦尽裂,不顾一切地冲向吴邪,在后者阖目的那一刻揽住了他的肩膀。
黎簇摸着吴邪身上的血,被烫得浑身颤抖,他低声呼唤吴邪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枪声依旧,危险仍在。
黎簇这才明白过来,哪怕是牺牲了自己也依旧拯救不了任何人,替汪小媛挡了子弹又如何,怎能保证下一枚子弹不会再次射杀她。
杀了她。
杀了他!
黎簇放下吴邪,他挪步到树后,在枪手汪灿靠近时拿起尖锐的石块,对准他的的后脑砸下,一下又一下,恨不能回到十年前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面前是一片血肉模糊,黎簇麻木地抬起手,看着满手的血污,他忽然无助起来,他四下寻找吴邪的shī体,却怎么也找不到。
明明在这里的,明明就在这里的。
幻象在他砸死汪灿的那一刻便支离破碎,他的眼前浮起一阵迷雾,他看见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在他面前闪动,不知是吴邪还是汪小媛,他看见他们在朝自己微笑。
“黎簇,快回去吧。”
“鸭梨,离开这里。”
——
在回北京的路上,黎簇一直闷闷不乐,时而摸着上衣口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好跟苏万轮流开车,在服务区方便的空档,黎簇难忍心底的麻痒,又点了支藏海花烟含在嘴里,略微犹豫后猛吸一口,又朝远处买泡面的二人吆喝了一句:“我去车上睡会。”
“那鸭梨你要什么口味的面?”苏万一手举着一碗面朝他喊道。
“随便。”
接着他一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