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打上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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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宋伊恩说什么也不敢撇下外婆一个人了。他在住院病房陪外婆说了很久的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重复回答一样的问题、编造妈妈还在世的谎言、一遍又一遍地被迫回忆早就失去的美好……
这些日子他太忙了，很久没有去疗养院了，直到此时此刻才惊觉，外婆的记忆退化已经越发严重。
宋伊恩忽然想到今早孙墨说的“别只顾着自己谈恋爱”。
原本他还觉得是孙墨不理解自己……此时却真真羞愧到了极点。
是啊，孙墨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而他呢？
好不容易把外婆哄睡着，宋伊恩已经疲惫得不堪重负。
他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缓了很久很久，看着没有开灯的陌生房间陷入了迷茫。
宋伊恩觉得自己好像被丢进了异世界的末日里，终日面临着数不清的危机，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他已是举步维艰地生存着，却还有一个不得不保护的外婆。
太绝望了……太绝望了……
这种让人抓狂的无助使宋伊恩短暂地想起了李洛严给过的温暖，但他随之想起的就是李洛严的歇斯底里、无休无止地向他索取爱……
于是，那一丝温暖转瞬熄灭了。
不过宋伊恩仔细想想，至少他睡了一觉才来面对这一切，至少不用处理完外婆的事情回家还要接着吵架，至少此时此刻他可以在这里静静地坐着、得到片刻的安静和喘息的时间……
至少问题解决了，已经很好了。
像他这种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谈什么恋爱。
想到这里，宋伊恩蜷缩在沙发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宋伊恩在睡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自然苏醒了，他一摸手机，看见时间：23:45。
思来想去，宋伊恩决定克服疲惫，去附近便利店买个一次性内裤，这样就能回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
出门时，宋伊恩为自己戴上耳机，音乐很快随机播放起来，并不是他最想听的那一首，但他还是默默地一边听着一边走路，没有力气再掏出手机来切歌。
春夜的晚风十分刺骨，不知何时又下过了小雨，路面很是湿滑。
宋伊恩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因为他不能再出任何闪失了，他一定要非常谨慎，才能确保自己随时有力气应付任何危机。
耳机里开始播放《打上花火》这首歌，一首宋伊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的老歌。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去京都看花火大会……
其实，因为从小住在城市的关系，宋伊恩这辈子并没有什么机会看见烟花。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只是在特定的节日里，远远看见烟花在天空零星地绽放而已。
原本他对烟花并没有什么特殊情结，直到19岁生日的夜晚。
那天，他和俞景坤坐在游艇的沙发上，跟着海的微波平静地摇晃。
零点时分，一束又一束的礼花在夜空中炸开——天空、海面、整个世界都成了粉红色。一片烟火落下就有另一片烟火紧接着燃烧，那些星火从空中坠落时，如同流星一般砸向宋伊恩。
震撼。
那时，他满脑子只剩下震撼。
原来烟花可以这么漂亮，可以将黑夜变为白昼。
花火不断在夜空绽放，最后，轰然炸破了宋伊恩紧闭的心门。他终于从漆黑的恐惧中抬头，窥见了门外的缤纷世界，正微笑着欢迎他来探索。
这场长达半小时的花火盛宴，点亮了宋伊恩黑暗的人生。
原来幸福不止是和朋友一起上大学，不止是三点一线的安稳生活。
想要好好工作，想要努力赚钱，想要旅行，想要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
宋伊恩有了这样的想法。
自那以后，烟花对于宋伊恩来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某次宋伊恩在日本结束了拍摄后，独自去京都玩了一天。他在街上看见花火大会的宣传，看见穿着浴衣牵手散步的情侣，于是发信息告诉俞景坤，他也想穿着浴衣一起看花火大会。
只可惜，他们都很忙，总是错过，总是忘记。直到分手之后，这个心愿成为了永恒的遗憾。
分手后的很长时间里，宋伊恩每次听到《打上花火》就会想起烟花，想起俞景坤。
最疯狂的时候，他走在路上也会忍不住幻想：或许他现在回头，就能看见俞景坤站在身后，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其实，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伊恩？”
俞景坤的声音又顺着远方的风飘来，在音乐结尾的钢琴声中若隐若现。
宋伊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幻觉，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戒掉这个坏毛病。其实他已经不会再为俞景坤心动了，在他意识到曾经的俞景坤不过是一场幻梦之后，他的心就彻底死了。
于是宋伊恩低垂着眼眸，轻轻跨过一个水坑，没有回头。
“……伊恩？”
俞景坤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这次，盖过了夜风，清晰了许多。
宋伊恩愣了愣，定住了脚步。
下一秒，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没睡吗？”
宋伊恩僵硬地转过脑袋……
黑幕中，远方的路灯洒在了俞景坤的脸上，一抹昏黄在他的墨眼里融化开。
俞景坤折起眼来冲他笑了笑，呼吸在冷空气中化为一缕白雾。
宋伊恩的心脏忽然一震一震地跳动起来。
但很快，他后退一步，甩开了俞景坤搭在肩头的手。
“要回去睡觉了吗？”俞景坤笑道。
宋伊恩这才发现，这么冷的天，俞景坤居然没穿外套，只有一身单薄的黑色羊绒毛衣。
“去便利店。”宋伊恩小声说。
“嗯，那一起走吧。”
宋伊恩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删掉了列表中《打上花火》这首歌。
俞景坤与他并肩走着，因为寒冷而缩了缩肩膀，“今晚要在医院睡吗？”
“嗯。”
“有床吗？”
“睡沙发。”
“沙发能睡好吗？”
“嗯。”
到了便利店，宋伊恩直奔日用区，拿了包一次性内裤，又去冷藏柜拿了一袋三明治。
最后他在饮料区看了半天，取出了一瓶可乐。
结帐的时候，宋伊恩刚想付款，视线里陡然闯入了俞景坤的大手——只见他晃了晃一只装满冰块的塑料杯，递来了宋伊恩眼前。
“不用了。”宋伊恩拨开他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完成了扫脸付款。
以前他的确喜欢喝加满冰块的可乐，但最近的身体实在太虚了，频繁胃疼、流鼻血、睡眠不足，加上天气又冷……
宋伊恩可不敢再作死。
他要是倒下了，外婆可真就完蛋了。
“去附近酒店睡吧？好不好？”俞景坤低声说。
“不放心。”宋伊恩冷漠道。
“这家医院你可以放心。”俞景坤说，“或者我叫人帮你盯着。”
“不用。”
宋伊恩拆开三明治包装，一边麻木地往嘴里塞，一边大步走出了便利店。
“瘦了这么多……”俞景坤在他身后叹息。
宋伊恩顿住了脚步，不知为何，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又有了重新燃烧的苗头。
“你别来烦我，我的胃口会好很多。”宋伊恩脱口而出，可懊悔刹时就吞没了愤怒，他不安地攥紧了拳头。
俞景坤却轻声笑了。
宋伊恩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捏紧了手里的三明治，加快脚步往回走去。
俞景坤一个跨步上前，拦住了宋伊恩的去路，“去附近的酒店睡，好吗？我叫小陈去看着外婆，你不用担心她会走丢，好不好？”
宋伊恩看也没看他，板着脸绕开了道。
“伊恩。”俞景坤抓住他的手臂，“你得好好休——”
猝不及防地，宋伊恩将手里的三明治狠狠砸向俞景坤的脸。
俞景坤本能地闭上眼睛，蔬菜和小麦的香气转瞬而过，他听见‘啪’地一声，三明治掉在了地上。再次睁开眼时，宋伊恩正红着眼睛、凶巴巴地瞪着自己。
“你到底要怎么样！！”宋伊恩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俞景坤无措地僵在原地，只将宋伊恩的手臂抓得更紧了些。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宋伊恩怒目圆睁地说，“分手了就是不见面！不复合！不联络！！听不懂吗！！难道我就没有资格提分手吗？！！我说的分手就不算数吗？！！”
“算数。”俞景坤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算数，伊恩，当然算数。”
“那你就滚！！！滚！！！！滚远点！！！！！”
“如果你真的过得好，我也可以走……”俞景坤蹙起眉，“伊恩，我也难受，我也煎熬，我也不想把一辈子都浪费在看着你和别人相爱……”
宋伊恩不甘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倔强地在眼眶打着转。
“你听得懂人话吗？”宋伊恩双唇发抖地说，“我不想看见你……你听得懂吗？嗯？滚。听得懂吗？滚！滚啊！！你这个强盗！骗子！！有多远就滚多远！！！”
“对不起。”俞景坤屏住呼吸，眼眶红了，“在济州岛，是我不好，我心急了……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我比谁都、不想伤害你……真的，对不起。”
“你别以为没了你我就过不好。”宋伊恩扬起下巴，狠戾地瞪着他，“我也可以请护工到家里。大不了。我推掉一点工作在家看着点。我装监控看着。都可以。你别以为你有那么了不起！！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
“我没有要威胁你……”
俞景坤忽觉呼吸困难，抿起唇来沉默了许久。夜晚的冷风迎面吹来，他的眼眶湿热了。
宋伊恩只觉得怒火猛然间找到了出口，在脑海里越烧越旺。他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指着俞景坤，“你们这些人！就是有点钱！就是会投胎！你们就觉得可以随便摆布我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是不是？觉得可以不尊重我！！看不起我！！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是不是！！！！”他粗重地呼吸着，颤抖道：“做梦……你们做梦。我、我没有那么好欺负。”
俞景坤费解地皱起眉头，一层薄泪挤满了眼眶。
“伊恩……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俞景坤垂下脑袋，一颗豆大的泪水跌落在地上，“济州的事，是我不好，我……我真的……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只是嫉妒。”
“我真的不尊重你，为什么要让你回去呢？”俞景坤重新抬起头，原本含泪的眼眶已经风干，他柔声道：“伊恩，我后来也没有干涉过你们了，对——”
“你就不该再出现！！！！”宋伊恩歇斯底里地打断，额间青筋暴起，“消失！！！我叫你消失！！！！滚！！！！消失！！！！”
尖锐的叫声刺穿了俞景坤的心脏，他艰涩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够说出半个字，只尝到了从脸颊滚落的泪水。
“滚！！！滚！！！！！滚啊！！！！！！”宋伊恩彻底失控地咆哮，“去死啊！！！！！”
俞景坤哽咽了，他踌躇了几秒，缓慢地松开了抓着宋伊恩的手。
“都是你害的！！”宋伊恩大步上前，狠狠推了俞景坤一把，“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吵架！！！睡不好！！！吃不好！！！流鼻血！！！拍摄失误！！！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
俞景坤向后踉跄几步又站稳。
宋伊恩却没有放过他，用力揪起了俞景坤的衣领，仰起脸愤怒地瞪着他，“都是你害的！！！”
俞景坤复杂地凝望着宋伊恩，从那一声声嘶吼中捕捉到了几个信息。
“那我要怎么做？”俞景坤沉重道，“我保证，我没有要伤害你，没有要威胁你。伊恩，我可以用我有的一切保证。你接受我请的护工，我不用你付出任何代价，我向你保证。”
宋伊恩忽然不说话了，眼泪一行接着一行滚落。
夜晚的路灯下，他们彼此的呼吸都化成了团团白雾，冷风沾染了泪水，灌进嘴里，是无比咸苦的滋味。
“我……我在和程香诗协商。”俞景坤艰涩道，“我在和她协商，可是我还不敢相信她，伊恩，我没有办法撤走小陈他们，真的。你不要害怕，等事情办妥了，我就走，好不好？”
“好吗？宝贝？别哭了，好不好？”
终于，宋伊恩缓缓松开了俞景坤的衣领。
“她要干什么？”宋伊恩低着头，他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大概是又苍白又窝囊，“她还能杀了我不成？要杀……就杀呗，活着也没意思。”
“他们不一定有那么仁慈。”俞景坤说。
“哦。”宋伊恩捏紧了衣摆，发出一声颤颤巍巍的冷笑，“你想吓唬我？”
俞景坤无奈地折起眼眸，“没有。”
宋伊恩却是真的有点害怕了，犹豫了很久，好几次想要开口都憋了回去。
“那是怎么样……把我抓起来做奴隶啊……”
俞景坤思考了片刻，“你不用想那么多，不会有这一天的。”
“哦。”宋伊恩不甘地咬着牙，“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你挑起来的。所以。你来解决也是正常。我没有欠你人情。”
“嗯，当然。”
“外婆的事也不算欠我人情。”俞景坤补充道。
宋伊恩吞咽了一下，没有回答。
怒火发泄过后，他觉得心里有一团怨气消解了，心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于是宋伊恩转身离开。
俞景坤大步追上去，“好了，不肯睡酒店，就去医院再开一个病房，明天有空的话你也可以做一个体检，是不是？”
宋伊恩咬紧牙关，加快步伐。
“去年做体检了吗？”俞景坤又问。
“吵死了，滚。”
“……”
俞景坤顿在原地，看着宋伊恩疾步远去的背影，叹了声气。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打上花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