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男孩》麻吉森

70、一触即发

　　视频中，他们挨得非常近，俞景坤正脸对着镜头，喃喃低语着什么，而宋伊恩只露出一个后背。
　　宋伊恩记得，他们当时是在‘交接’小猫来着。

　　这么多人点赞……万一被李洛严刷到了怎么办……
　　想到白天出门前的争吵，宋伊恩到现在还是很头疼。

　　今天的拍摄持续到日落时分，宋伊恩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拿起手机，以为会看见李洛严的消息轰炸，不过消息栏什么也没有。
　　还没醒吗？
　　还是酒醒以后决定继续生气冷战？

　　回家的一路上，宋伊恩忐忑不已。
　　想到早上发生的事，宋伊恩也不知道李洛严究竟是气头上的胡闹，还是真的不想让他继续做模特。
　　他得找个时间和李洛严好好把话说开。

　　带着重重忧思，宋伊恩推开了家门。
　　客厅没有开灯，沙发上、餐桌上皆是无比整洁的模样。宋伊恩便知道李洛严一定没有起过床。
　　果然，卧室里，李洛严睡得东倒西歪，大长腿一半落在地上，拿枕头捂着脸。
　　他似乎是被细碎的动静吵醒了，哼哼唧唧着要坐起来，却只是伸了伸手臂。

　　“好难受……”李洛严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又想说什么，才发出半个音节就咳嗽不止。
　　宋伊恩没有说话，去客厅倒了杯水递给他。

　　李洛严终于撑着床坐起来，那头卷发像被炮轰过似的，双眼又红又肿。
　　他一口气干完了一杯水，又嫌身上的毛衣难受，扯了扯领口，单手脱掉了衣服。

　　“这里痛。”李洛严呆滞地看向宋伊恩，指了指胸口，“里面。”
　　宋伊恩皱起眉，“心脏还是胃？”
　　“不知道。”
　　宋伊恩无奈地按了按李洛严心口的位置，“这里？”
　　“下面一点。”李洛严鼻音浓重地说。
　　“那就是胃啊。一天没吃东西当然痛。”宋伊恩烦躁地叹气，“点个东西吃吧。”
　　李洛严朝前努了努身子，抱住宋伊恩，嘟囔道：“老婆……我要你做给我吃……”

　　宋伊恩顿了一秒，推开李洛严，站了起来。
　　“我被你折腾了一整个通宵，工作完回家，你还要我给你做饭吃？”
　　李洛严看着宋伊恩冷冰冰的双眼，懵了片刻，“噢……我、我睡傻了……忘了……”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那我点外卖。”

　　卧室窗外是傍晚的深蓝天空，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李洛严的手机屏幕亮着荧光。
　　宋伊恩僵硬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令人压抑的蓝调画面。
　　他忽然觉得身体好沉重。
　　他的人生仿佛也是这手机屏幕里的一缕荧光，孤苦地在黑暗中挣扎着，那么无力、那么悲哀……

　　一辈子。
　　这样的人生他要过一辈子吗？

　　李洛严点完外卖，见宋伊恩呆呆站着，便甩开手机，也站起来抱住了他。
　　“宝宝，好想你。”李洛严埋在他颈窝里蹭着脑袋，小狗似地嗅了嗅，“你脖子上什么味道啊？化妆品？”
　　宋伊恩不悦地推了推他，“别抱我。”
　　“就抱。”李洛严笑嘻嘻地说。

　　半晌，李洛严抱着宋伊恩坐到床上。
　　“你拍摄排到什么时候了？”他戳了戳宋伊恩的脸颊。
　　“五月中。”宋伊恩无力道，“怎么了？”
　　“这么久？！”
　　宋伊恩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李洛严哼了声，“这些拍完就不准接新的了啊。反正你现在账号也做起来了，广告费还不够你花啊？”
　　宋伊恩的心脏猛然抽搐了几下，他一把推开李洛严，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怎么了？”李洛严有些茫然。

　　“不可能。”宋伊恩一字一顿地说。
　　李洛严费解地皱眉，“为什么啊？”
　　“这是我的工作！”宋伊恩大叫。
　　“你又不止这一个工作！”李洛严也急了，“不是还有抖音和小红书吗？模特做不做也无所谓啊！”
　　“你凭什么说无所谓？这是我的工作！！”宋伊恩吼道。

　　“那他来找你怎么办！！”李洛严吼得更加大声，“你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工作！就算不做模特又怎么了？！！”
　　“我18岁就入行了！！一直到现在！这里有我的积累！我为什么要放弃！凭什么要放弃！！”宋伊恩怒目圆睁着流下一行眼泪。

　　“那我怎么办！！”李洛严的眼眶也红了，“我又不是叫你什么都别做！只是别做模特而已！！我他妈为你放弃了那么多！！你为我放弃一点怎么了！！”
　　“这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你要我说几遍！！我凭什么放弃我的工作？！！”

　　“因为俞景坤他妈的缠着你！！你一出门他就缠着你！！”李洛严哭喊道，“你他妈得给我安全感！！我为了你拉黑了全家人！！全家人！！我他妈把我亲爸亲妈都拉黑了！！！你只是不做模特怎么了？！！”

　　“我没有叫你拉黑！！”宋伊恩几乎破音，“不是我叫你拉黑的！！”

　　李洛严不可置信地拧起眉毛，心脏像是跌入了冰窖里。

　　“你迟早会和父母和好的！！”宋伊恩的眼底猩红，漂亮脸蛋变得无比狰狞，“你一句话就能和好了！！！但是我的工作不可以！！你他妈少给我偷换概念！！！少来道德绑架我！！都他妈的少来道德绑架我！！”

　　愤怒如同洪水猛兽，顷刻间冲破了宋伊恩心口的堤坝。他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怒意和不甘正疯狂溢出来。

　　“有种你也别唱歌！！不要做音乐！！你做得到吗？！”宋伊恩歇斯底里地喊，“我问你！！你做得到吗！！”

　　李洛严似乎被吓到了，“音乐是我的梦想……”

　　“就你的梦想是梦想！！我的梦想就不是梦想了吗！！！我的积累就不是积累吗！！”宋伊恩露出从未有过的疯狂，那嘶喊几乎破音。

　　“你做博主也是拍照拍视频，做模特也是拍照拍视频，有什么区别？”李洛严皱着眉说，“你干嘛那么激动啊？冷静点啊，我本来都在和你好好说了……”

　　冷静点？宋伊恩睁大了眼睛。李洛严叫他冷静一点？
　　宋伊恩冷笑了两声，呆坐在床上，不说话了。

　　李洛严见他安静下来，继续道：“反正就是拍照拍视频，做博主不也是干这些？为什么非要做模特啊？也不差钱。而且是因为俞景坤老来烦你，我才叫你别干了啊。又不是我非要管你。”

　　宋伊恩空洞地看着窗外，沉声道：“我入行第三年才接到了第一个高奢工作。半年前回来，又从一些报不上名字的牌子开始拍，直到签了小羽的公司，终于多了一些好的工作。我喜欢和大家一起工作，我还有想合作的品牌，想有走秀的机会……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作，它给我带来成就感、让我赚到钱、认识到朋友、帮我渡过难关……我不指望你理解我，我就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不可能放弃。”

　　“除了不能走秀！还有什么？你想合作的牌子做博主也能合作！”李洛严攥紧了床单，委屈得热泪盈眶，“只是不能走秀了而已，你本来也没那么多走秀的工作！就这么一点点小的改变，你都不愿意为我做吗？！”

　　宋伊恩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我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李洛严泣不成声，“他们说你不好，我就再也不理他们了。本来恋综我根本不想接，因为你我也去了。我爸妈叫我分手，我就把他们拉黑了。我他妈什么都没有了！！宋伊恩……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你他妈究竟喜不喜欢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为我做！！为什么！！”

　　“我什么都不为你做？”宋伊恩讽刺地说，“家里的事你做了多少？大部分的家务都是我在做，你走到哪东西就乱到哪，我每天拍摄回来累个半死还要帮你收东西！我什么都不为你做吗？李洛严，你有没有心啊？”

　　“我也做家务啊！！”李洛严哭道，“我也洗碗啊！！我前几天还帮你拖地了！”
　　“帮我拖地。对，你觉得是帮我拖地是吧？这个家你没在住啊？打扫卫生是我一个人的事？”宋伊恩气得呼吸困难，“家里除了洗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都是我在做！”
　　“那就请阿姨啊！！是你自己不请阿姨！”
　　“请了有用吗？！阿姨刚打扫完你就弄乱了！难道要请个阿姨24小时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吗？！你以为软件上叫的阿姨和从小把你带到大的那个阿姨是一回事吗！！”

　　李洛严凝噎了几秒，又哭道：“这些都是小事啊！！我在说大事！！”

　　“对！！”宋伊恩大叫，“我做的就是小事！！你做的才是大事！你今天耽误我拍摄我已经没有和你计较了！！你知道通宵完了拍摄一天有多难受吗！！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差点被品牌拉进黑名单啊！！是不是我他妈的要把命给你你才满意啊？！”

　　李洛严刚想张嘴反驳，宋伊恩便立刻嘶吼着打断：“我他妈这辈子没有这么委屈过！！没有过！！李洛严！是你骗我！！是你他妈的骗我在先！！你一边和魏薇做*爱一边和我暧昧！！我什么都没有付出吗？！啊？！我对你的容忍还不够吗！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看不起我，这是我的错吗？！我做错什么了？！我问你！！我做错什么了！！你们既然这么高贵就他妈离我远一点！！你滚回你自己家里去！！做你的公子哥去！！别他妈来烦我！！”

　　说到这儿，宋伊恩‘腾’地站起来，嘴唇发抖地说：“对！分手！分手吧，真的。我们俩不合适。你回去过你该过的日子，我也受够你了。”

　　“不行！！”李洛严急迫地站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我不分！！是你的错！！！明明是你做错了！”
　　“行，我的错。所以分手吧。”宋伊恩冰冷道，“我真的受不了了。”
　　李洛严用力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抽噎道：“动不动就说分手！你就会威胁我！宋伊恩！你不能这样子威胁人！！”

　　“我没有威胁你。我真的累了。”宋伊恩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落下来，“你也乖乖回家吧，听你爸妈的话吧。”

　　“我不听！！宋伊恩，你不能这么对我……”李洛严颤抖着哭喊，“什么魏薇！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也要拿来说我！以前那些前任我都不喜欢，都不喜欢。但是你喜欢俞景坤！！我也容忍你了！！你照顾他，你给他做饭，你给他煮解酒汤……他是第一个，他全部都是第一个！我都容忍你了，我也容忍你了！！”

　　宋伊恩疲惫地睁开眼睛，窗外最后的暮色也消褪了，此时的眼前是一片漆黑。
　　李洛严的声音徘徊在耳边，只剩下了震耳的轰鸣。

　　真羡慕啊，李洛严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随心所欲地发脾气。
　　这种感觉真的好极了。
　　以前，宋伊恩也体会过。
　　无论怎么发脾气，俞景坤都哄着他捧着他。那种受尽宠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让宋伊恩上瘾，误以为自己真有多么珍贵，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随心所欲。

　　只可惜，李洛严的底气来自于家庭的爱。那是永恒不灭的财富，所以李洛严总是那么张扬，那么自信。

　　宋伊恩却不一样。
　　爱他的人，已经死在了伦敦的春天。

　　李洛严还在耳边不依不饶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俞景坤，为什么先遇到的不是他而是俞景坤……

　　宋伊恩失神地想，他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那么努力地生活，人生还是过成了一团糟。
　　为什么李洛严和俞景坤已经出生在罗马还是不满足，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要来为难什么都没有的他。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宋伊恩无力地说。
　　“我要你爱我！！”李洛严大喊着，抽泣不止，“宋伊恩……你要对我好！！要喜欢我！！要爱我！！别人都喜欢我，只有你不喜欢我！！”
　　宋伊恩虚弱地笑了，“Luke……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够！！！”李洛严紧紧锁住怀抱，“根本就不够……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宋伊恩说。
　　“你不要再做模特了，不要再见俞景坤了，就这么简单！！就这样！！只要这样就行了！”
　　“不是我去见他的。”
　　“你不做模特就见不到他了！你不出门拍摄他就找不到你了！！”

　　宋伊恩想说，这是我珍惜的工作。
　　可这句话在脑海里冒出后，他忽觉这场争吵又回到了原点……李洛严不能理解他，说几百遍也不会理解他。
　　李洛严的爱诚然炙热，像烈火，只可惜宋伊恩并非钢铁，他在这段感情中继续下去，只会被焚烧得灰飞烟灭。

　　“那你就足够喜欢我吗？”宋伊恩反问。
　　“我当然喜欢，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发疯了！”李洛严从拥抱中抬起头，捧着宋伊恩的脸印下一个混合着眼泪的吻，“我喜欢啊，我好喜欢……我连我爸妈我都不理了……”

　　“一辈子吗？如果你爸妈不接受我，你一辈子也不理他们了吗？”宋伊恩定定地望着他，“他们抚养你长大，爱你，呵护你，给你优渥的生活……你说不理就不理了吗？Luke，你不是为我放弃了父母，你只是恃宠而骄，你只是在威胁他们，你知道父母不会不要你。所以你不能反过来要求我也放弃一个同等重要的东西。我提分手也不是在威胁你，我没有你这样可以威胁别人的资本，我是真的……受够了。”

　　宋伊恩一想到今天拍摄时发生的一切，就觉得他和李洛严无法继续走下去。
　　原本他想找个两人都平静的时候，好好和李洛严说一说他今天早上做的事有多么不妥当。

　　然而李洛严根本无法沟通。

　　李洛严不会在乎一场拍摄中的其他工作人员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只觉得违约一场拍摄是支付违约金就可以解决的事。
　　他不懂这份工作对宋伊恩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模特这个身份给宋伊恩的人生带来了多么重要的意义。
　　他更加不懂生活中那些点点滴滴意味着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宋伊恩总是因为家务的琐碎而崩溃。

　　李洛严想要轰轰烈烈、彼此燃烧、不顾一切的爱情，可宋伊恩烧不出火焰、更加没有义无反顾的资本。

　　普通人想要过得体面舒服就已经够难了。
　　宋伊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真的筋疲力尽。
　　得到一份喜欢的工作、拥有如此丰厚的收入，对宋伊恩来说简直幸运又奢侈。他要如何把这样的珍宝丢进火炉，仅仅只是为他和李洛严的爱情当作助燃？
　　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你搬回家吧，明天我叫人上门收拾你的东西。”宋伊恩拍了拍李洛严的后背，嗓音低沉又轻柔，“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也可以做朋友。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