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男孩》麻吉森

106、拒绝

　　大秀结束时正是纽约的黄金时刻，一辆拉风的黑色梅赛德斯商务车在车流不息的第五大道缓缓停下。
　　宋伊恩探向车窗外，在两排摩天大楼之间的尽头看见一轮金光闪烁的太阳，正要徐徐落下山。

　　香根草与雪松的淡香交织在轻缓的车载乐声中，尹澈与Jamie紧贴着彼此用法语说悄悄话，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轻笑。
　　宋伊恩数不清这是他多少次偷看他们，尹澈低头在Jamie的掌心描绘什么，他噙了一抹高贵淡然的笑，睫毛浓得夸张，亮黑的眼眸流转着柔和的波光。

　　走运的小子。
　　宋伊恩想到了Leon给Jamie的评价，不禁赞同，而后又偷偷瞄了Jamie一眼——
　　金发背头光泽闪烁，酒红色衬衣解开三颗衣扣，笑弯了一双迷人的蓝眼睛。

　　那家伙前不久还板着冷俊的面容站在T台，用他那无与伦比的帅脸拉开了纸醉金迷的Feluce秋季大秀的帷幕。
　　这会儿黏在尹澈身边，Jamie又变回了那个阳光英俊的金发少年，只剩下他的发型和衬衣仍然在散发成熟男人的魅力。

　　下了秀场，宋伊恩才得知Jamie每走一步便价值8万美金，他原本觉得自己的收入已经十分可观，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伊恩这下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来做苦力的。
　　难怪这么多模特都挤破了头想要走向国际，超模与普通模特，还真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那个化妆师说他有望成为下一个宫城薰，可东亚范围，多少年才出一个像宫城薰这样的世界级模特？更何况那或许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宫城薰可有189cm的净身高呢。
　　没有金发碧眼，没有一米八八的黄金身高，他就连欧洲也不敢踏足……
　　想到这里，宋伊恩有些泄气，重新将目光放回了窗外。

　　这时，垂在皮革座椅上的手被人握住，温热的掌心瞬间替宋伊恩隔绝了空调的凉气。
　　宋伊恩一瞥眼眸，看见俞景坤正靠过来，伸出手臂揽过了他的肩膀。
　　他甚至还来不及心跳加速，俞景坤已经将他半搂在怀里，贴着他，在他面前打开了手机——
　　“要传给你吗？”俞景坤低声道。

　　宋伊恩定睛一看手机屏幕，那暗光浮动的画面中出现了自己的身影。
　　秀场做成了摩登时代的剧场舞台，宋伊恩看见自己越过一扇印有Feluce字样的巨大光门，踱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深沉华美的T台。
　　灯光似乎在跟随他，以便随时照耀那王储般矜贵的微卷褐发。

　　宋伊恩身着一件浅咖色西装外套，精致的布料如绸缎般丝滑垂坠，内搭一件板正的莫兰迪棕色衬衣和领带。
　　他看起来像一位冒着香橙可可气味的英伦绅士，慵懒地插着西裤口袋，在闪烁的星光中漫步于皇家歌舞剧院的长廊。

　　“喔……这么帅？”宋伊恩脱口而出。
　　“对啊，这么帅。”俞景坤含笑道。
　　宋伊恩回头看向俞景坤，眼底跳动着兴奋，“你拍的啊？还有吗？”
　　“我只拍了这个，不过摄影师那里有，回头我让他们发我一份。”俞景坤摸摸他的脑袋，“我传给你？”
　　“好。”宋伊恩立刻拿起手机，“我Airdrop开着呢。”

　　收到视频的即刻，宋伊恩看看屏幕中的自己，再抬头看看Jamie，美滋滋地心想：其实自己也不赖啦。
　　“Antonio Gili，听说过吗？”俞景坤收起手机，手却留在了宋伊恩的腰间。
　　宋伊恩愣愣地摇头。
　　“你这套衣服的设计师是Gili的学徒，Gili这次因为生病复诊没能来纽约，但如果下回有机会，可以见一见。”
　　“啊？我和他？”

　　俞景坤低头冲他笑了笑，悄声说：“Gili是Feluce时尚总监很器重的一位设计师，这次有两套他设计的西装都会放进宣传片里。”
　　宋伊恩怔怔地眨眼，又回头看了手机屏幕一眼。

　　俞景坤捏了捏他的肩膀，嗓音浮在宋伊恩耳边，“Gili对东方美学很感兴趣，之后如果有派对机会，就去见一见好吗？”
　　宋伊恩沉默了。
　　俞景坤微微偏头，看见他脸上的无措和为难。

　　“很多时候，除了专业能力和先天条件之外，社交能力也会决定一个模特的职业上限。不过如果你对现在的事业进度已经很满意的话，也不用强迫自己去社交，没事的。”说完，俞景坤轻抚宋伊恩的臂膀。

　　这话落在宋伊恩心中，仿佛又是一句骂他不求上进的藐视话语。
　　可是都不认识啊……
　　和根本不认识的设计师要怎么聊啊……就为了在他面前混脸熟，好出人头地吗？
　　唉……

　　忽地，俞景坤搂紧宋伊恩，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不开心了？”俞景坤笑眼弯弯地说，“没关系，宝贝，你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宋伊恩被那个猝不及防的吻给亲懵了，他面红耳赤地回眸，余光紧张兮兮地飘向对面的尹澈和Jamie——还好没看到，吓死了。

　　“我……有一点点社恐……”宋伊恩终于悄声说，低垂的双眼飘忽不定，“而且好奇怪，感觉好功利。”
　　“嗯。”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想买的东西都能——”宋伊恩紧急刹停，纠正道：“基本都差不多能买得起，嗯。也不是特别累。”
　　“嗯，那就好。”
　　宋伊恩不确定地抬眼观察俞景坤，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在鄙视自己，心情才好了一些。

　　“怎么了？”俞景坤扬起眉毛，揉揉宋伊恩的脑袋。
　　宋伊恩摇摇头，“没事。”然后又一次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已经洒满金光，玻璃建筑一片金碧辉煌。
　　宋伊恩觉得心情很微妙。
　　这就和俞景坤和好了吗？
　　算起来，好像也纠缠了很久了，可是……还是好突然。
　　要是让几年前的自己知道这件事，估计会开心死吧，但是现在却好像没有特别高兴的感觉。

　　虽然也不过才单身了三个月，前不久还在尝试着和廖逸约会，但宋伊恩这会儿却连恋爱要怎么谈都快忘记了。
　　这时，宋伊恩低头看向俞景坤握在腰间的手——正不安分地上下轻轻摩挲着。

　　他看起来倒是熟得很……早上也是，下流话还说得那么顺口。
　　他真的四年没有过性生活吗？
　　宋伊恩回想早晨的羞耻记忆，自己简直像个快枪侠，射出数发子弹之后，一看时间，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宋伊恩觉得自己才更像是孤寡了四年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宋伊恩用余光冷冷地瞥向俞景坤。
　　说不定又找了什么炮友，然后再美其名曰没谈恋爱什么的……
　　诶，不会真的有吧？
　　宋伊恩的心一沉，呼吸声也变得凝重。
　　得问清楚才行。他在心里说。

　　几秒之后，宋伊恩猛地睁大眼睛。
　　问俞景坤的话，那他岂不是也得说？
　　呃，李洛严他已经知道了……其他的要说吗？
　　柯沐昀和廖逸不能算吧？也就约会了几次而已……对，不能算。
　　之前那三个网友也不能算。
　　嗯。

　　诶……可是那个日企男……
　　这时，早就被宋伊恩删除的记忆再次浮现。
　　那真是毫无征兆的一段‘事故’，当时他在那个男人家里用投影玩Switch游戏，正玩得起劲，突然被莫名其妙亲了一口脸颊。
　　宋伊恩呆呆地转头看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又被堵住了嘴唇，还有一个湿滑的东西试图撬开他的牙齿，让人一阵冷颤。
　　这个吻简直刷新了宋伊恩对接吻的认知，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如此难受漫长过。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回家之后宋伊恩立刻找来了沈一宁，两人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毛毯说起了这件事来。
　　说实话，宋伊恩那会儿已经有点习惯了和那个男人聊天了，可是很显然，他并不喜欢和这个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那我问你。”沈一宁扶着额，眼神无比犀利，“你能接受被他上吗？”
　　宋伊恩瞪大双眼。
　　“再发展下去就是要睡觉了啊。”沈一宁掰着手指细数，“首先，他不帅，只能说顺眼。其次，他个子比你矮，小半个头。”说到这儿她忽然一阵恶寒，怜悯道：“我的妈……你俩要是站着接吻，你都得低头啊伊恩。”
　　宋伊恩简直瞳孔地震，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哦，对了，鉴于你只谈过一个，我提醒你一下，不是每个男的都能做到你爽为止的。就算你能接受他干你，他都未必能把你干爽，可能动两下就要休息。”沈一宁面无表情道。

　　宋伊恩被这番虎狼之词吓懵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动两下就要休息。
　　这件事宋伊恩深有体会，就在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也需要上俞景坤的时候，为了临场不掉链子，就在家里练习了一次……结果是——他健身都没这么累过。

　　沈一宁继续道：“比如我前前男友，十五分钟顶天，用他还不如用玩具。”
　　宋伊恩愣了愣，“那你干嘛和他在一起？”
　　“所以分了啊。”沈一宁嫌弃地摆摆手，一边划手机一边说，“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吧，我建议你不要因为什么聊久了就逼自己将就，不是你自己说只谈帅哥吗？怎么还自降标准了？而且，也不是丑男人穷男人就会老实的，都一样。”

　　宋伊恩叹一声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时，沈一宁突然举起手机，向他展示屏幕里的一个直拍短视频——
　　红色烟雾散去之后，舞台上出现了一位高大英俊的混血男人。他拨弄着电吉他，华丽的绿眸摄人心魄，笑着将湿透的卷发拨在了脑后。
　　宋伊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滞许久，然后缓缓下移，看见一件黑背心紧贴着那极具雄性荷尔蒙的身体，汗水在胸口的肌肉线条中反射性感的湿光。

　　“只有帅，是真的。”
　　说完，沈一宁也没管宋伊恩看没看够，就无情地收回了手机，“反正我建议你别将就，你自己条件这么好，好歹找个这样的吧。”
　　“好歹？”宋伊恩翻了个白眼，“我上哪儿找这样的啊？”
　　“你以前模特圈就没认识几个男的吗？”
　　“那也没有这么帅的啊……你以为？我前任都不是模特，也比他们帅多了。”

　　沈一宁一脸不信，“也没看过你前任照片。”
　　“照片都删了啊，不然看着心梗啊？”宋伊恩瞧见她怀疑的眼神，啧了声，“他真的很帅，我没骗你，我的模特朋友都说帅的，而且好多人喜欢他。”
　　是喜欢他的钱吧。沈一宁在心里说。
　　“靠，你不信？”宋伊恩不高兴了，“我好像有一张拍立得没扔，我去找找。”
　　话虽这么说，宋伊恩却不想离开温暖的毛毯，“算了，下次再找吧。”

　　沈一宁无可救药地看着宋伊恩，“那你前任有刚才那个帅吗？”
　　“差不多吧。”宋伊恩认真思考着，“但我可能更喜欢我前任那种类型。”
　　沈一宁这下确认了，宋伊恩绝对就是恋爱脑发作，便没再搭理。
　　“我很客观的，不会因为他人烂就否认他的优点。”宋伊恩义正严辞。
　　沈一宁扯出笑容，敷衍地点点头。

　　宋伊恩往后一靠，悻悻地抓起自己的手机，“刚才那个叫什么名字啊？关注一下。”
　　沈一宁眼皮也没抬，“LukeLee.”
　　“哪个Lee？L-E-E？”
　　“对。”
　　“哦，找到了。诶，这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乐队吗？！”

　　“对啊……”沈一宁叹声，“这辈子要是给我谈一个这样的，我死了都会把这件事刻在墓碑上。”
　　“切，那么夸张。”宋伊恩笑着白了她一眼。
　　谁知沈一宁突然激动了，大叫道：“如果给你谈，你刻不刻？”
　　“刻。”宋伊恩想也没想就用力点头。

　　这时，外卖的门铃响了起来。
　　宋伊恩与沈一宁面面相觑，谁也不肯钻出温暖的毛毯。
　　“……上次就是我拿的。”宋伊恩哀怨地说。
　　沈一宁沉默片刻，猝不及防道：“谁去拿谁谈LukeLee！”
　　下一秒，宋伊恩掀开毛毯健步冲到了门口，把晚餐和奶茶的都拿进了门。
　　而沈一宁捂着肚子嘲笑他怎么这么好骗。
　　宋伊恩却耸耸肩说：宁可信其有。

　　救命……
　　谁知道还真给他谈到了。
　　……如果死了以后没有刻在墓碑上还愿，应该不影响投胎吧？
　　想到这里，宋伊恩不禁感慨，沈一宁可真是个天生玄学圣体。

　　总而言之，那天之后，宋伊恩便正式和那位日企男把话说开了。并且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都会在朋友圈刷到日企男发布的含沙射影的伤感文案。

　　这么说来，那个日企男也不能算。
　　又不喜欢，接吻也不是自愿的，只同意了牵手而已……不对，牵手也是半推半就的。
　　对，这个也不能算。
　　没错。
　　晚上回去就盘问一下俞景坤。

　　胡思乱想了半天，今晚用餐的私人会所到了。
　　抵达餐厅时，宋伊恩一眼望去就瞧见了几张熟悉无比的面孔，原本只能在荧幕上看到的好莱坞演员、名响全球的企业大亨居然就在同一个空间闲谈用餐。宋伊恩似乎连做梦都没有同时梦到过这么多名人。

　　饭桌上，尹澈也并没有初见时看上去的冷傲，他时不时就笑着和宋伊恩搭几句话，只不过他和宋伊恩说话的语气就和对待Jamie的如出一辙……
　　就像在……哄小孩？
　　宋伊恩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误解了，不过他很快瞧见Jamie妒意满满的眼神，就知道他并没有误解。

　　切，谁稀罕被当小孩哄？
　　宋伊恩在心里不屑地想，立即就给Jamie瞪了回去。
　　Jamie当即就摆出了不可置信的受伤表情。
　　于是宋伊恩再接再厉，对他翻了个白眼。
　　Jamie气得脖子都快红了。

　　忽地，俞景坤的手机在桌边亮了一瞬。
　　宋伊恩正往嘴里送食，不禁意瞄了一眼——
　　【庄庄发来了5条未读消息。】

　　‘庄庄’二字像磁铁一般吸走了宋伊恩的注意力，他的心跳猛然漏拍，定定地抬起视线望向俞景坤——他只穿着一件无比简单的黑色短袖，那张高贵英俊的侧脸却和窗外华灯初上的曼哈顿之夜如此相配。
　　世界仿佛静音了，宋伊恩隐隐听见Jamie说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而俞景坤配合着轻声笑了笑。

　　说来毫无道理，但宋伊恩就是莫名想起了他一直以来不敢和俞景坤重修旧好的原因，想起了曾经那个歇斯底里无数次的自己。
　　何止庄彬语，那个叫Laura的奥兰多高管看上去也和俞景坤很熟，还有俞景坤给他打了一千万的那天，电话里也有一个说中文的女人好像和他很熟……
　　宋伊恩再一次垂下眼眸，俞景坤的手机已经黑屏了，可他却还是能看见那刺眼的‘庄庄’二字。

　　凭什么俞景坤想和好就和好？
　　昨天晚上还说要重新追求他，今天早上就吻他摸他……
　　这算什么追求？
　　都没追，就上手了。
　　根本就是骗人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怎么了宝贝？”俞景坤忽然伸手摸了摸宋伊恩的脑袋。
　　宋伊恩这才回神，拍掉了俞景坤的手，垂下脑袋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餐盘中。

　　俞景坤愣了一秒，他用余光瞄了对面一眼，见尹澈正在和Jamie说话，便悄悄靠近宋伊恩，搂住他的腰。
　　“怎么了？”

　　宋伊恩摇摇头，挪着身子躲开了他的手。
　　“不喜欢这里吗？”俞景坤小声问，“宝贝，不开心了吗？”
　　宋伊恩沉默了一会儿，“还好。”
　　俞景坤环顾四周，“你不喜欢这里的话我让小陈送你回去，嗯？”
　　“Leo和Jamie不是还在吗……”宋伊恩撇了撇嘴，“这样不是很没礼貌……”
　　“没关系，Leo很随和。”

　　宋伊恩终于看了俞景坤一眼。
　　俞景坤居然还笑盈盈的，这让宋伊恩心里更难受了，一团闷火憋得慌。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宋伊恩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要回去吗？”俞景坤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我陪你一起走也可以。”
　　宋伊恩死死盯着他，情绪在心中翻涌。
　　“怎么了？”俞景坤扬起眉毛，“乖乖，累了吗？嗯？”
　　“我不要复合。”宋伊恩用微颤的声音说。

　　俞景坤怔住了，“怎——”
　　“我去一下洗手间。”宋伊恩站起来，冲对面的尹澈和Jamie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