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迷夜》龙离

20、荒颜欺人也自欺

　　一行蝇头小楷，两只春葱玉手，三个如玉佳人。
　　花戚里题完花册上的一阕词之后，放下笔，阿姚立刻捧上温水。
　　“大人，请。”
　　花戚里把手浸在水里，轻轻的洗了一下，玉髓送上软丝巾，给花戚里擦开了水珠，然后戴上十指的甲套。
　　“先不要戴了这个，我想抚一会儿琴。”花戚里道。
　　玉髓便除下了那一副白玉镂了锁丝登枝雀图案的甲套，到柜子中取了冰丝的手套并指端的护指送了来。
　　花戚里戴上，一旁阿姚早就架好了一副精致华美的古琴。
　　琴体修长，比一般的略窄略薄，红褐色的釉质，细细的断纹。弦丝呈半透明，竟是罕见的冰弦。
　　“大人要什么谱？”玉髓问道。
　　花戚里略一沉吟，“不拿那些了，我自己略抚一曲就好。”
　　玉髓捧来了香炉，撒了几片茉莉花瓣在里面，又盖上。
　　花戚里轻按琴弦。
　　“渺渺苍苍，目尽处半生凄凉，子规不啼乌夜，万户何来捣衣声？蒹葭许许，天涯海角无蝉语，青丝已生华发，缘愁三千似个长。”
　　“人生几度，莫不知此身归处，商女纵识亡国，□□遗曲玉树花；英雄美人，年少轻狂已落幕，新词浊酒饮下，天也微凉秋早度。”
　　花戚里轻轻吟哦，慢捻琴弦。琴声婉转，入耳入心。
　　一曲弹罢，花戚里抬头，微微一笑。
　　“阿嬴，进来吧。”
　　朱嬴蹦出来，跑到花戚里身边，“戚里，你知道我来了啊！”
　　“嗯。”花戚里点头，“我弹琴的时候你进来了，阿姚不让你出声，你就一直躲在门后面，呵呵。”
　　“嗯，是啊，”朱嬴低头，看着古琴，“戚里，这把琴是？”
　　花戚里已经摘了手套，重新戴上那副甲套。
　　“你看一下，阿嬴。”
　　朱嬴跪下身子，细细的看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琴面。
　　“这个是小蛇腹断纹，桐木轻釉，”朱嬴张开手量了一下，“只有四寸来宽，一寸多厚，”又伸手到下面，“很罕见的椭圆形音槽、、、”
　　朱嬴转向花戚里，目光惊异。
　　“戚里，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绿绮琴？”
　　“呵呵，阿嬴，不晓得你还知道这么多的古琴知识。”花戚里轻笑，“确实很像绿绮。”
　　“嗯？很像？这难道不是吗？”朱嬴接过阿姚递来的茶。
　　“绿绮是梁王赠给司马相如的琴，他弹了一曲《凤求凰》。”
　　“勾引到了卓文君。”朱嬴接道。
　　“呵呵，是的。”花戚里道，“所以，绿绮成为传世名琴。不过，这把可不是绿绮，真正的绿绮琴已经不存在了。”
　　“那这是？”
　　“司马相如曾经有一度厌倦了他的妻子，在外眠花宿柳。”花戚里淡淡道，“卓文君也是一个才女，所以她写了《白头吟》。”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朱嬴轻声道，“是啊，相如回心转意了。”
　　花戚里抚摸着琴面，“这段故事世人皆知，但不知文君曾为了使相如回心，亦制了一面琴，仿着相如的绿绮。就是这面，绿腰。”
　　“绿腰，六幺？”朱嬴道，“果然轻盈灵动。”
　　花戚里吩咐阿姚将琴收起来，然后对朱嬴道，“好了，阿嬴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朱嬴笑嘻嘻的，从包里拿出两张票。
　　“戚里你看，这是周末晚上的冬季时装发布会，我拿到了票，你和我去吗？”
　　花戚里看向阿姚。
　　阿姚道，“大人，您那天晚上休息。”
　　“哦，好的，”花戚里转头对朱嬴道，“去吧。”
　　“嗯！”朱嬴接着从包包里拿出几张图纸。
　　“这是上次我说给小雪月做的衣服样子，给你看看。”
　　花戚里接过来，慢慢的看着，一旁的玉髓也看了两眼。
　　“不错，就这样吧。”花戚里又拿给阿姚，“阿姚，你去开了库房，把那匹落霞烟飞的羽纱拿出来，交给阿嬴。”
　　“是，大人。”阿姚应声去了。
　　花戚里对朱嬴道，“那匹羽纱你拿去做这套衣服吧。雪月在屋子里面，我们进去看看他吧。”
　　“好的啊。”朱嬴点头，和花戚里一起走进去。

　　大灯关上，地灯打开。
　　昏暗的灯光，美人。
　　霓裳华服。
　　如丝如画。
　　“好美的人啊。”
　　下面有人不禁感慨。
　　“当然啊，你知道她是谁吗？国际名模，ZEA的御用模特啊。”
　　“啊，你说这就是那个美了十几年的超级大美女，Saiyuki啊。”
　　“就是她啊。”
　　“真是奇迹啊，据说她被ZEA选中的时候已经有三十岁了啊，到现在半老徐娘，皮肤居然还是那么细嫩，一丝皱纹也没有啊。”
　　“难道不是化妆吗？”
　　“才不是化妆呢，你都没有看到过她在台下的样子，真的很嫩啊，简直就是剥了皮的煮鸡蛋！”
　　“好神奇啊，她究竟用的什么方法保养啊。”
　　“嘘，好好看秀啦。”

　　Saiyuki走到后台，换衣服。一旁走过来一个身材俊逸的男子。
　　“不错，Yuki。”
　　Saiyuki转过身来，妩媚的一笑。
　　“谢谢。”
　　“你还是这么美丽。”男子微笑，“你真的有五十岁了吗？”
　　“哦，你忘了，这个可是我的禁忌哦。”女子抬头轻抚男子的脸，“你不还是一样，一直不老的妖怪。”
　　“呵呵，亲爱的yuki，你知道的太多了哦，”男子的薄唇凑到女人耳边，“你不怕我杀了你灭口吗？”
　　女人大笑起来，“你，你才不会！我不是说你不敢杀人，是你根本就不想你那双女人一样的手上粘上任何的污渍。”她妖魅的深灰色眼睛直视着男人，“你是个变态恶魔。”
　　“我们彼此彼此。”男子优雅的笑容，“你为了这张脸，不也是出卖了自己。”
　　“哼，这是我们的契约。”女人哼一声，接着换衣服，根本不看身边的男人。
　　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真美。”

　　朱嬴轻轻拉着花戚里的手，低声和她说话。
　　“戚里，这是今冬的新款，我们公司的暮色设计的。”
　　“还可以啊，加入了一些中国元素。”
　　“是的，那个盘扣，还有右面单幅的裙摆。”朱嬴轻声说着，“不过我觉得腰带上那个纹饰有点多余啊。”
　　“差一点，实际上那个腰带都多余，呵呵。”
　　朱嬴忍不住笑出声来，周围的人转头看向她们。
　　花戚里轻轻捏了捏朱嬴的手，“嘘，阿嬴 。”
　　她的目光落到T台正中那个耀眼的模特。
　　朱嬴注意到了，于是凑到她耳边道，“那是Saiyuki，ZEA的另一个传奇。”
　　“嗯？”
　　“我刚进公司就听说她了，ZEA大牌的model，只给暮色级别以上的设计师走秀。”
　　“很不错。”
　　“还不止啊，听说她已经有五十岁了，但是你看那张脸，那身材，绝对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啊，我都嫉妒。”朱嬴道。
　　“呵呵，阿嬴不用嫉妒她啊，你也很漂亮。”花戚里微笑道。
　　“我知道我很漂亮啊，不过，女人对于美，总是会很贪心啊，没有人不想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所以啊，那些什么化妆品啊，减肥药什么的层出不穷，就算有什么副作用也是不管不顾的在自己身上不停的不停的尝试啊，”朱嬴撇着嘴巴，“唉，好可怜啊。”
　　“是吗？你也觉得这么做很可怜？”花戚里道。
　　“当然啊，女人的一生，就是和岁月时间搏斗的一生，太惨烈了。”
　　“阿嬴，你也想像台上那个女人一样，永远年轻漂亮？”
　　“我敢说没有哪个女人不会想那样子啊，”朱嬴看着花戚里，嘟嘟嘴巴，“不过我虽然想，但是想到一直这个样子，人家会以为我是老妖精的，我自己也会害怕自己的，哈哈哈。”
　　“而且，”朱嬴嘻嘻笑起来，“戚里你知道我是大懒人啦，像那些这个水那个霜什么的，我看着都头大，对了，戚里，我一直想问你的，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你的头发好好。”
　　“呵呵，没什么，就是一般的，”花戚里笑笑，“我哪天送你一瓶，是阿姚拿了花房里掉落的花瓣做的。”
　　“真的吗？阿姚好能干。”朱嬴两眼放光，“戚里，我都想把阿姚要过来啦！”
　　“你不如要我，呵呵。”花戚里低声的说，但她的声音被如潮的掌声淹没了。
　　她微笑的抬起头看着身旁那个激动的脸涨红了手拍红了的女子。
　　“真美。”

　　秀结束之后，Saiyuki到化妆间，换了衣服，出来叫车回家。
　　深秋的夜风很凉，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紫杉路三十七号。”报上地址之后，她靠在后座上，闭起眼睛。
　　今天晚上的秀，很成功，鲜花和掌声也收到了很多。但是，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啊，二十年来，这些已经成为习惯了，只要有自己出场，一定会是赞美声不绝的，Saiyuki想着，嘴角微微上扬。
　　好像已经有好久了吧，怎么还没有到呢？她疑惑的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司机，你走错路了！”她看着车窗外陌生的街道，急忙提醒道。
　　“没有错，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司机开口，却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来这里？”Saiyuki抓着司机的椅子靠背，叫道。
　　司机转过头来，一张年轻娇艳的脸。
　　“绮帐大人有请，Saiyuki小姐。”
　　Saiyuki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