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密语》唐予赫

72、第 72 章

　　凌晨五点半，寒气逼人，凝结的寒霜爬上居民楼外的老树根，落叶已经枯完了，堆积在盘曲的树根周围，环卫工人还没有及时清理。

　　祁之焓在小区外站了会儿，整夜赶车的疲惫从下车到门口这段刺骨的寒冷里被迫蛰伏。

　　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施苓了，这意味着施苓可能出差了，她对工作的严谨从来不允许祁之焓分走她一分心，说到底，在她心里连工作的细枝末节都比他重要，她总是会在出差前安排好一切，可这次施苓并没有打过电话给他。

　　天还不亮，小区里四处沉寂，没有人影，祁之焓忐忑地走上五楼，楼道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再加上爬了楼梯，他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钥匙转动打开房门的时候，他的心也提了起来，直到看清屋内无人居住的模样才陡然放松下来，房子光线不太好，他只打算拿了东西就走，所以没有开灯。

　　其实，如果他走进去再仔细一点看，就会发现他的房间，门是虚开的……

　　直奔客厅电视柜，最底下有一个红木箱，祁之焓蹲下去把它拉出来，差不多十六寸电脑的长宽，重量不大，因为长时间存放在那儿，拉出来的时候电视柜底板都有一个长方形的印记了。

　　这箱子是一个老家具了，锁扣起了一层薄锈，用的锁还是很老式的锁，祁之焓从一旁的抽屉里翻找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插进锁孔。

　　打开木箱最夺人眼目的是很厚一沓奖状，几乎要与木箱等高了，铺开的奖状贴着一只角放，其他的是一些插放的荣誉证书，一个奖杯，涵盖了祁之焓从小学二年级到初中全部的荣誉。

　　只是从没人把它们拿出来过。

　　祁之焓从另一只角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抽开盒盖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两天是他给吴余的期限，但从玉佩离手的那一刻他就只有一天甚至更短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把玉佩赎回来。

　　他把银行卡握在手心。

　　宋今俞，原谅我又一次先斩后奏了。

　　一千五百万，从买房买车学费生活费等等琐碎的费用，祁初望给他的这张卡里只多不少。

　　祁之焓从没想过用祁初望的一分钱，连施苓的钱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枷锁，他只想高考之后远离这里，不受任何人的摆布，可这一次情况紧急，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脚步声向他靠近，祁之焓心里想着事一时之间没有察觉，直到站起来，转过身后与那个人倏然相对！

　　手中的卡蓦地掉落在地上。

　　客厅里昏暗不明，祁之焓像是见到了鬼！

　　“之……焓？”

　　声音与视频里的那个人重合，祁初望不敢相认般伸出手想触碰祁之焓，在美国金融街打拼了十多年的人了，说出话的声音还是颤抖的，“之焓，是你吗？我……我是爸爸。”

　　他说着就要激动地抱上祁之焓，祁之焓却像避蛇蝎一样往后退，“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

　　将近十三年了，这个人一走了之，祁之焓对他早就没有了留念，他们只通过视频知晓着对方的存在，可那也仅限于此！这就像从没见过面的网友突然跑到了你面前相认，只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尽管有过预想和准备，祁初望仍被他这样的反应刺痛。他们明明是最亲的人，可现在却连陌生人都比不上。

　　祁初望忍过一丝苦涩，到底还是心疼和愧疚占的多，“之焓，我知道你还怨爸爸，没关系，爸爸这次来就是带你走的，妈妈还在美国等着我们，你不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吗？我在美国已经给你找好了学校和医院，我们一家三口，爸爸这次一定给你一个完整和谐的家。”

　　他的话像带毒的藤蔓刺扎在祁之焓身上，他又惊又痛，难以理解地问：“你说……什么？什么学校？什么……医院？”

　　祁初望终于忍不住，悔恨交加地抱住他，“之焓，你还要瞒多久！你得了抑郁症是不是！？”

　　他眼里满是痛恨，痛恨施苓把祁之焓抚养成这样，痛恨施苓阻碍他与祁之焓相处，也痛恨自己不早点回来，把所有痛苦压在祁之焓身上，害他得了病！

　　“爸爸给你找最好的机构，退学手续我马上就准备，等到了美国你就立刻接受治疗！一定能在大学之前把病治好的，到时候我们就在美国定居。”

　　他喋喋不休，在盘算着一个美好的未来，要给祁之焓展示一个美好的愿景，可一字一句落在祁之焓耳朵里就是深渊！是地狱！要活活把祁之焓摧垮，不让他看见一点点希望！！

　　“我不去。”祁之焓神志恍惚一瞬，虚弱地说，“你放开我，我没病，我哪儿也不去。”

　　祁初望皱起了眉，意识到他状态有些不对，感受到他的挣扎后就放开了他，但更多的是不理解，他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好？

　　然而触及祁之焓的目光时，那毫不掩饰的冷漠令他心惊，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他的错觉。

　　祁之焓冷冷地看着他。

　　真是荒谬，十三年前他说走就说，没有一丝犹豫，倘若他真这么爱他，为什么不回来？他在美国功成名就，有什么能阻碍他的？

　　他知道祁之焓在痛苦什么吗？他知道施苓有多心狠吗？他知道祁之焓活得煎熬麻木吗？

　　他袖手旁观，他不闻不问，他弃之不顾！

　　所以凭什么？

　　凭什么要祁之焓来接受他迟来的父爱？！

　　祁之焓眼里闪过一丝怨恨，冷冷地说：“我不会跟你走，你也别妄想来运城找我，别动我的学籍，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之焓！”祁初望一惊，沉声打断他，有些着急，“你别做傻事，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你慢慢想，我不逼你。”

　　祁之焓不欲与他多说，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他还要赎回玉佩，宋今俞还在运城等他，他还没有向宋今俞道歉。

　　祁之焓捡起银行卡，错开祁初望，朝门外跑去。

　　祁初望在他路过时转身快速说道：“之焓，是因为自主招生吗？可你报的那个大学过得了心理测试吗？！”

　　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明白祁之焓还能为了什么留下。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祁之焓在门口踉跄两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

　　下午四点，祁之焓从昨晚到现在没吃过一点东西，拿着银行卡在酒店与刘泓乐提前碰面，保镖带着他们上了十一楼的VIP包厢。

　　吴余叠腿坐在沙发上，缓缓把杂志放下来，脸上带着意蕴深厚的笑。

　　手提箱就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祁之焓向他展示了银行卡，旁边立刻有人拿着刷卡机上前，确认无误后，合同被撕毁，祁之焓在刷卡机上输入了密码。

　　一切都顺利得出人意料。

　　祁之焓第一时间把手提箱提回来，在他们转身离开时，吴余突然叫住了祁之焓：“等等。”

　　祁之焓闻声转头。

　　吴余脸上笑意更深：“十二楼三号包厢，有人要见你，现在。”

　　保镖上前一步，意思是不得不去了，祁之焓只能随机应变，被单独带到十二楼。

　　打开门进去，里面没有开灯，垂到地上的窗帘拉了大半，像是故意为躺在宽大沙发上的人遮光的，祁之焓一时没看清背对着门口侧躺的人是谁，但注意到坐在旁边给人拉薄毯盖住的江晟，而江晟也恰好转过头来看到了他。

　　祁之焓心头一震，立刻把视线移到躺着的人身上，从露出的一半背影他立刻认出了躺在那儿的是宋今俞！

　　“你对他做了什么？！”祁之焓上前沉声质问江晟，却看见他笑意幽深地竖起食指放在嘴边。

　　“祁、之、焓。”听到熟悉的声音，浅睡的宋今俞翻过身来，一字一顿地寒声叫住他。

　　江晟站了起来，慢悠悠踱到窗边观赏暮色。

　　“玉佩去哪儿了？”宋今俞头昏脑胀，从沙发上下来，缓缓逼近祁之焓。

　　手提箱垂在腿侧，祁之焓知道他问的是玉佩这一天在哪里，他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我把玉佩暂时做了抵押。”

　　随后又快速解释道：“只是暂时，我已经把玉佩赎回来了。”

　　他把手提箱提了提，宋今俞却一把掀翻手提箱，箱子滚落在地面，祁之焓让他别生气的话停在嘴边。

　　“祁之焓，你把我当什么了？”

　　宋今俞阴沉地看着他，没有解释的余地，低声怒吼，“是不是任何事、任何人你都可以把我排到最后！？什么事、什么人都比我重要！辩论赛那天你为什么送花给应璇？！为什么不来看我的比赛！？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去找应璇！？”

　　“艹！！”宋今俞一脚踢在茶几上，桌面的酒瓶乒乓撞在一起，碎了一地。

　　祁之焓闭上眼睛一抖，把发疼的手藏在背后，一瞬间红了眼眶。

　　宋今俞从没这样大声吼过他，也从不对他说脏话。

　　“宋今俞，飞机晚点了，我不是……有意不去看你的比赛，应璇、应璇只是恰好遇到，想和我谈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祁之焓带着鼻音艰难的解释，可他也语无伦次，抓不清重点。

　　要他怎么解释那天就是不想去看那场比赛，连向自己都解释不了，怎么向宋今俞解释。